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庸的动作很快,当天召集众将,商议出作战计划后,大军仅仅整备了一日,便浩浩荡荡的向着东昌而去。
他们一路上用着最快的速度赶路,等到他们到达东平州时,镇守济南的甄武,这才收到斥候的禀报。
兖州距离济南路途稍远,信息时差的存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甄武看着地图,脸色深沉,旁边的张武直接惊讶道:“东平州!盛庸这是摆明了要去东昌,这下遭了,咱们这边的雨天,昨日才刚刚结束,殿下他们因为天气缘故,一路上定然走得不快,恐怕此刻不见得能到东昌城下,若是等殿下他们打完东昌,盛庸的大军绝对能咬住殿下他们。”
薛禄也一脸阴沉道:“盛庸这个家伙,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这下咱们确实麻烦了,问题是咱们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盛庸的动作会这么快,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淮安兵马和溃军整合到一起,这事若是放在李景隆身上,怎么不得一个月,而且盛庸还敢这么果断,无视咱们济南的这个诱饵,直扑殿下。”
“经验主义要不得啊。”甄武忍不住烦躁的叹一句。
他们和南军打仗打了这么久,不免对南军的各种反应形成经验性的印象,可南军怎么可能一直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一直没有长进。
这种大意,直接导致他们之前定下的战略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而漏洞被盛庸抓住便形成了全军性的大危机。
“得想办法拖住盛庸,最起码要给殿下争取一点时间,只要有时间差,等到殿下他们把徐凯兵马整合后,不管是北进真定,亦或者率兵回转济南,都是不错的选择。”甄武皱着眉头沉声说着。
“可怎么拖?咱们只有两万多人,还要留兵力守济南城。”薛禄说道。
张武这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开口道:“你们说咱们可不可以去打兖州,而且淮安境内现在亦无重兵,咱们甚至可以直扑京师。”
“围魏救赵?”薛禄眼睛一亮道:“若是那样,盛庸绝对得掉头。”
甄武摇了摇头道:“想简单了,现在淮安境内虽说没有重兵,可各城皆有守兵,更何况京师守卫力量也至少还剩着十万兵马,再加上梅殷就在江南各地召集兵卒,咱们即便两万多人全部杀过去,也溅不起水花来,就算盛庸被咱们吓的掉头,可当咱们不成威胁后,他绝对会顺手拿下济南城,这样的话,殿下他们去东昌的意义就完全没有了。”
张武薛禄两人想了想,明白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盛庸去东昌吧。”张武道。
“自然不能。”
甄武一边想,一边说道:“这样,薛禄你去把咱们的骑军全部召集起来,你与我去骚扰盛庸的粮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张武你则给我守好济南城,另外派人快马去通知殿下,让殿下他们的动作务必一定要再快些。”
张武两人一想,发现也只好如此,便应声匆匆下去办事。
而甄武则回到房间里,让士卒帮他披甲。
曹小满在一旁看着甄武,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他知道甄武的身体虽说一天比一天好转,可是到现在也依旧没有完全大好,这种状态下又要去上战场,怎能不让人担心。
更何况他跟了甄武十年了,这些年他心中早就把甄武当做亲哥一样看待。
所以,曹小满忍不住的多嘴道。
“右将军,不如你留守济南,让薛参将带骑兵前去骚扰粮道吧,你的身体”曹小满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可甄武明白,不过他依旧摇了摇头。
甄武伸开双手,一边让士卒帮他披甲,一边看向天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他们拖不住盛庸的脚步,那么他们必将在东昌进行一场决定命运的对战。
这一战至关重要,他不在,不放心。
等到士卒帮甄武穿戴好后,甄武用力握住马槊,忍着胳膊中依旧传来的刺痛,坚定道:“走。”
很快。
济南城的防守安排重新做好了调整,而留守的七千余骑军也全部整备妥当,甄武带着曹小满来到所有骑军的前方,没有多说什么,一挥手,便带着骑军奔腾的涌出了济南城。
