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终归慢慢平静下来,只剩下百姓依旧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燕王大胜而归的事情。
从这点来看,道衍和尚他们的成果很是显著。
趁甄武等人出征在外之际,努力稳固着北平这个基本盘,并且针对百姓,也略带洗脑的,控制着他们高涨的热情和舆论。
所以,现在北平城基本上大部分的百姓都存着几分燕王正义且必胜的信念,而这种信念更是让北平这个基本盘,不会从内部而崩塌。
这是道衍的手笔,他向来擅长玩弄人心,这个词语用在这里不是贬义,因为其他将领也许不明白全城百姓这种凝聚力的好处,但是甄武却清楚的知晓,这才是世上最无可匹敌的力量。
回家的路上,甄武骑在马上想着这些,感受着大势之下,在天地变换颜色之际,他们每一个人在其中产生的作用,都重要却也同样都格外渺小。
马车上的小六还在为刚才打的事闷闷不乐,连朱玉英和她说话,也堵着气不理朱玉英。
朱玉英打趣道:“呦,我的德妹妹,怎么还吃起嫂子的醋了呢。”
小六瞬间就回过头,恼怒道:“我才没有吃醋。”
朱玉英捂嘴轻笑了两声:“那你怎么还生你大哥的气?真不是因为你大哥不让你抱他?”
“谁稀罕抱他,我就生他气,就讨厌他。”小六愤愤的说着,甚至还气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对着朱玉英就是一阵抱怨:“嫂子你说说,有他这样当哥的吗?按着我的脑袋,就把我扔到一边了,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亏我以前在他不高兴时,还哄他开心,以后我再也不哄他了。”。
等到了家里,小六气性还没消,她看着大伙热热闹闹的,自己一个人气的回院子了,甄武也不管她,和张玉清,小七等人说了几句话后,便下去卸甲洗漱去了。
朱玉英眼睛一直长在甄武身上,不愿意让甄武离开她的视线。
说以,她接过锦儿手上的洗漱用品,便随着甄武走进了浴室,这让甄武看到这一幕后,立马乐了起来。
来的刚刚好。
锦儿知趣的屏蔽了四周的下人。
一个时辰后。
甄武洗完了这一场香艳的澡。
等两人回到卧室后。
朱玉英打算亲手给甄武束发,不过甄武有些心疼朱玉英,想让锦儿她们进来帮他和朱玉英盘发,可朱玉英不愿意破坏现在的温情,便摇了摇头拒绝了甄武的提议。
甄武感受到朱玉英的心境后,握了一下朱玉英的小手,也就任由朱玉英帮他打理头发。
朱玉英的动作很是轻柔,甄武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可梳着梳着,朱玉英却突然轻轻的问了一句:“这次大胜回来战事可会结束?”
甄武整个身子一僵,他愣愣的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有些事情可以骗骗城中百姓,但是对家里人却没有这个必要,尤其是朱玉英这个女主人,她需要承担这些压力。
良久,甄武叹了口气道:“朝廷不会善罢甘休,这仗还有的打,而且一时半会恐怕结束不了,所以辛苦你了,家里还需你撑着。”
甄武说完后,本以为朱玉英会接着问些问题。
可没想到,朱玉英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仿佛他的这个答复并不出朱玉英所料。
甄武有些恍然,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把朱玉英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可实际上朱玉英是王府费心思教养出来的,许多事看得都很明白,想必也很是担心。
他沉吟着,想要安慰两句朱玉英。
可不等他开口,朱玉英却已经故作轻松的岔开了话题:“刚刚小六可是气了你一路呢,一会儿你去哄哄,不是我说你,那丫头最缠你,你别总惹她闹脾气,等真气急了她,我看你心疼不心疼。”
朱玉英的语气带着些轻快,应当是不想让甄武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心里也得不放松。
甄武也就笑了笑,轻松道:“小丫头片子哄什么哄,没什么好哄的,而且我敢和你说,最晚到吃饭后,她绝对啥气都没了,还会屁颠屁颠的过来吵咱们,你信不信?!”
