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孙心软

“长春、殿下!”

朱瞻基转头离开的姿态过于决绝,晴雯生怕他真的不原谅自己,连忙试图拽住他的袖子。因为太过急切,加上刚醒来手上没劲,她没能抓住朱瞻基,反而把自己摔下了床,摔得眼前一黑。

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响,朱瞻基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他快步回来,半扶半抱让她躺回床上:“又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不想你走。”

晴雯小声说道:

“长春殿下,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而是要讲出来吗?”

“那、那你的那些考量,你有多担心我、多埋怨我,我不懂的那些事,你可以说给我听呀。我会明白的。”

朱瞻基顿了顿,他当时给晴雯说的这番话,是看在她过于怯懦的份上,怕她受了欺负不敢告诉自己。

如今却被她用来反将了他一军。

“长春殿下,真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骂我也行,多难听我都受着,我应该的。”晴雯半靠在床沿,还死死拉着朱瞻基的手掌不放,显然生怕他转头又走:

“我就怕你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什么都不说然后转身离开的样子……你刚才要走,我还以为你要去给我写休书了。”

这话太离谱了,什么休不休书的,朱瞻基终于被她逼得开了口:“我没有要休你。”

晴雯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好什么?我不会休你,但你若不好好养伤,回到京城后还带着这道疤,那你这太子妃还真未必当得下去。”朱瞻基吓唬她:

“不信你看,从皇后娘娘到母妃,哪个正妃的脖颈上是有疤的?”

晴雯赶紧捂住脖子,那里已经被大夫缠上了一圈洁白的纱布:“我、我一定好好养伤!”

她之前听人说过,吃什么补什么,她以后顿顿都要吃红烧猪皮!

朱瞻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否则一定会笑出声来:“嗯。闲了给母妃写封信,她很担心你。”

“母妃不是在咸阳宫吃斋念佛么……她也知道了?”

“你闹出这么大一桩事,梳柳梳香为你跑遍了整个景云宫和东宫,母妃还能不知道?”

晴雯心虚地吸了吸鼻子:“是我对不起梳香她们,我对不起母妃,我、我这就写信,承认错误、将功补过!”

“不要乱写。这样,我说一句,你写一句,一个字都不要差。”

朱瞻基替她拿出信纸,晴雯发现他这里的信纸与一般宣纸不同,墨水几乎不会晕染开来,在纸的背面还能写字。

“皇太子妃娘娘敬启,儿臣晴雯敬上……”

晴雯写着写着,发现朱瞻基完全把她这次的胡闹变成了他的责任,而且轻描淡写地略过了石桥镇的事。

“长春,这次明明是我做错了,蒙汗药是我亲手从八仙坊里拿出来的……为什么你要我写,我是你安排出城的?”

朱瞻基不答反问:“你还要不要做太孙妃了?”

那当然是要的。晴雯悟了,感动又自责地咬着笔端,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够报答他如此周到的思虑。

见她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呐呐半晌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朱瞻基闭了闭眼,再次意识到她年岁还小。

她还是个小姑娘,只是一心想要保护自己罢了,就算不懂事了一些,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他心里最冷硬的那一块地方也软了下来,睁开眼敲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好了,写完信就好好躺着,恢复体力,再过半个时辰跟我启程。”

他的力道一点也不重,晴雯仰着脖子给他敲,恨不得抓着他的手腕再来一下:

“跟你启程——那就是跟你一起去河北路?长春,你不把我送回京城,你不生我的气了?”

“下不为例。”朱瞻基看着她重又亮起来的杏眸,有些不妙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姑娘给拿捏了。

关于晴雯出城的真相,朱瞻基不仅瞒过了母妃,还毫不费力地瞒过了太子。

跟儿子一起出行数日后,他无论说什么,太子都是深信不疑。原因无他:朱瞻基在路上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对的。

他说某某驿馆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有毒,硬是制止了垂涎欲滴的众人,命侍卫李谦把火腿炖乳鸽喂给抓来的耗子,那耗子没多久就当真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他说某城的县令是个正直的好官,一行人从此城辞别的时候就真的不用“自愿”缴纳过路费;

甚至他说深夜里全员警醒防备敌袭,当天晚上就真有暗杀的死士蜂拥而至。

那一晚,太子朱高炽躲在加固过的马车里,强装镇定地命令太孙率领侍卫与刺客拼斗。太孙手中的宝剑挥舞出简洁狠戾的杀招,反照着月光,透过车壁的缝隙照亮整个马车,也照亮了朱高炽怔愣的目光。

