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很镇定，哪怕是在撒谎，他也面不改色地说：“爸爸说，等这位阿姨给你看好病，他就会来看你。”
他说谎炉火纯青的样子，根本不像第一次那么说的。
而女人毫不犹豫信了他的话，点点头，深吸了两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走到了顾念面前，温柔道：“医生，您要给我看病的话，就尽快吧。
离离的父亲平时都很忙，难得有时间来看我，现在天也快黑了，我怕他回去太晚。”
如果不是女人刚才一系列的行为，这说话思路清晰的架势，顾念都怀疑，她其实是个正常人。
“你叫什么？”顾念问。
“白茹雪。”
白茹雪，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顾念道：“你觉得自己正常吗？”
白茹雪无奈笑了笑，示意地看了看周围，“你觉得我如果正常的话，还会在这里吗？”
“你很爱苏子墨？”顾念问。
白茹雪微顿，随即摇头：“不爱。”
这倒是出乎顾念的意料。
她竟然不爱苏子墨。
“那你孩子跟你说苏子墨要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就能克服自己的恐惧出来？”
白茹雪咬了咬唇，“我……我……”
女人眼里露出困惑，停顿了几秒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很想见他，可我又不爱他。”
顾念指了指墙上用红色蜡笔写满的‘爱你’，“这些，你都是写给苏子墨看的吗？”
白茹雪点头，“是……是的。”
“那给他看的用意是什么？”顾念问。
“……告诉他，我爱他？”白茹雪眉头逐渐拧起，“那这样的话，我是爱他的，可我不爱他啊，但我心里有他，是爱他啊……”
白茹月的逻辑开始混乱了，顾念轻轻按住女人的肩，试图稳住她。
“好了，那先不去想这些问题，我来帮你判断，你到底爱不爱苏子墨。”
白茹月感激地看她，“谢谢医生。”
顾念指了指苏离，“刚才你儿子说他爸爸来了，你就出来了，你都不怀疑他说的话，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对你这么说吧。”
顾念看向苏离，后者点了点头，小声道：“不是第一次。”
而白茹月的回答是：“我想见他，万一离离说的是真的，他来见我了，我错过了怎么办？
在这里，我最相信离离了。”
精神病人在精神病院里生活范围很小，其他病人的话，是绝对不能信的。
能够相信的，就只有医护人员和苏离。
所以哪怕苏离骗人，白茹月也会相信。
顾念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白茹月看着顾念，小声问，“那我到底，爱不爱苏子墨呢？”
她眼里满是困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顾念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下次看你的时候，希望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白茹月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在喃喃自语，“是爱还是不爱呢？我肯定是爱他的，但我好像又不爱他……”
想着想着，女人的神情逐渐扭曲，五指伸进头发里，用力地挠着。
“妈妈！”
苏离很担心，顾念拉住他，“你放心好了，她只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而且，我有件事告诉你。
出来说。”
苏离担忧地看了眼自己的母亲，但也听顾念的话，“好。”
苏离跟着顾念出来，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脚步。
“你到底会不会治疗精神病啊，治疗精神病，最忌讳的，就是逼迫病人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你分明是故意让我妈妈变成这样的！”
他咬牙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替悦悦阿姨报仇？所以故意整我妈妈，让她的病情更加严重！”
顾念很淡定地看他，“你真这么想？”
“我……！”
苏离本来还想骂人，但看着女人沉静的瞳孔，自己莫名其妙也跟着冷静下来。
这女人身上，有一种让人心静的气质。
“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我妈妈恢复。”苏离吸了吸鼻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孩子聪明，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顾念看得出，苏离的哭是假哭，但孩子也确实是关心白茹月。
她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她没有精神病？”
“这怎么可能？！”苏离满满的不信。..
顾念很淡定，“她是没有精神病，虽然她表现得有精神病，甚至，连她自己都信了。”
“可是，我爸爸请来的医生，都说我母亲有很严重的精神病，以前还自残过，还发过疯，还有人格分裂……”
顾念道：“所以我说，她学得很像。”
苏离沉默了很久，最后仰头看顾念，“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念：“很简单，她装的太像了，但是说话时的逻辑，都带着引导，引导让我觉得，她有精神病。
例如，怕人，躲在窗帘后。
例如，相信你，哪怕你经常骗她说苏子墨会来。
例如，说话说着说着，开始逻辑混乱，不知所云。
还有墙上的红色蜡笔印记，以及拿蜡笔的过程。
以及，她刚看到你时冲动想把你丢下去，后面又温柔对你。
这些都是精神病人的典型行为，她全部都犯了。”
苏离不是很理解，“可是很多精神病人，也都会犯这些啊，你怎么肯定我母亲就是装的？”
顾念勾唇，“因为，她在对苏子墨爱不爱这个问题上的看法，至于我为什么能看出，你这个小屁孩年纪太小了，不懂这个，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苏离眼里依旧是大大的问号。
顾念心道，在满墙写上‘爱你’，那肯定是真的爱了，但她又用怀疑的态度否认自己，那只能说白茹雪不爱苏子墨，但在心里重复告诉自己自己是爱的，甚至画在墙上。
所以到最后，在这个问题上，自己的逻辑都混乱了。
但对于真正的精神病人来说，爱一个人，只会爱到极端，越来越爱，还会不停美化自己对心爱之人的幻想，绝对不会否认自己的爱。
走之前，顾念顺带提醒一句：“我虽然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要装有精神病，但她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你这个做孩子的……自己看着办。”
言尽于此。
毕竟，装精神病也挺累的。
顾念现在，更想和苏子墨聊聊，用拳头聊的那种。
一想到他把周悦当替身，她就来气！
思索间，顾念已经走到大厅旁边的走廊。
看到周悦和孩子们在这里坐着，大步走去，想把事情告诉周悦。
但走过拐角，看到周悦他们对面的人时，顾念怔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