朱玉英一想,顿时失笑。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等到晚间时刻,老三也从军营回来了,他带着媳妇,甄武带着媳妇,一大家子聚在张玉清的院子里闲聊,小六故意缠着老三说话,不理会甄武。
甄武也不在意,转头来到伯娘唐氏身边,小声道:“真定城没有攻破,程济藏在城中不出来,报仇的话只能留待下一次。”
唐氏眼中隐露伤感,脸上却故作笑态:“没事,伯娘不着急,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别为了报仇耽误了你的大事,以后咱们总有机会的。”说完,唐氏还故意笑了两声道:“今儿是喜日子,咱们不说那些,想必你祖父,祖母见到如今咱们一大家子聚在一块,也定会开心。”
甄武点了点头,他看着唐氏眼中深藏的那份伤感,有些感触,他心中虽立誓迟早有一日,会让唐氏尽舒心中的郁气,但是此刻嘴上也没有多做什么承诺。
不过,唐氏却突然想起一事,有些忧虑的说道:“大武,伯娘有个事还需和你说一声,这次来北平我瞧见了张伦,他之前和你大伯有些仇怨,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张伦?好像是什么卫的指挥来着?”甄武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了。
“他之前是真定卫指挥,后来好像调到了蓟州。”唐氏提醒道。
甄武恍然大悟,脑中逐渐对张伦的形象清晰起来,不过他却不在意的笑道:“不管有什么仇怨,他都影响不到我,伯娘且安心。”
唐氏这才放心下来。
之后,众人一直闲聊到晚饭时刻,大家也全都留在张玉清的院子里吃的,等到散了后,甄武回到自己院里,正在逗儿子,朱玉英突然在一旁有些疑神疑鬼的问道:“我怎么觉得,刚才伯娘看我好多次呢,你有没有发现。”
甄武一心逗着儿子,随口应道:“看就看呗,咱的身段样貌又不怕被看。”
朱玉英看到甄武毫不在意的样子,略微气恼的打了甄武一下,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琢磨起来,她出于女人的天性,隐约觉得唐氏存着和她有关的什么心事。
而此刻的唐氏被人护送回了她的小宅子里。
她作为孀居的伯娘,没道理住在小叔子家里,所以在她到了北平后,朱玉英便帮她们置办了一套宅子安置她们。
这时的唐氏坐在自己的床上,犯愁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丫头。
这两个丫头具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不仅身段容貌上佳,品性也都没得说,当年她留下这两个收为干女儿,为的就是给甄武做妾。
可现下她却觉得这两个身份有些低了,毕竟她给的不是普通的妾室,是能承担她这一脉香火的。
这两者不一样。
虽然那种妾室的地位也是得不到官方的认可,但在自己家里却是被人承认的另房妻室,等到将来生了儿子,也是他们这一脉的嫡子,承继香火,会认她做祖母,她的夫君为祖父的。
以前她不晓得甄武的正房妻室是郡主,现下却是不能这么办了,不单单是地位的差距,还要考虑到郡主的秉性和脾气。
郡主若是不愿意,别说她这个伯娘了,便是张玉清这个婆婆也不好使。
唐氏犯愁的叹了口气,琢磨着要不和妯娌商议一下,把小七过继过来?这个念头刚起,唐氏就苦涩的摇了摇头,她现下寄人篱下,还要抢妯娌的儿子,这怎么能说出口呢。
想着想着,唐氏想到了朱玉英身边的侍女锦儿,她想着朱玉英的脾气秉性还算温良,锦儿年岁也大了,却还被朱玉英留在身边,应当便是朱玉英留给甄武的妾室。
那是不是等锦儿姑娘生了孩子,过继过来?