甄武是用骑兵的行家,加上他的骑军皆是精锐,他敢保证由他带领的骑军,没人能留下他们。
就像周旋在他们后方的平安。
此人同样极为悍勇,哪怕断了条胳膊,可带着精锐骑兵,一心想要跑的情况下,依旧没多少人能够留下平安。
毕竟大军相较骑军太过笨拙,即便是想要派骑军去堵截,也要看这队骑军的质量如何。
所以,甄武率领骑军哪怕是深入到盛庸的后方,也不会怎么害怕。
甄武也不客气,他们直接插入到了东平州和兖州的中间地带,派出大量斥候探到盛庸的粮道后,便开始频频出击。
盛庸没有多少准备,一时间让甄武屡屡得手。
而当盛庸得知甄武频频袭击他的粮道时,出乎甄武所料,盛庸不怒反喜,这让看到这一幕的一众将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盛庸笑着给众将解释道:“若说我之前对去东昌的行动还有所怀疑,可甄武这番动作却更坚定了我的信心,你们想想,他骚扰我粮道,是什么意图,很简单,无非是想阻我的步子,不想让我去东昌,那我还真不能如了他的意,传我命令,后军把所有骑军派下去保护粮道,至于大军,速度再增三分,火速前往东昌。”
众将恍然,然后一脸敬佩的看着盛庸抱拳领命。
当甄武发觉盛庸大军又快了三分后,忍不住叹息,这一点说实话有点出乎他所料,他没想到盛庸真的豁得出去。
这也让甄武不得不感叹,盛庸其人真不是一个庸才。
再之后,盛庸的粮道上负责保护的骑军越来越多,甄武的行动也不再向之前那么简单,尽力后的甄武只能遥望东昌方向,期盼朱棣得到信息后,动作也能够提上来。
这个时候的朱棣,终于也到了东昌城下,他此刻已经收到了甄武送来的信件,心中不由的也有些焦急。
甚至忍不住的吐槽狗娘养的老天爷,连续几日下雨,阻他的路,坏他的大事。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抓紧一切时间来攻城。
于是,朱棣当夜便召集张玉等人商讨起攻城事项。
至于东昌城的徐凯,他之前一直在四川,朱允炆上位后才被调到临清驻防运河,所以此刻徐凯手上虽然兵力不少,但大多不是他的嫡系兵马,他即便有心直接投了朱棣,但也根本没把握带着所有人一起投降。
而朱棣既然想打所有士卒的注意,那他就不得不和朱棣打上一场。
此刻,徐凯在心里琢磨着他的部下,哪些人有意投降朱棣,哪些人铁定不会投降,而哪些人又是无所谓的两面派。
他只有琢磨透这些,才好安排防务,让该死的死在大战中,再让容易劝降的活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第二天就到来了。
朱棣他们生火造饭,让士卒们吃了个饱后,便开始轰轰烈烈的攻城,这一战朱棣因为知晓他的时间不多,所以直接亲率大军攻城。
东昌城的抵抗力量之大,有些出乎朱棣的所料,双方一直战到下午,随着城内突然升起的一股骚乱,朱棣他们才破城而入。
这一战朱棣,朱高煦,朱能,张玉等都上阵肉搏,斩杀了近万余人才把整个东昌城控制在手中。
徐凯没有意外直接便降了。
他早就演烦了。
而剩下的都指挥们,像程暹,俞琪、赵浒、胡原、李英等人却一个个纠结的厉害,朱棣想要他们手上的兵,自然好言相劝,只不过这些人大多顾虑重重。
这一点其实朱棣也理解他们,同样也不想为难他们。
到最后,朱棣想了个法子。
只要他们乖乖的交出兵权,让他们旗下士卒心甘情愿给朱棣卖命,朱棣便承诺把他们送往北平,作壁上观。
意思很明显。
若是朱棣赢了,他们有功。
若是朱棣输了,到时候随便他们怎么和朱允炆狡辩,不管是说受到朱棣胁迫也好,还是被朱棣扣押在北平也罢,一切都随他们。
这法子一出,这些人顿时全部倒戈,纷纷承诺愿意配合朱棣。
毕竟谁愿意打这种仗。
叔侄俩抢皇位,和他们有个毛的关系,他们凭什么打生打死的。
更何况朱棣还是他们徐老大的女婿,朱允炆又是哪个?和他们关系很好嘛?他们要不是怕身上的职位被朱允炆撸掉,他们连战场都不想来。
再说,现下朱棣又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们不同意才见鬼了,所以一个个开心的甚至在商量着到北平后去哪喝一杯,去哪打打。
当然此刻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这些人都被朱棣活捉在了东昌城,可有些人却趁乱突围了出来,比如东昌卫指挥使张璞,以及高唐卫指挥使赵广。
两人突围后,率着残军一路南下,路上两人心事重重的聊着天。
赵广开口道:“万万没有想到,局势逆转的这么快,我看燕王已成气候,之后皇上再想对付怕是难了。”
张璞没有说话,重重的叹了口气。
赵广突然反应过来:“对了张兄,你这样逃出来,你家里人怎么办?”
