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衙门口前双方对持的气氛也越发的剑拔弩张,同时也吸引到很多开封城百姓的观望和骚动。
甄武皱了皱眉头,看向柳升。
柳升立马知晓甄武的意思,带着一队人前去驱赶围拢过来的人,可没多久,柳升又快步跑了回来。
“开封城有些官员也过来了。”柳升小声的在甄武耳边请示。
“全部拦住。”甄武沉声道。
柳升抱拳应是后,再次匆匆跑走。
甄武这时才看向叶升:“侯爷,可想好了?”
叶升还未说话,傅友德却先站了出来,他的眼神不屑的在甄武千余军士身上扫过,最后眼光落在了甄武身上道:“当初在辽东时,就觉得你不错,现在看来果然是好胆,你就不怕我把你留在开封城?!”
傅友德的声音带着冲天的自信和傲气,彷佛被围着的是甄武,并不是他。
他面对千军万马冲阵无数次,还真没把甄武的千余人放在眼中。
只是他能不能动手,尚在衡量。
甄武对傅友德的态度,不以为然,时代变了,傅友德再勇武也老了,他甄武完全不惧,更何况他手下亦是精锐。
不过,此刻他没必要和傅友德针尖对麦芒的碰撞。
“国公爷此话尚早,不妨等叶侯爷决定反抗后,再考虑要不要帮叶侯爷留下卑职。”甄武不卑不亢的说道。
叶升眼睛飘忽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着衡量,反抗亦或者不反抗?若是反抗,难免会让人认为心虚畏罪,到那时朱棣若是闹起来,他倒真不确定能够全身而退。
他的眼睛在甄武以及甄武身后的人身上扫过。
终于。
叶升眼神坚定下来,然后看向甄武:“我便随你走一趟,不过”叶升的声音变得阴沉下去:“你且记着,来日我叶升必斩你。”
甄武点了点头,毫不在意:“我甄武大好头颅,静待侯爷来取。”说完,甄武沉声下令道:“来人,给我绑了。”
士兵应声而动,而这一次没有人再行阻拦。
甄武看向傅友德,抱拳对着傅友德道:“今日多有得罪,改日甄武定登门谢罪。”
傅友德愤愤拂袖,沉声道:“大可不必。”随后,傅友德对着叶升道:“你既然决定要走一趟,我也不拦你,不过你且放心,我定会上书皇上为你申辩。”
叶升拱手道谢。
他其实不是太担心,他在军中人脉甚广,曾做过多人副将,而且他姻亲还是蓝玉,这种人脉关系让他不惧怕朱棣多少,亦不会让朱棣冤枉了他。
甚至在他心中,就连皇上想要处置他,也要深思熟虑,多做权衡,怎会轻易动他。
而现在他只是觉得朱棣派了一个小小千户来拿他,让他格外屈辱,也因此叶升心中恨意大盛,心想:若有机会定要打杀了此人。
想一想,叶升犹不甘心,看向甄武的眼神也带着一种浓稠的杀意,开口道:“甄武是吧,此事过后你若能还能活着,我叶升自绝与世。”
甄武看着叶升,没有说话。
这些军方之人,真以为朱元章收了刀,不敢在军中大动干戈吗?!