夜深后,唐氏依旧为此辗转反侧,有时她甚至想到就此作罢,不在打甄武的注意,孤老在北平得了,可想到她夫君的面容,却又心揪的难受。
她还未亡,怎能至她夫君这脉凋零而不管不顾?!
第二日,甄武醒来后,第一时间见了见柳二娘和马毅,重新安排了一下家中的防护,不仅增加了一些力量,还让柳二娘和马毅两人各自率一队人,一明一暗进行保护。
如此,甄武才对家中的事情稍稍放心。
等到甄武刚刚安排完后,燕王府来人通知他过去议事,甄武晓得现在战事未尽,而且山海关的兵马随时可能出关攻打永平府,便也不敢耽搁,匆忙来到了燕王府。
燕王府此刻聚了不少人,不仅有着张玉,朱能等战将,道衍和尚,郭资等北平内政人员也在场,甄武稍稍打听了一下,才晓得李景隆拜大将军的消息传到了北平。
甄武一边听着张玉诉说李景隆一上任后的动作,一边看着地图思索。
李景隆的父亲李忠虽然是朱元璋的外甥,可李忠在军营中站稳脚跟,并且死后被追封为岐阳王,在开国功臣庙里排第三,可是凭着实打实的战功得来的。
那么,他的儿子李景隆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吗?
这个不好定论。
但现在的甄武眼中,李景隆至少不是个笨蛋,因为他听着张玉所言,李景隆上任后所有的一系列安排一点毛病没有,哪怕是让甄武去,甄武也是那般的安排。
一边派人各处收拢耿炳残军,一边又调集各路大军,然后把两者进行整合,想必整合完成后,便是李景隆兵出德州之时。
“看样子是要进军河间,到时候和徐凯的十万军会师,自涿州攻北平。”甄武说道。
张玉点了点头:“不错,而且从各处送来的消息来看,李景隆将不下五十万兵马。”
五十万!
刚打垮的十三万人,好像不值一提了。
这个压力不单单给到了甄武,燕王府大殿中,其他人也都在相互讨论着,吵吵闹闹的很是热闹。
然而,没人注意到,朱棣在听闻李景隆挂帅后,嘴角处有一丝庆幸一闪而逝。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等到所有人看向朱棣后,朱棣站起身,傲然道:“你们听闻李景隆惊慌,我却喜不自胜。”
说完,朱棣顿了一下,接着道:“李九江膏粱子弟也,寡谋而骄,色厉而馁,又不曾常经战阵,如今却手握国之重器,总把五十万大军,何等可笑,试想一代天骄汉高祖才能领多少兵马,而李景隆却不知高低的尽统五十万大军,这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我敢断言,李九江不来攻我北平便罢,但若来攻,必败无疑。”
朱棣说完,看着殿中众臣的神色,见许多人依旧显得惶恐不安,没有什么信心,想到历史上魏武帝曾对阵袁绍时,郭嘉的十胜论,脑子一转,再次开口说道。
“你等不信,且听我言,李九江此番在兵法上已有五处败迹,首先,李九江大军中军令政令不严,上下不能同心,此为一败;二:北地早寒,南卒裘革不足披霜冒雪,又兵无赢粮,马无宿藁,不耐久战,此为二败;三:看其行军路线,意欲进驻河间,打算一路急攻我北平,如此不量险易,贪功冒进是为三败,四:李九江此人脾气秉性我尽知,仁勇俱无,智信不足,不仅缺乏对属下的信任,亦不足对属下产生威信,大军被他统帅最易自困自耗,此为四败,五:李九江所部看着有五十万大军,可其中各地兵员复杂,又掺败军,不亚于一帮乌合之众,此为五败,有此五败所在,李九江焉能不败?”