太孙的佩剑是御赐宝剑,名曰寒山,与唐朝那位诗僧同名,也取他那句“寂寂更无人”的雅意。

朱高炽以为这剑配在儿子身边就是个摆设,直到这晚,太孙手腕轻抖便要了周围七人的命,他才终于意识到儿子的剑法有多高超。

由于围上来的刺客没想到人都醒着,反而被朱瞻基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多久就被全歼了。趁着李谦指挥人挖坑埋尸的功夫,朱高炽忍不住走到儿子身边,近距离观察这把饮了血的寒山。

“记得在御驾亲征之前,连父皇也说你文教尚可,武艺却不佳。”朱高炽回忆道,有些担心:“莫非你在陛下面前也藏拙······这可是欺君啊!”

朱瞻基眉梢一挑,他向来稳重藏锋,但或许是因为今晚月色太好,照得他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潇洒:

“父亲不必担心,儿臣并未欺君。儿臣之前的确不会武,还因此被北烈军围困过呢。”

“在那次围困之后,儿臣知耻而后勇,这才请了几位营中的军头教导,真正用起了这把寒山剑。”

这时李谦叫人从溪边抬了水来,朱瞻基将寒山用水洗过,擦干净后收回鞘里,动作纯熟一气呵成。

哪个男人不尚武,朱高炽看着他这样也有点眼热:“如此说来,只用了短短一月,你的剑法就精进到这个地步了?我儿天赋尚可啊。”

他忍不住想,朱瞻基可是他生的,父子间血脉相连,那朱瞻基可以,他是不是也可以?

朱高炽期盼着儿子再跟他来一次心有灵犀,鼓励他也去学剑。朱瞻基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父亲过誉了,儿臣算不得有天赋。”

“儿臣识得一个人,练习拳脚功夫不到一年,就可以冲入北烈敌阵,有如无人之境;骑马飞射,能以一当百,所向披靡······”

说着说着,脑海中那个两日不见的人影愈发清晰。朱瞻基抬眼向上看去,皓月当空,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位神勇无敌的小姑娘,是否在跟自己看着同一片月亮。

半途中,朱瞻基忽然把小太孙妃接到了队伍里,无疑是一种色令智昏、公私不分,朱高炽本来应该好好敲打他一番。

但此前朱瞻基做得实在太好,每一步都走得毫无差错,就像一架设定好的机器一般。现在的这点“失误”,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点人情气,朱高炽对此喜闻乐见,也就没有过多求全责备。

如此自然万事大吉,朱瞻基领着晴雯赶上了队伍,加快行进速度,最终还是照着计划的时间到达了灾情最重的开州。

入目所见,就如河北路官员上书所言,庄稼作物大片大片地伏倒,茎杆从中间断裂,而田地旁边的土屋也多半被吹翻了屋顶,只在路边断断续续支起了几个棚子,以供暂时遮蔽。

朱棣迁都以后,河北路本由京师直接统辖,称为“北直隶”。但开州在北直隶的最南端,直辖多有不便,实际上还是由州领本辖。

上书请援的折子,就是由开州知州呈到大名府,再转交到朱棣案头的。

“这开州知州叫做徐梧,是个好名字。”朱高炽坐在马车里翻着知州的文书,感慨道,“风雨雹灾,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知州却能及时开仓放粮、稳住民心,没有造成大股流民逃窜,实属不易啊。”

朱瞻基也是这么想的,他还注意到了这位知州的年龄——周岁才三十岁,就做到了知州,可见此人中进士时有多年轻,在官场上爬得又有多快。

“徐梧在本地风评也很不错,应该是个会来事、能干事的。”他说,“只要朝廷运来的钱粮到位,他这次正常发挥,怎么也能再升一级,到大名府去。”

朱高炽点头道:“就看刘巡抚的了。”

朱棣派往此地恤民的官员正是北直隶巡抚刘潭,他还不知道朱高炽和朱瞻基尾随他来到了开州。

要是刘潭运输的钱粮能对得上数,那自然好;要是对不上,朱高炽可以拿着尚方宝剑就地将他处决了。

“希望他能把钱粮如数派发下去吧。”朱高炽看着马车外聚堆乞讨的灾民,叹了口气,“那可是朝廷东筹西措才凑齐的······若他连这个都敢吞,那真是死不足惜。”

他是仁德不假,但这份仁德一对上丧心病狂的贪污之人,可就荡然无存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在求收藏求评论,感觉很无趣会被屏蔽掉的样子,所以今天换一个——求收藏作者专栏!哈哈哈哈很新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