朱元章最疼的儿子都死了,他还有什么顾忌的。
顺手带走甄武,甄武都一点不奇怪,更何况叶升。
甄武不再过多耽搁,翻身上马,一挥手,带着众人出城向着京师而去。
这一趟,总归来说还是挺顺利的,若是叶升想要反抗,他的人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事情还不知要起多少波折。
就在甄武捉着叶升向着京师动身的时候,傅友德匆忙之间连续几封书信,快马送了出去,其中一封是送往京师的奏折,还有一封送往四川的蓝玉处。
傅友德的信使轻装快行,比甄武等人提前一天到达京师。
这一封奏折,直接在京师掀起了滔天大波。
朝堂上。
翰林大学士当众把傅友德的奏折念了出来。
众人顿时惊心。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章,眼中也跳动着怒火,他看着堂下的众臣,脸上的皱纹都在轻微的抖动着,每抖一下,就让堂下的众臣心中一跳。
所有人都知道天子怒了。
他们看着朱元章极力压制着,一直到再也压制不住,起身怒叱。
“好啊,这世道是不是乱了,与咱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劳,与国同休的侯爷,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千户捉拿,谁给他的胆子。”
朱棣从朝班里走出来。
“启禀父皇,是儿臣下的命令。”
朝堂上所有人又是一阵哗然,这是出大事了啊,燕王竟然直接对叶升下手,前些年蓝玉曾见朱棣却不下马,轻视朱棣,以至于相互之间有所仇怨,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燕王在太子刚刚走了没多久,就直接对蓝玉一系的人员动手。
朱元章怒斥朱棣:“你哪来的胆子,要私自拿人。”
朱棣解释道:“启禀父皇,儿臣查出叶升曾与胡惟庸等人勾连,有不臣之心,又因为叶升在外领兵,所以才直接让人带兵拿下,唯恐生变。”
这一句一落,朝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暴怒的朱元章霎时间也平静下来,他慢慢的坐回龙椅,高高在上的打量着所有人的神情。
如今尚在朝堂的人,谁不知道胡惟庸一桉牵连甚广,多了不说,三年前还把李善长牵连进来,同时杀了一批侯爵。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若是叶升与胡惟庸一桉牵连上了,那么叶升的侯爵真的不够砍。
“可查明了?”朱元章问道,声音无悲无喜,让人猜不透心意。
朱棣朗声道:“证据确凿。”
朝堂上静默了片刻。
“传蒋瓛。”朱元章突然出声道。
随着,公公的传召。
蒋瓛很快就来到了朝堂上,朱元章抬眸扫过众人道:“你亲自去,把甄武与叶升具捉拿回来,咱要在朝堂之上好好辩个是非。”
“臣领旨。”蒋瓛说完慢慢退了下去。
刚来到外面,蒋瓛的心情就激动起来,这些年锦衣卫过得不容易,如今锦衣卫的刀终于要再次出鞘了。
随后,蒋瓛点齐人马,直接奔出京师。
到了第二日,蒋瓛带着甄武和叶升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甄武听着朱元章怒斥他,神色惶恐的低着头,不敢多做辩解,心中却在感叹,每一位帝王都是一个优秀的表演家。
一直到甄武把证据拿出来,朱元章看着证据才把火力对向了叶升。
“朕没有亏待你吧。”朱元章从龙椅上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走到了叶升面前。
叶升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出现在眼中朱元章的脚,不敢抬头,却大声申辩道:“臣冤枉。”
“冤枉?”
朱元章语气轻蔑的上挑,随后脸上勃然大怒,直接把所有罪证仍在了叶升脑袋上:“你给咱看看,这是在冤枉你?”
朝堂众臣见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所有人都开始沉息养神,不敢多说什么,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还有一些人心思通透,在朱元章,朱棣以及甄武身上流转而过。
不过,这些人也不敢有什么举动。
叶升捡起罪证看了几眼,神色大变:“陛下,这是栽赃,这绝对是栽赃,臣是被冤枉的,求陛下做主啊。”
朱元章冷冷的背过身去。
半晌后。
朱元章道:“这个罪证若是栽赃,咱定然为你做主,但若是真的,咱也定不轻饶,到时候莫说咱不讲情意。”
说完,朱元章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蒋瓛。”
“臣在。”
“此事交于你们锦衣卫,给我彻查此事真伪,不管涉及到谁,一概拿下,绝不姑息。”
“臣领旨。”蒋瓛激动道。
甄武偷偷的看了一眼蒋瓛,他知道锦衣卫又要风光了,而这个风光背后却藏着刀剑,朝堂上的其他人,同一时间也都想到了这些,而且他们知道,锦衣卫一动,还不晓得多少人头落地。
而晋王皱着眉,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燕王,眼神中挂上了一丝警惕,他不傻,他不会傻乎乎的相信燕王此时要针对蓝玉。
他对朱棣的性子也算了解。
朱棣没那么傻,在这个节骨眼上扩大仇恨。
如今这般行事,肯定另有原因。
很快晋王就想到了皇上指使,下一刻,晋王心中揣测:莫不是父皇有意传位老四?
要知道如果传位于他,他背后有傅友德的支持,完全无惧蓝玉。
如此,朱元章又何必动蓝玉?!
