“你和徐老师感情真好,你们是青梅竹马吧?”盛春成问李老师。
“不是,我们不是青梅竹马。”李老师说,“但我们是天选之人,也可以说,是天注定的伴侣。”
“不明白。”
盛春成没太听懂,李老师说的天选之人是什么意思。天注定的伴侣?他能够理解,那就是你的另一半必须是我,我的另一半必须是你。可是,在这个世界,真的有男女是天注定要在一起的吗?就是在一起了,他们就注定不会分开?盛春成将信将疑。
盛春成开玩笑:“你的意思,是老天爷摇色子,把你们摇到一起的?”
李老师大笑:“对对,你这个说法更形象,我们还真的是老天爷摇色子,把我们摇一起的。小盛,你这个说法我要剽窃,下次和人就这么说。”
李老师告诉盛春成,他和徐老师,是在一个知青点好上,最后在一起的。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都是知青,他们那个知青点人很多,一个公社,就是现在一个乡镇的知青都集中在一起,男男女女有一百多人。他和徐老师,在一个公社的知青点,但并不属于一个大队,相当于现在的村,他们不在一个村。
白天干活的时候不在一起,各自去各自的大队,只有晚上收工,回到知青点的时候,所有的知青才会在一起。
知青点人多,他们两个,又都属于那种很普通,也不出风头的人。那个时候,有人学毛选学得好,很出风头。有人跳舞跳得好,经常各种庆祝活动上台表演,也很出风头。有人画画得好,美术字写得好,到处提着油漆桶和广告颜料,去写标语,画宣传画,也很出风头。
还有篮球打得好的,象棋下得好的,手风琴拉得好的,打架特别勐的,都可以出风头,当然,长得漂亮,肯定也是很出风头。
他们两个长得普通,也没有能让他们出风头的一技之长,属于淹没在人群里的那种人。因此彼此,连认识都说不上认识,也没讲过话,最多就是在化工新村的街上看到,会觉得对方面熟,应该是一个点上的知青,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不仅像他们这种城市里的小孩,被赶到了农村去接受再教育,连城里的那些国营工厂也是,为了备战备荒,迁到了山沟沟里。离他们知青点十几里路,就有三家从城里迁过去的化工厂,有好几千工人,和一个规模很大的化工新村。
加上家属,化工新村住着一万多人,形成了一个没有正式名字的镇。
和他们知青点,孤零零地在一个山坳里,一个院子,几排茅草房子的寒酸不一样。和公社所在地,除了一家供销社,就没其他什么商店也不一样,化工新村,在他们看来就是人间天堂。
在化工新村里,不仅有百货商店、照相馆、新华书店、理发店、化工饭店和化工招待所,还有电影院、图书馆、文化宫。还有长途汽车站和一个轮船码头。还有一个自发形成的马路集市,周围农村的农民,会把自留地和山上水里的出产,拿那里去卖。
那个地方,实在是太热闹了。
因此,他们知青,只要有时间,就都会往化工新村跑。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峰是六十年代,到了七三七四年,新增的知青已经不多,主要是城里的青年,哪怕没有工作,留在城里,整天瞎逛闲混,街道上管得也不像前几年那么严,一定要把你往
知青点上的知青,开始一年年减少。有去上大学的,那时也有大学,不过大学生不是考试进去的,而是上面分配指标,发到大学。这批大学生和后来高考进去的学生,有个区别,他们叫工农兵学员。
还有城里父母退休,回城顶职的。就是你在城里的父母,要是有单位,一个人退休了,你可以选一个子女,顶着你的名额进这单位,叫顶职。
还有有因病返城,在城里长期泡病假的。
最多的,还是在当地,被招到各种单位,像什么供销社农机厂船运公司搬运公司等等。农民的子弟,当时连参与招工的资格都没有,这些单位需要人,要招工,只有在有居民户口的知青里招。供销社所在地的青年,基本都是农业户口,一样没招工资格。
不管通过什么方式离开知青点,要是家里没有背景,送礼和走后门,那是必须的,那个时候走后门蔚然成风。
我和徐老师两个的家里,都很穷,更没有什么背景。她爸爸早就已经去世,家里还有一个妈妈和弟弟,妈妈提前从街道的工厂病退,她弟弟顶职回了城,她回城的路就没有了,只有留在那里。也没有送礼的钱。
我更惨,父母一个在江西,一个在湖北的五七干校,被下放着。哥哥在云南当知青,姐姐在北大荒,一家五口人,分在五个地方。城里的房子没人住,都被房管会收回去,户口都被当地派出所给注销,更别想回去了。
知青点的知青,就这样从一百多人,减到了几十人,十几人,几个人,一直减,我们两个,随着知青点人数的减少,越来越熟,心里其实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味道。
到了最后面,其他的人都走了,整个知青点就剩下了我和她两个人,想不熟都不可能。你看看,我们是不是天选之人?老天爷选来选去,最后把我们选漏掉了,留了下来,留在那个山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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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和当地的农民,关系本来就不好,你想想,知青都是城里去的年轻人,又在那物资极度贵乏的年代,肚子每天都是饿的,脸是菜色的。在农村,偷鸡摸狗那是常事,还偷农民自留地里种的菜。
房前屋后果树上的水果,更是还没成熟就被偷完了。说起来好笑,那几年,我们每年吃到的枇杷都是青的,桔子也是青的,哪里会让它们有成熟变黄的机会。
连葡萄架上的葡萄,农民挂了块纸牌子,上面画一个骷髅头,写着“农药有毒”几个字,照样被偷完,谁管他。
当地农民气的半死,骂我们说,什么知识青年,比国民党反动派,比日本鬼子都不如,你们也就会个三光政策。
气不过的农民追到知青点,这个时候,知青是很团结的,男男女女,就和他们打。他们都是有家的,真打起来,哪里有我们这些赤条条,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厉害?每次肯定是老乡输。
你想想,双方就处在这么一个状态,关系怎么可能会好?
而且,那时的知青,大都处在理想破灭的时候,都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什么大道理,政治上的恫吓,对他们都没有用了,已经活到了最底层,你还能奈我何,大不了老子和你拼了,都抱这样的态度。
知青点的人越来越少,当地的公社也好,大队也好,都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我们这些人不存在,只要我们少去找他们麻烦就是。
知青这里,人少之后,也不敢进村去偷鸡摸狗了,知道再打起来,自己人少,打不过人家了啊。
这样双方偃旗息鼓,反倒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