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丢了!
朱允炆得到消息后,坐在书房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他哪怕再不知战事,也知道济南城是何等的重要。
他不明白,大军为什么会一败再败,败到连济南城都保不下来。
他也想不通这一切。
是他的将少,还是粮少?
他明明调集了比朱棣高出数倍的兵力,也筹集了如山一般的粮草和器械,为什么还会败?!
而朱棣凭什么可以用一座小小的北平城,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朱允炆心中莫名烧起一股妒忌的火。
朱棣给予他的挫败感,让他回想到他小时候他的那几位年长叔叔看他的眼神,在他们心中他就是一个庶子,哪怕他母亲被扶正,他也是一个没有一点根基的庶子。
秦王,晋王,燕王,周王
他们高傲,仗着太祖亲子的身份,仗着他父亲的宽容,肆无忌惮的展现着他们的才学和武功,在他们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春风得意。
可他呢?
对比起他的那些叔叔们,他哪里像一个皇室子弟。
旁人都说朱允熥活的小心翼翼,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本以为等到他登基为帝,一切事情木成舟,生米熟后就会好起来,可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书房里,齐泰和黄子澄的争论声吵的朱允炆头疼,这让本就烦躁的他忍不住开始释放他愤怒的情绪。
“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吵,当初不是你们说的吗,大军以势压之,区区燕藩一战即可功成,可现在呢?燕军不仅打出了北平府,还打到了济南,接下来是不是淮安也要丢,要不要把我的京师也给了燕军?!”
朱允炆斥责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仿佛回荡着久久不消。
齐泰和黄子澄立时不敢再争论,连带着一旁沉默的方孝孺,齐齐慌乱的跪了下来。
黄子澄连忙道:“陛下息怒,还请陛下息怒。”
“你让我怎么息怒?!”朱允炆瞪着跪地的黄子澄三人:“一败再败,被人打到这种境地,我如何能不怒。”
黄子澄再次开口道:“陛下,现下局面虽一时受挫,但燕军根基不稳,兵员不多,定无力进取,而我们虽然新败,但仍可聚兵几十万,更何况现在兖州有盛庸,东昌有徐凯,正定有吴杰,平安也周旋在燕军后方,只要咱们再鼓士气,定然可以重新夺回济南城,甚至可以直接在济南城擒拿了朱棣。”
说到这里,黄子澄还重重道:“陛下,现在不管如何生气都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要重新选将,夺回济南。”
朱允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虽然不喜欢朱棣,甚至很讨厌给他惹来这么大麻烦的朱棣,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朱棣的能力,他深深的看着黄子澄,看了一会儿后,还是难以抵挡心中的忧虑,纠结的开口道:“若是和燕王议和,让他回归北平,可否?”
削藩坚定三人组,一时间齐齐抬头看向朱允炆,把朱允炆看的都有些慌乱。
方孝孺坚定道:“陛下,咱们现在的大军虽然败溃,可依然都在山东,河北等地,收拢起来并不难,可殿下若是议和,让大军一散,再聚可就难了,到时候燕王若有不轨,谁来阻之?”
朱允炆一愣,想到这点后,他烦躁的锤了一下桌子。
“那依你们之见,现下该如何是好?”
“依臣之见,可重用盛庸,济南城虽丢,可盛庸在济南城守城阶段,表现不俗,陛下一方面可令他收拢溃军,另一方面从淮安京师增兵给他,让他联合徐凯,吴杰,平安等人再战燕军。”黄子澄建议道。
再战?
可以。
但
朱允炆质疑的幽幽道:“若是盛庸再败呢?”
