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是杭城辖下的县级市,市区面积很小,就在后面连绵的群山,和前面的新安江,挤出的一条狭长地带。市区的主要街道只有一条,从新安路的这头焦山,走到新安路的那头罗桐埠,就穿过了整个市区。
盛春成他们开到罗桐埠,出了市区继续往前,一直朝着新安江水电站水库,也就是千岛湖的方向开。千岛湖就是因为当年兴建新安江水电站,而形成的水库,当地人特别是电厂职工,不习惯把这片水面叫千岛湖,而是叫新安江水库。
库区的水面,淹没了淳安和遂安的两个县城,如今在千岛湖水底,还完整地保留着狮城和贺城两座古城。
贺城是原来的淳安县城,狮城是原来的遂安县城。
五九年大坝合拢,新安江被拦截蓄水之后,水位迅速上涨,当时县城里的人,不仅连房子都没来得及拆,很多人连笨重的家具和农具,都还没来得及搬走,家就被整个地淹了,他们只能带着随身的用品,最后看一眼故居,然后上车被移民。
两座县城的几千户人家,代代相传的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就这样被永久地封存在一九五九年的水底。
电站建成之后,库区的水位上涨,库区的面积很大,足有三千个杭城西湖那么大,号称“西子三千”。原来的一个个山尖,还暴露在水面之上,就成为一个个小岛,星罗棋布,千岛湖因此形成。千岛湖,可以说是自然的风景名胜,也是一个大型的人造景观。
过了罗桐埠,车就在依山傍水的公路上行驶,右边是葱郁的山坡,左边是江水清澈,波光粼粼的新安江。
往前开了五六分钟,前面出现一个三岔路口,直行是前往新安江水电站的路,右转进入一个山坳。
司机把车右转,进去不久,就进入了一条盘山公路。公路两旁,是一家国营林场,林场已经废弃,无论是堆着的木材垛,停工的锯木厂,还是原来场部的房子,都空无一人。门前的空地,已经被落叶和荒草掩没,在这冬日的下午,突兀地跃入人的眼帘,呈现着一副哀荣。
汽车往半山腰爬了七八分钟,到了一座隧道口,隧道是几十年前开凿的,很小很旧,只能容一辆车通行,过往的车辆到了隧道口,要先停下,看看对面有没有来车,没有再打亮车灯开进去。
隧道里面黑黢黢的,连灯都没有,水泥浆处理过。整个隧道,完全是原生态的一个山洞,挖通了,把地面搞搞平,就开始通车。
车开在隧道里面,不断地就有水滴,从顶上滴落下来,锵锵冬冬地落在车顶上。
好在这里的山体,都是坚硬的花岗岩,隧道虽然简陋,但倒没有安全之虞。
穿过隧道,眼前豁然开朗,树木草坪和彷古的建筑,还有两山朝边上推开之后,露出的碧绿的千岛湖水,如同一轴画卷,展开在你的眼前。
隧道之所以简陋,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投巨资翻修,就因为过了隧道,只有这一个去处,那就是永城的千岛湖旅游码头。
千岛湖虽然有四分之一的水面,是属于永城市的,但为了统一管理,这部分水面的管辖权,全权委托给了邻县淳安。湖面的景点开发,也基本都在淳安县境内,外地人来千岛湖旅游,一般都是坐高铁或者开车,从高速直接到淳安县的县城千岛湖镇。
很少有人会走永城进入千岛湖的这条路线,这个游船码头,因此变成了几乎只有本地人出游,进出千岛湖的所在,所以人并不多。
从游船码头,沿着边上的山再过去,本来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绕过前面的山坳,转到另一个湖湾,原来有一个叫十八户的村子,从名字,也就知道这个村子的小,这个村子,现在整个被刘立杆他们征用了,开发成了“千岛人家”的民宿。
说是民宿,这里的规模,相当于一座小的宾馆,是“人家旅业”规模最大的民宿之一,也是他们最受客户欢迎的民宿之一,杭城和上海一些有实力的公司,很喜欢到这里开公司的内部会议或者搞团建。
民宿可以同时容三四十人居住,配套设施齐全,民宿所属,还有一个滨湖花园,当初张晨在设计的时候,尽最大可能地保留了原来的风貌,甚至当地村民原来的土坯房,也被保留下来两幢,改建成民宿的配套用房。
这么大一个规模的民宿,当盛春成知道被人全部包下,只有一个客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些奇怪,就不奇怪了。
原来的羊肠小道,被“人家旅业”改建成了一条能通一辆汽车的柏油路,路面上,落满了马尾松的松针和松毛球,车子开在上面,发出了窸窸窣窣和卡察卡察的声响。
转过了前面的山坳,开进和码头并行的另一个湖湾,就到了“千岛人家”,接待用户和员工宿舍,都在一幢白墙黑瓦的房子里,司机把盛春成送到,就开车回杭城了。
民宿还在上班的,有一名店长小薇,一名服务员,还有一名来自“饮食男女”的厨师,盛春成到了,就是四个人。
小薇领着盛春成去了宿舍,把行李放下,和他说:“我先领你去见见客人,客人知道你到了,他需要你的时候,就可以打电话让你过去为他服务。”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
盛春成跟着小薇,走到了民宿的主楼,小薇并没有走进去,而是领着他,拐上了边上的一条小路,沿着滨湖花园一直走,转过湖湾的底部,再转过去的时候,这里有一片马尾松树林。
这一片松林,千岛湖水位高的时候,它们的根部,都在水里,水位低的时候,它们就整个露出水面。现在是枯水季,树林的根部,是一片的沼泽,他们沿着一条毛竹悬空搭建的小道,咯吱咯吱往湖边走,可以嗅到两旁松脂的清香和淤泥的腥臭。
毛竹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同样用毛竹搭建的平台,临于水面,平台上,有一座竹架茅草顶的亭子。
盛春成看到,亭子里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边上是一张竹几,竹几上有玻璃的炉子,煮着茶水。
走近的时候,盛春成看到,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身形消瘦的中年人,他的脸色很白,白到了苍白的程度。湖边虽然风不大,但天气很冷,他的肩膀上披着一条毯子,膝盖上还盖着另一条毯子。
他静静地盯着眼前的湖面,一动不动,即使是小薇和盛春成走近,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看到他的眼睛睁着,盛春成还以为他睡着了。
“孙先生,这是按摩师,您要是有需要,二十四小时,随时都可以打电话,让他来为您服务。”小薇和他说。
孙先生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小薇的话,过了几分钟,他才转过头来,好像也没有看他们,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着湖面。
小薇头歪向盛春成,轻声说:“走吧”。
盛春成点点头,他们沿着竹道,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