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城外,正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
无数的军民商贾在拆卸房居,然后把拆卸下来的木头向着城内运送,试图清空城外,不给燕军打造攻城器械的材料。
如今已经入夏。
金陵地界又炎热,忙碌的军民们一个个都累的满头大汗,甚至有些百姓人家,没有重劳力无力拆卸门房和运送木头,被朝廷的这道旨意,逼得不得不咬牙一把火烧了民居。
当李景隆一行人,一路返回此地,看到这幅场景后,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与李景隆同往燕营的兵部尚书茹瑺,更是忍不住长长叹息。
他来到李景隆身旁,低语道:“曹国公,你瞧这”
李景隆冷哼一声,道:“不用看,想必定是那方孝孺等人蛊惑的皇上,他们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几次三番损害国朝,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一定要劝皇上,诛杀了这些国贼。”
茹瑺点了点头,他向来和黄子澄不和,不仅曾与黄子澄多次争论,也遭黄子澄的几番打压,自然也是盼着黄子澄等人倒台。
不过他却有些心忧道:“可皇上做出这番坚守姿态,要想让皇上惩戒黄,齐等人怕是不易啊。”
说完,茹瑺偷偷的打量起李景隆的神色。
李景隆想到这一点,唏嘘一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茹瑺说着,仿佛又意有所指的开口道:“不过为天下计,为万民计,茹某定与曹国公同进退,不思二心,也还望曹国公莫嫌弃茹某的微薄之力。”
这话把李景隆说的心中一咯噔,他看了看茹瑺,只见茹瑺神色一如既往。
茹瑺冲着李景隆笑了笑。
这笑容中仿佛别有深意,又好似没有。
李景隆拿不准茹瑺到底是什么意思,便也打着哈哈的与茹瑺假惺惺的寒暄。
随后,一行人快速的进城,向着皇宫而去。
而皇宫里的朱允炆,此刻像极了赌了一夜,结果输大了的赌徒,浑身萦绕的都是浓浓的负能量,当他听到李景隆等人回来后,连忙宣他们进来。
朱允炆不等他们拜见,便焦急的开口问道:“此行如何?我四叔可愿退军回北平去?”
李景隆点了点头。
然后还未等朱允炆大喜,李景隆后面的话就随之而来。
“不过,燕王依旧是之前的要求,只要陛下能诛杀奸佞,燕王便挥军回返北平,辅助陛下,镇守边镇。”
朱允炆一愣,整个人默然下来。
李景隆和茹瑺等人开始详细的禀报起,他们入燕营后的一言一行。
可是等他们说完,朱允炆依旧愣愣的一言不发。
李景隆见状便明白了朱允炆的意思,心知朱允炆不会放弃方孝孺等人,不过让李景隆几人没有料到的是,朱允炆愣了半晌后,突然抬头来了一句特别天真的话。
“若是与四叔说,奸罪犯之人已经下令捉拿,只是尚在逃窜,等到捉拿到手后,再献给四叔,你们说,若是这般,我四叔可会退军?”
李景隆张了张嘴,有些无语道:“陛下以为燕王是否会相信此言?”
朱允炆整个人一滞,不过他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不管信不信,试一试总是好的,曹国公可愿再入燕营一趟?”
李景隆有些无奈。
这在他看来是完全没必要的事了。
他开口问朱允炆:“臣等回来时,见城外拆卸民居,陛下可是打算坚守京师,以待勤王之师呢?”
朱允炆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李景隆神态顿时变的有些不好起来,甚至接下来的语气都挂着不满。
“既然陛下打算听从方孝孺等人之言,又何必让微臣再入燕营,倘若陛下以为微臣之言可信,便依微臣之计,斩了方孝孺等人,微臣定再入燕军,以项上人头担保,必使燕王退军。”
朱允炆听出了李景隆语气中的不满,本能的心中有些微怒,不过下一刻,他想到李景隆和方孝孺等人不睦,甚至大有你死我活之态,心中那丝微怒便也理解的消散了下去。
他看着有些失落不满的李景隆,安慰道:“曹国公不必如此,朕并非不信曹国公之言,只是只是朕以为,若燕军攻城之际,我们倘若真有守城不利时,再行国公之言亦未晚矣,现下若直接总归有些不妥的。”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回去静等陛下再次召谴。”李景隆说道。
朱允炆看着李景隆有些没有心气的样子,不忍心打击到李景隆,想了想后开口道:“此番守城朕亦需要多多依仗曹国公之力呢,曹国公不可这般懈怠。”
说到这里,朱允炆一顿后,接着说道:“曹国公不妨与谷王去协防守备金川门如何?”