这话落进黄子澄的耳中,黄子澄眼中有些惊疑。
朱允炆竟然怀疑他的决策了。
这让黄子澄心中一时慌乱起来,甚至来不及去考虑若是盛庸败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而是条件反射的想要给予朱允炆信心,让朱允炆再次信任他。
“陛下何必这般忧虑,陛下拥有全国百万之兵马,先不说盛庸不会败,即便盛庸败了又如何,江南顷刻可再聚几十万兵马入淮安,燕军即便再能打,难道还能一直胜下去?可燕军只要败一次,这天下将再无燕王,而太祖诸子谁也不会再挡陛下的削藩之策,我建一朝定会明耀古今,陛下亦会被千古称颂。”
这话语中仿佛带着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朱允炆好似看到了他被人称为千古一帝的场面。
这种诱惑,任何一个心有抱负的帝王都难以阻挡。
朱允炆静静的迷失了片刻。
等他回过神后,看着黄子澄等人坚定的神色,随后他逐渐也坚定起了平燕的信念。
他默然的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结合了黄子澄的两个建议,决定封盛庸为大将军,总各路平燕军,联合副将军吴杰,都督徐凯,再战燕军。
同时调遣淮安与京师兵马入山东增员盛庸,又下令江南各地集结兵马入淮安,构建第二道防线。
这般即便盛庸再败,他也有后手可以应对。
等到这些事情决定好后。
第二道防线的统兵之人让朱允炆为难了起来。
他在脑海中把善战的将领过了个遍,发现值得他信任的,已经全部丢进了山东河北战场之中。
这时齐泰看出了朱允炆的为难,开口道:“徐辉祖可为将,他现下只带了两三万人在山东防卫大军后方,而徐辉祖极为善战,这般多少有些大材小用,可令他去征集江南各地兵马入淮安。”
大材小用吗?
朱允炆又岂能不知,可徐家和朱棣的关系,世人皆知,他怎么敢让徐辉祖统兵守护他的第二道防线。
若是盛庸败了,他的性命岂不尽在徐辉祖的手上,这如何能行!
齐泰见朱允炆久久没有应声,心中叹了口气道:“若是徐辉祖殿下觉得不妥,驸马梅殷也可以,太祖在时,常念其老成持重,想必亦能不负殿下所托。”
朱允炆大喜:“如此最好,梅驸马乃朕之姑父,亦是太祖所托的重臣,有梅驸马在,朕可高枕无忧矣。”
梅殷?!
黄子澄和方孝孺想了想后,觉得也甚是妥当,对此也是大为赞同。
这件事敲定好后。
朱允炆心情也逐渐好转过来,便与黄子澄三人商议起征兵之策,而这个时候,门外的一个小太监隐隐约约听着书房里的声音,见朱允炆等人商议的正热,无需他们这些太监看顾,心中突然惦记起他的干爹,御马监,监督太监安公公。
他的干爹在前两日被朱允炆罚了几十重棍,打的到如今都下不来床,只是因为他干爹听闻,燕军中有太监亦可领兵作战,而且像什么狗儿,三保等身残之人几场大战下来声名鹊起,战功赫赫不低于常人,更是在燕军中其他将领称兄道弟,备受燕王器重。
他想到这些突然有些向往。
谁说太监无男儿之志,只是天下又有几个主子能像燕王那般给予机会?!
他回想到他自己每日只能小心翼翼的侍奉主子们,还时不时的备受藐视和呵斥,心中百味回转慢慢全部化成了酸溜溜的味道。
同样是太监。
怎能不羡慕那些能领兵的太监。
而与此同时,梅殷的府宅中。
梅殷正在对着一个牌位絮絮叨叨的说着心事。
这是他妹子的牌位,当年死于难产,今日刚好是她一年一度的忌日,梅殷喝了一口酒,想起当年与妹子相依为命的寄宿在亲大伯家的心酸往事,又想到妹子乖巧懂事的模样,便觉得一阵的心疼。
他趁着酒劲埋怨道:“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嫁给他,你偏要嫁,可你瞧瞧现在,那混蛋那还记得你这个旧人,续弦新妻,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了,老天若是有眼,怎能容他这般。”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牌位有些摇晃。
梅殷眉头一皱,不满道:“每次一说他,你就不乐意,不知道你看上他哪点好,我说两句牢骚怎么了?怎么值得惹的你这般,你不想想,要不是你临死前求着我保着他,当年他得罪了蓝玉,怎么可能有机会调到东昌逍遥自在。”
风好像又大了几分,好像又没有。
可梅殷却仿佛迷失在这风中,宠溺的看着牌位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一定保他平安,你知道哥哥说话向来算话的,大哥还是那句话,哪怕哥哥看不上他,可谁让他是你唯一喜欢的人呢,哥给你保着他,让你在这世间能多些念想”
梅殷的语气轻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像极了年轻时候哄妹子睡觉的场景。
济南城经过燕军整顿后,终于再度回归了往日的平静,这一日朱棣召集起众将,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战略目标。
可是在会议处,甄武却显得沉默和忧愁。
朱能在其一旁小声问甄武道:“怎么回事?胳膊还用不得力?”
