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嘉靖四十三年九月。
浙江下了一场大雨。。。
而趁着这一场大雨江南各省各路援军也在胡宗宪的调度下完成了最后的部署,只等雨停就能对东南沿海扰边十多年的倭寇进行最后的围歼。
此刻在浙江戚家军军营大帐之中。
兼任南直隶、浙江总督,总督东南军事的胡宗宪正在笔走龙蛇的写字。
他写的是南宋天祥留下的正气歌。
这是现如今传世的儒道名篇中他最喜欢的章,同时也是他儒道才气最能得到挥发的章。
很快就是和倭寇的大决战了,他必须为这次大决战做足准备。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胡宗宪终于把这篇蕴含了才气的正气歌写完,他站起身,顿时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显然这是才气损耗过度的征兆。
“部堂您没事吧?”戚继光看到胡宗宪的模样赶忙搀扶着他坐下。
胡宗宪摆了摆手,把手中的正气歌递给戚继光。
“戚将军,这篇章就交给你了,适当的时候用出来,可以增强士兵的士气,同时可以让至少三万人获得才气支撑,力量和速度都会大增,刀枪剑戟这样的小伤都会自动愈合,只要不被大炮打中,都不会有什么妨碍。”
“时间能持续一刻钟,记住了,一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用!”胡宗宪再次嘱咐。
“部堂!”
“您这又是何必呢?”
“难道还怕咱们打不过那些倭寇不成,现在咱们各路大军已经对倭寇进行了合围,任凭他们有三头六臂也逃不掉的!”戚继光郑重的接过这页重若千斤的诗,开口劝慰。
他可是知道,这已经是胡宗宪这一个月来写的第三篇平天下诗词了,这对胡宗宪影响甚大,甚至可以说必定消耗了胡宗宪的寿元。
即便知道这一篇平天下诗词至少能减少他戚家军三成以上的伤亡,但他依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呵呵,不瞒戚将军,我还真怕那些倭寇长出三头六臂来。”
“戚将军你觉得这天下儒道才气的出现,对我大明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胡宗宪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苦笑着问道。
“当然是好事,若是没有大人您的传天下诗,咱们这次对倭寇的围剿也不会这么顺利了!”戚继光笑着恭维道。
“呵呵!”
“也不尽然吧!”
胡宗宪苦笑一声:“我可是还记得上个月,倭寇就同样使用了一张李白的将进酒,让台州守城将士陷入醉酒状态半刻钟,进而直接攻陷了台州。”
“倭寇中可没有大儒能写出蕴含有平天下之力的儒道诗。”
“你说他们是如何得到这篇诗的?”
听到胡宗宪如此询问,戚继光顿时一阵尴尬。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大明内部有大儒,或者说有大家族在暗中援助倭寇了。
如果不是这样,只凭借日本那几个浪人武士,又如何能在东南沿海兴风作浪长达十多年之久。
这些人其实不难查,毕竟朝廷的大儒是有数的,而且都在明面上,在朝的无非就是那几位阁老以及六部堂官,再加上像胡宗宪这样的少数几个封疆大吏,在野的虽然多一些,但也都是在大明颇具才名或教书育人有成,或传播儒道有功的名宿。
而只要查到那些倭寇手中的平天下诗出自哪位大儒之手,自然就能查到他背后之人的来路。
但查到了又如何,又能拿那些人怎么办?
那些人早已经通过海运走私赚来的银子交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上到朝廷官员下到贩夫走卒都有他们的人。
朝廷根本不敢深查,因为一旦深入追查,海患倭患只会越来越重,甚至整个大明都会持续陷入动荡之中。
要知道浙江、南直隶等地是大明的财赋重地,如果这些地方被倭寇扰乱,那整个大明都会岌岌可危。
嘉靖皇帝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什么也做不了。
或者说不敢做。
因为前车之鉴太过骇人听闻了。
宫中有皇室秘录记载,先皇,也就是武宗皇帝朱厚照曾经借助宁王谋反之乱的机会,想要动一动那些人。
但他才刚刚露出一个苗头,就不明不白的落水,然后不明不白的死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朱厚照可是大明皇帝中为数不多掌握了一部分军权的皇帝,而且通过以刘瑾为首的八虎太监搜刮了大量的钱财。
可以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他敢动手,就是存了心思要一举解决东南沿海倭乱的。
但他信心满满,算到了方方面面,就是没有算到那些人无孔不入的渗透和暗杀。
连明武宗都折戟沉沙,更别说嘉靖这个被官挑选推举上来的皇帝了。
当年他根本就没想过动那些人,只是刚刚露出一点想要把军权从官手中收回来的意思,就差点在皇宫里被宫女勒死。
这一事件,一直被嘉靖皇帝认为,是那些人对他的一次警示。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嘉靖皇帝才彻底失去心气,变得贪图享乐放飞自我起来。
嘉靖皇帝这样做,何尝没有和官集团,以及官背后庞大的士绅集团怄气的想法。
连嘉靖皇帝都惹不起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更何况是小小的戚继光。
所以戚继光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没敢接话。
“你不敢说实话,我理解,因为我也不敢!”