在他的想法中,赋予李景隆重任,李景隆便该知他对李景隆的看重,如此情况下李景隆总不会再与他闹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事。
李景隆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甚至眼中的惊喜之意,一时间都控制不住的透露了出来。
还能有这好事?
朱允炆见李景隆这般,心中很是满意,以为李景隆是开心他对李景隆的看重之意,于是笑了笑问道:“曹国公意下如何呢?”
“微臣微臣领旨,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李景隆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连话都有些结巴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朕自是信任曹国公。”
随后,朱允炆又交代叮嘱了几句李景隆,这才让李景隆下去。
不过等到李景隆走后,朱允炆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召来了诸王,想让诸王去燕营里再说上一说。
就说罪臣正在逃窜,抓住后便会献给燕王。
这话李景隆既然不愿意去说一遍,那他便让诸王去说一说。
而诸王并未拒绝,领了命,便向着燕军而去。
朱允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发愁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燕王会不会相信他的这番话,但只要有可能使燕王退军,再蠢的事他都想去试上一试。
另一边,诸王出京后,直奔燕军驻扎的龙潭。
等到诸王见了燕王后,他们把朱允炆的话给朱棣说了一遍。
朱棣只是冷笑两声,然后问诸王:“各位都是我的亲弟弟,你们且说一说,此言的真假与否,你们若说是真的,那我这个当兄长的,便信诸弟之言。”
诸王听闻朱棣之话,面面相觑,随后苦笑道:“兄长慧眼如炬,自能洞察真伪,我等具不愿欺瞒兄长。”
“既如此,那些无意义之话便不说了,说起来咱们兄弟许久未见,今日四哥设宴,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随后,朱棣设宴款待诸王,几人叙说了一番兄弟情意后,朱棣让诸王回去交差。
等到诸王把在燕军的见闻说给朱允炆后,朱允炆叹了口气,在书房里沉默了许久许久,至傍晚时,他才一脸落寞的走了出来,然后他一边下令让人日夜加速修缮城防,一边又连续派人向着各方去催促勤王之师。
弄完这些后,朱允炆仰头看着天空。
他回想他登基后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恍然间让他有种南柯一梦的感觉,他把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着,仿佛能看到本来紧握的江山从他的指缝中慢慢的溜走。
六月间,京师中所有的百姓和群臣,都是人心惶惶的,他们莫名的想起一则,曾在京师中流传甚广的歌谣。
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不少百姓商贾唏嘘不已。
那只飞燕,如今可不飞到了京师。
而燕军中所有的将士,在这个时间里却全都是变的振奋不已,他们明白,他们打了这么几年的仗,终于见到胜利的曙光了。
这一日,朱棣谴先锋刘保,华聚探至京师朝阳门外。
得知京师外无伏兵后,便挥大军向着京师进发,一路上众将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即便是甄武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三年了。
打了三年。
如今终于将要再见南京城。
而京师中的朱允炆等人得知燕王大军已经向着京师而来,朱允炆与削藩铁杆之臣们汇聚在书房中,连忙商议着对策。
可一群人在书房,皆是不出几句话,便悲伤的沉默了下来。
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只能期盼着守城将士能够守住京师。
朱允炆开口问道:“可有勤王之师的消息?”