晋王想着,看来回头得去信给傅友德,好好相商一番。
这时候,朱元章的声音再次响起:“至于甄武和叶升,两人全都先下了诏狱。”
朱棣和甄武听到这话,同时一惊,甄武尚能克制,可朱棣的眼神第一时间落在了朱元章的身上。
朱元章却看都不看朱棣一眼,只是澹澹的扫了一眼甄武。
不受点罪,怎能把孙女嫁给你。
“退朝。”朱元章拂袖而去。
下朝后,相熟的朝臣作伴向着外面走去,不少人眼中都带着浓浓的忐忑,忍不住想要和身边的人聊上聊,好寻求一些安慰。
只有一些老谋深算的人,一脸澹然,而且甚为和气的和其他人敷衍,不肯多说一句。
晋王深深的看了一眼朱棣,然后向着外面走去。
而朱棣咬了咬牙,还是前去求见朱元章。
可是朱元章并不打算见朱棣,只是让人传了一句话。
“安心回去即可。”
朱棣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刚刚回到府邸的时候,张武,薛禄,谭渊都在焦急的等着朱棣。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阶级分明,每一个高阶级的人,
朱棣沉稳的坐在主座上,训斥三人。
“慌什么慌,我尚在北平城,难不成还能让甄武出了事?”
三人听到朱棣如此说,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朱棣是他们的主心骨,朱棣说无事,想来就会无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公公过来传旨,让燕王尽早回北平督军防边。
等公公宣完旨意后,朱棣趁机问了一句:“可是在京所有藩王全要回封地?”
公公笑了笑道:“其他人倒不清楚,不过晋王也与殿下一样,领了这样的旨意。”
朱棣点了点头,然后让人送走了公公。
他坐在椅子上思索着,父皇并不是特意让他避开。
说实话,他与晋王的封地颇为重要,这个时候宁王尚未入藩,他有时还需巡防大宁等地,而大宁的全宁卫,北平的开平,再到宣府,大同,这是大明最容易受到侵扰的防线,确实不能久离。
只是甄武
朱棣心中挂上了一些担忧。
但是旨意已下,他也不能在京城多逗留,朱棣想了想后,决定给甄武留下二百人,他叮嘱了一番张武和薛禄两人,想了想又让人去信给徐增寿,让徐增寿在京城多照顾一下甄武,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毕竟朱元章答应了他,以朱元章的性子,不会骗他。
如今把甄武下了诏狱,应该只是做给旁人看样子的。
柏兴洲,蓝玉把新建卫所的事情处理好,顺势安排了好多亲近之人出任新建卫所的指挥,办完后心中格外舒适。
如今辽东,贵州,宁夏,山西,四川等地,皆有不少他的部下身居要旨,他如何能不舒爽,如何能不意得志满。
他一招手,叫来了亲卫吩咐道:“取些好酒,备些好菜,再把那些家伙叫来陪酒,今儿好好喝上一顿。”
亲卫领命就要下去。
蓝玉突然再次出声道:“等一下,不要叫宋成那个家伙,这家伙和咱不是一条心。”
宋成率军平了西番的入侵,刚班师回来,但蓝玉却不喜宋成,颇为疏远。
亲卫点头应是,随后下去办差了。
没多久,蓝玉与一众亲信就喝了起来,此番他们又立新功,一个个正是开怀之时,喝的时候不免难以克制,不一会儿,一个个就开始上头了。
蓝玉听着亲信部下的吹捧,也有些飘飘然,忍不住又开始老生常谈起之前的话:“你们说以我之功,如今天下谁可比拟,凭什么朝堂排班,我要居宋,颖二公之下,你们说此事公平否,皇上是否亏待于我。”
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是除了朱元章刻意保护的汤和外,便数这两位老将如今还在军中活跃。
“我等皆以为凉国公,当为众公之首。”
“没错,义父功盖天下,岂能居于宋颖二公之下。”
“义父不妨上表皇上?让皇上重新排班。”
蓝玉的一众亲信附和吹捧,这更让蓝玉嚣张肆意,他指着众人,张狂道:“此事不急,不过你等若有人员需要安排官职,尽可上报,我一并为你们安排。”
其他人听了这话,脸上都是一喜。
这种领导,他们真的喜欢。
蓝玉眯着眼举杯与大家同饮了一杯,然后心中想着,他如此之功,皇上新立储君,焉能不考虑他的意见。
他也不多要求什么,只要立朱允熥为储,他便知足。
就在这个时候,傅友德给蓝玉的信件送了过来。
蓝玉醉醺醺的接过一看,随后直接惊出一身汗来。
朱老四,焉敢如此欺我,敢动我的姻亲。
蓝玉大怒道:“来人,给我收拾行装,老子要亲往京师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