甄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今日好像感觉好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别太担心,也别着急,毕竟像你那日那般的用力,休养个两三个月一点也不稀奇。”朱能说道。
甄武苦涩一笑,没在应声。
自前几日在城门口处血战,初始他还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可是到了第二日,双臂却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仿佛胳膊里所有的肌肉组织都在被扯裂。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用力过度的缘故,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甚至他以为他身体中的那股怪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认为他的身体在怪力的改造下,不会出现如常人一般的身体负状态。
但是没想到这种负状态却在前几日出现了。
而且一出现便汹涌的让他难以忍受,让他一个常年征战,身上常常受伤的他,疼痛的在床上都忍不住的打滚。
这事第一时间也惊动了朱棣,朱棣过来看到甄武的状态,吓的脸色大变,他比甄武还要在意甄武的身体状况,当场请了军医过来,用了各种上好的外敷药材抹在甄武的胳膊处,这才让甄武好受一些。
可依旧让甄武疼痛了整整一天。
而之后,疼痛感虽然消退了下去,可他的双臂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胳膊哪怕稍微想要用力,疼痛感就会再次来袭。
其余众将听说到甄武这般状况后,虽说有些担忧,可在他们心中也大多理解。
甚至有人还觉得,这般才理所当然。
毕竟甄武干了什么?!
抡战马。
那可是战马啊!
若是甄武这样过后,依然活蹦乱跳的,屁事没有,那他娘的才是个大问题。
可这件事对于甄武来说,却是让甄武格外的有些慌乱,他这些年的战场生涯,他承认他最大的自信来源就来自身体。
如今若是身体出了意外,他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和战场生涯,又该怎么去面对。
虽然军医说了,只是许多肌肉拉伤,休养些时日就好,但是甄武却心中打鼓,他晓得他身体的这股怪力来有些莫名其妙,并不是身体本身就存在的,所以这件事不能用常规视角去看待,他很怕这股怪力再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就在甄武心忧之际。
朱棣这时担忧的看着甄武,这几日甄武的状态都看在他的眼中,他有点担心甄武因为这次拉伤,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态,其实在朱棣心中,甄武的悍勇固然重要,可甄武才能的重要性亦不差悍勇分毫,可他的这些看法说给甄武后,却没有改变甄武的状态,朱棣只好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这些事情,恐怕还得甄武自己想通才行。
随后,朱棣把目光收了回来,开始和大伙商议起接下来大家该如何进军。
场中的众将一时间都开始发表意见。
有的说接着往南打,有的说休整消化得到的地盘,各种意见都有。
甄武在一旁听着这两种意见,都有道理,一时间心中更加慌乱了几分,他晓得原本历史上朱棣没有攻下济南城,而今攻下济南城后,带来的变化势必是庞大的,他不确定他们之后会不会就顺利的打下南京城。
朱棣听着众人的声音,头疼的敲了敲桌子,等到众将安静下来后,朱棣才开口说道:“现在的局势很明显,咱们南下兖州便是盛庸,而西边是徐凯带着败军驻守的东昌,东昌的北面真定还有吴杰,加上平安也在咱们后方骚扰,若是南下的话,一旦攻击受挫,咱们在朝廷大军的各路围困下,必败无疑,所以我的意思是先稳固一下,再行南下。”
说到这里,朱棣看了一下张玉,再次开口解释道:“我知道大家的担心,觉得咱们兵少,济南城长守不利,最好的办法是不管身后的徐凯,吴杰和平安,长驱直入打到京师,可仗打到这个份上,有件事我也不瞒你们。”
朱棣站起来环视了一下众人,沉声道:“东昌城的徐凯是咱们自己人,我们只要打徐凯必赢,而且可以顺势整编徐凯手中的人马,到时候咱们兵力大增,一边固守济南城,一边可以回头收拾吴杰和平安,这样咱们有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出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出来。”
说完,朱棣不再说话,坐了下来。
众将震惊。
即便甄武也不例外。
试想如果他们身后没有威胁,那么他们将可以大胆的南下进攻。
张玉同样心头震撼,他愣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若是如此,我支持殿下的决策,南下朝廷兵马依旧有几十万之众,并不好打,若是咱们能整编了徐凯兵马,那么咱们不管再做什么决策,也将容易很多。”
朱棣点头再次环视众将神色,见没有人再提出其他意见,便沉声道:“那就这么定了,大军再休整几日,然后西进东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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