方孝孺摇了摇头。
自五月间,燕军长驱扬州以来,并不见一人率军勤王,也不知道是朱允炆大失人心,还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朱允炆必败无疑,不敢来援。
朱允炆再次开口问道:“齐尚书和黄先生呢,他们两人早早便去征兵,他两人见京师被围,总不能也没有动静吧。”
方孝孺叹了口气,苦着脸摇了摇头。
朱允炆呆住了,良久后,有些癫狂的大怒的锤着桌子,可等到他把这些情绪发泄出去后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他哭道:“事情皆因他们劝朕削藩,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他们却也弃朕而去,朕悔啊,悔当初尽听他们所言。”
方孝孺叹息了一声,打算劝解两句朱允炆。
可心灰意冷的朱允炆,没心思听他们再说,便直接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了下去。
朱允炆闭目无言,他在这个时候,莫名的想起了朱元璋的音容。
他哭着道:“皇爷爷你在天有灵,帮帮孙儿吧,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不亲近军中之人,不该一意削藩”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外突然有人禀报,燕军已至金川门外。
朱允炆大惊,再次召集群臣入朝觐见,等到朝堂众臣过来后,熙熙攘攘的就开始商讨起金川门的防备情况。
有人说防不住的,不如再去求和。
有人说不如早早出城,幸临浙江。
亦有人说不如幸临湖湘,或者幸临蜀地,收集兵马,以图后举。
总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京师必是不保的,几乎全无血战之心也就罢了,吵吵闹闹的还把整个朝堂好似变成了一个菜市场一样。
朱允炆见这般情况,几番想要张嘴说话,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大势已去。
好像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堂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能有多少人肯为他尽忠捐躯?
朱允炆看着下方这群人的嘴脸,一个个面上虽表现的悲痛,甚至还装模作样的说着建议,可一个个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却带着事不关己的味道,仿佛京师保不保的住与他们而言,毫无关系一般。
这让他的内心之中,慢慢的升腾起一丝怒火,他自问从未亏待过着些人,凭什么事到临头,他们可以高高挂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锦衣卫突然匆匆走了进来,在朱允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交给了朱允炆一些信件。
这让本就动了真怒的朱允炆,眼中瞬间充满了怒火,他沉着脸把眼光放在了一直默然不语的徐增寿的身上。
慢慢的。
诸臣都感觉到了不对,他们顺着朱允炆的目光都转到了徐增寿的身上。
徐增寿心中一沉,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他坦然的抬头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咬牙切齿的问徐增寿道:“高祖对你徐家如何?”
“甚好。”徐增寿开口道。
朱允炆再问:“朕对你徐家如何?”
“亦圣券隆重。”
“那你为什么还要暗通燕贼!”朱允炆愤恨的起身道:“这世间旁人对不起朕便罢了,你徐家中山王后,忠烈之子,岂能也做这种下作之事,你如此可对得起你的父亲,对得起高祖,对得起朕吗?”
诸臣哗然。
徐增寿张了张嘴,本来曾暗暗想过许多辩解之言,可事到如今,当着众臣的面,他那些准备了许久的辩解之话,却都一句也不想再说了。
他是中山王之后。
狡辩什么的总会有些丢失身份。
他不管有着什么样的所作所为,总不能累父亲被人小瞧。
徐增寿突然一笑,像是要坦然赴死一般,他抬头,明亮的眼神看着朱允炆,道:“我虽有愧高祖,有愧吾父,可微臣对微臣的所作所为,依旧并不后悔,反而微臣想要问一问陛下,自陛下登基以来,对诸王咄咄相逼,以至逼反燕王,更使天下数地陷入兵祸之乱中,陛下难道就对得起高祖吗?”
此话一落,群臣更是哗然。
“啊啊啊!”
朱允炆突然嘶吼起来,他完全没想到徐增寿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训斥他,这导致朱允炆一下子气急败坏起来,他从龙椅上起来,随手抽出左右军士的配刀,直直的冲向了徐增寿。
“你个无耻之徒,对不起朕的信任,还敢诬陷朕,朕要亲手杀了你。”
徐增寿看着朱允炆,脸上带着笑意,不躲不闪。
这笑意更刺伤了朱允炆。
朱允炆心中一发狠,想也没想,一刀直直的捅进了徐增寿的心脏。
鲜血染红了大殿。
让大殿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不曾想到,朱允炆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杀了徐增寿。
下一刻,所有人脸上都难看了起来。
即便是方孝孺也是如此。
外面大军压境,内里竟自乱到这种地步。
如何还敢期盼,挣扎求存?!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个军士匆匆的踉跄的跑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燕军燕军进城了。”
朱允炆也不知道是因为杀了徐增寿而心惊,还是吃惊已经燕军进城。
反正他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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