张璞回望了一眼住了许多年的东昌城,收回眼神后,开口道:“说实话,我早就觉得山东不安稳,所以早早便把一家人安排到了山脚下的一座庄子里,所以她们倒是无妨。”
说到这里,张璞话锋一转道:“赵兄,咱们相识多年,也一直并肩作战,接下来不知你有何打算和想法?”
“找盛庸大将军去啊,还能有什么想法”说着说着,赵广反应过来了:“你不会另有什么想法吧。”
张璞沉默了一会儿。
当赵广憋不住打算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张璞这才再次开口说道:“仗打到现在,说实话我有些不想打了,想接了一家老小,解甲归田回安庆老家去。”
赵广一脸惊讶:“仗打的这么热闹的时候,你这般难道不怕连累你老家的族人吗,解甲归田?咱当今圣上对咱们这些武人,可不宽容。”
“怕啊。”
张璞叹道:“所以我这不还一直待在军中嘛。”
这话伴着夜风游荡,一身鲜血的张璞脸上仿佛挂着无尽的愁绪。
赵广跟着叹了口气,他理解张璞,可他内心之中却并不赞同张璞的这个想法,人在世上,又身为武官,哪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放眼世间,总归才有几个人是自由身,有空伤感发愁,不如想着怎么建功立业,赵广想到这里回头也看了看远远地已经望不到影子的东昌城。
他心中感叹,若不是他年纪已大,再不悍勇,他倒很想帮皇上平灭燕军。
这功劳应该够让他再越上几个台阶。
可惜。
两人带着残军走了一夜,等第二天时,士卒们再也坚持不住了,他们两人便挑选了个地方休息整顿。
张璞和赵广也疲惫的很,安排好一切事物后,两人便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们睡的很死,一直到午后他们才被慌张的值班士卒叫醒,张璞回过神后,刚打算训斥不稳重的士卒,便听到士卒焦急道:“外面有数千大军包围了咱们。”
这一下惊的张璞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
难道是燕军?
他们占了东昌后,那么多降卒不处理,难不成还有余力追他们。
可当张璞他们来到外面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家阵营的,随着张璞上前询问了一番,这才明白,原来盛庸大将军得知朱棣攻东昌,率大军来援,此刻已经进了东昌府的境内。
包围他们的将领,本就是盛庸的先锋,他听到张璞他们是东昌败退的人,直接出言邀请他们去见盛庸。
赵广一脸无所谓,他本来就打算去找盛庸,这般倒更碰他的心意。
但是张璞却叹了口气。
解甲归田的愿望,再次落空啊。
之后,张璞他们随着盛庸的先锋之将,前去见了盛庸,又在盛庸的询问下,把东昌城之战的情况详细的说给了盛庸。
盛庸听完后,想了一会儿,然后把他们编入到了大军之中,再次下令火速向着东昌城前进。
等到第二天傍晚时分,他的大军在高强度行军的情况下,终于来到了东昌城附近。
朱棣这下跑不了了,盛庸开心的想着。
但是盛庸开心归开心,理智却没有失去,他很谨慎的把大军扎营在东昌城五里外,让先锋周旋在东昌城下,摆出一副他铁定不会攻城,但会死死盯着朱棣,等朱棣主动出来决战的样子。
而城头上的朱棣看着这一幕,心中略微有些下沉,他终究是慢了一步,不过无所谓,他这一生征战,没怕过什么场面。
张玉则在朱棣旁边感叹道:“殿下,既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那咱们也不得不出去决战了,拖得时间越多,盛庸的兵马只会越来越多,殿下别忘了真定还有吴杰的几万兵马,而咱们东昌却没有援军,越拖咱们反而越危险。”
朱棣点了点头,这点他明白,但是他有些想不通盛庸一路追过来,是谁给了盛庸的勇气,来和他决战。
小瞧他?!
朱棣看着城下嚣张的盛庸先锋,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微怒,他想起他这些时日连战连捷的战果,眼中蓦然绽放出自信,随后,朱棣不屑的说道:“决战就决战,当老子怕他?既然他一路迢迢过来,还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那就打,老子就不信他能打赢我,老子以少破多的情况多了,不差多一个盛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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