朱棣说完,轻舒了一口气,甄武见到后,忍不住心疼朱棣,想必朱棣编这些东西不容易,因为这些话看着像那么回事,但这五败之中,除了第二条是真正对他们有利的,其他多少都有点扯犊子成分。
不过扯归扯,甄武也不得不承认,朱棣扯这阵犊子的效果是很好的,像一些对兵事了解不多的人,听完朱棣的这些话,一个个心中都安定不少。
面上能唬住人,给予自己人信心,这就是好事。
朱棣此刻也正满意的看着自己取得的效果,可当他看到甄武在
狗东西,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笑他呢。
不过朱棣也不和甄武计较,毕竟他本身就没打算忽悠住甄武几人。
像甄武这样的人,本身就不会害怕,也不用他忽悠。
“殿下。”
道衍此刻出声问道:“那咱们现下该如何行事?”
还能怎么办?
朱棣心中吐槽,山海关就在家门口,能不管吗?
更何况他只有这点兵,不他娘的琢磨搞点兵员来,打个鸡儿啊打,他刚才说的是很轻松,可他若是大咧咧的信了,那他就是个脑残。
哪怕李景隆能力真的不强,甚至会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放放水。
可若朱棣不争气,照样没用。
但这些担心朱棣不能说,他刚给了大伙信心,自己也不会拆台,他想了想后,接着表现出一副傲然不屑的神情。
“不是我夸言,我若在北平,李景隆根本不敢来打我,这样不行,不能吓的李景隆不敢来,咱得让他来。”说到这里,朱棣又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后道:“现下山海关不是有辽东兵聚集意图扰我永平吗,我先带兵援永平,解决了山海关之危,若李景隆真有能力打到我北平城下,我刚好回师击之,那时坚城在前,大军在后,必破李景隆大军,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朱棣说的信誓旦旦。
殿中的其他人看朱棣这般自信的样子,不少人也振奋起来,他们信朱棣,这是朱棣这么多年中打出的战绩,给予他们的信心。
之后,大伙熙熙攘攘的又讨论了一番,等散的时候,朱棣叫住了甄武,张玉几人。
甄武就知道朱棣会叫他,其他人不明白,他清楚的很,朱棣也好意思扯什么一箭双雕,他带大军援永平,那是不得不援,他放任山海关的兵马入关试试,一个李景隆就够他们头疼了。
而且朱棣援永平还不能被拖在永平,一旦拖延的时间久了,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哪怕是个废物也能攻破北平城。
到时候基本盘没了,朱棣手中只有这几万人,除了逃亡漠北,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还有一点是,他们即便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山海关之危,可他们兵少的缺点始终存在,李景隆随便分出十万人阻在路上,也能挡的他们回不去。
到时候还是得眼睁睁的看着李景隆攻破北平城。
所以,甄武见到朱棣留下他,一点也不吃惊。
因为甄武也知道,接下来是非常重要的生死存亡时刻,他们必须要好好商议出下一步的战略方针才行。
要把所有的问题集中在一起,然后完善的解决掉。
他们上一次起兵之时定下的策略,完成的很好,这才有了他们今日的局面,接下来只要他们下一步再走好,那时局面绝对会有一个飞跃式的提升。
等到其他人全都走了后。
朱棣再也不掩饰,嘴里开始念叨起来:“兵啊兵,老子去哪里搞点来,现下局面解了山海关危机,还要刚好多出十万兵马来,才能破局啊,可老天爷不能白扔给我十万人马吧。”
说着说着,朱棣一愣,有个地方好像刚好有十万兵马,这事你说巧不巧,朱棣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向着大宁的方向望去。
他心想。
小十七呀,四哥遇到困难了,当弟弟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再说了你守着封地,任由朝廷都司带着十万人,占着我的松亭关,虎视我北平,这也不是个事啊。
那是你的地盘,你不管管?
你说你没权利管,不敢管?怕咱大侄子也责难你?
什么?!
大宁都司的人还敢不听你的话?!
想到这里,朱棣眼中透出了一抹狠色。
奶奶的,大宁都司这么不把我十七弟当回事,十七弟能忍,他四哥也不能忍!
老子替我十七弟搞死你们!
一时间,朱棣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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