“为何?”
胡宗宪自问了一句,不等戚继光回答,便又自己道:“因为说出来也于事无补,除非想要大明立刻天下大乱,否则那些人就动不得。”
“我们能获得儒道才气增强实力,人家同样也能获得,甚至在野那些通过教书育人、传播儒道达成平天下之境的大儒比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还要多。”
“我们能如何?”
“除非朝廷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和魄力,否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儒道才气,像戚将军这样的将领多一些的话,大明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听到胡宗宪此言,戚继光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武将而已,实在是不懂这些事情。
“好了!”
“戚将军见笑了。”
“没有了才气加持,老夫这脑子顿时就开始不清醒了,刚才乱说的那些话你别介意!”
胡宗宪勉强笑了笑,闭上眼道:“戚将军,该做的老夫都已经做完了,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让你小心对方手中可能存在的传天下章。”
“至于这一仗到底要怎么打,还是你来决定吧!”
“老夫才气耗尽,身体劳累,再加上这段时间朝廷内部政局动荡,此战无论是胜是败,以后恐怕都有心无力了。”
戚继光自然知道胡宗宪口中所谓的朝廷动荡说的是严阁老南下浙江的事情。
他虽然不知道此中内情,但想来严阁老应该是落入了下风。
要不然也不会离开朝廷中枢南下浙江。
胡部堂是严阁老的人,如果严阁老下台,恐怕胡部堂也好不到哪去。
而他戚继光是胡部堂的人,所以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严阁老的人,不知道这一次的政治动荡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想到这里,戚继光不免也有些神情沉重。
但这些担忧毕竟都还没有发生,他作为武将天职就是打好每一仗,所以很快他就把这些担忧抛之脑后了。
“部堂休息吧,剩下的事情只管交给属下就是!”
“属下一定给您呈上来一副满意的答卷!”
戚继光恭敬的朝胡宗宪抱了抱拳,正要扭身向帐篷外走去,却是没想到胡宗宪再次叫住了他。
“戚将军!”
“这封书信你也拿着!”
“若是之后将军真的遭遇了什么难解之事,可以拿着这封书信去找张居正,他会庇佑你的!”
“部堂这是何意?”
“那张居正不是清流吗?”
“他会看得上属下?”戚继光满脸不解。
“呵呵!”
“朝廷的党派之争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向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清流党也好,严党也好,并非都是那么泾渭分明的!”
“这些事情太过复杂,戚将军作为武将也不需要玩弄政治。”
“若是将军信得过我,只管按老夫说的去做就是。”
“老夫这样做并非是因为和那张居正有什么交易,而是因为不想看着我大明唯一的一只敢战之军被那些人葬送掉!”
听到胡宗宪的肺腑之言,戚继光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托孤的沉重意味,他张了张嘴,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次无声抱拳,郑重的收起书信,退出了大帐。
等戚继光离开,胡宗宪再次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来。
这是身在浙江的严嵩给他写的信。
胡宗宪乃是严嵩的学生,深受严嵩器重,可以说他能当上现在总督东南的封疆大吏,有一半是他自己真有这个能力,另外一半就是严嵩的功劳。
严嵩的信中告诫胡宗宪,让他好好打这一仗,不要因为严世蕃被抓就有什么顾忌。
但也不要太过用命,像传天下的诗最好不要再写,保住自己性命要紧。
这封信看似只是家长里短的关心,但其实内里是藏着玄机的,严嵩这话是不希望自己太过用命,如果能拖延剿倭时间,就尽量拖延,不要让倭寇那么快平定。
但胡宗宪这一次并不打算听老师的。
倭寇为患十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全歼对方的可能,他不想错过。
至于因此造成的朝局变化,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而且他也真的累了,这些年身在严党和清流斗争的漩涡最深处的他是真的快要招架不住了。
“听天由命吧!”
胡宗宪最终叹息一声,把这封书信放在火上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