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腹地,忽兰忽失温。
这里原本是水草最丰美的一片原野,北烈人最喜欢在此放牧,如今这里却被震天的杀声浸没,数百里内牛羊不闻。
在此血战的,正是生长于斯的北烈骑兵,与北上讨伐的大明军队。
北烈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身为长在马背上的猛将,他们有朝一日居然被那些文绉绉的中原人给追得死去活来。
在第一轮的轰炸之后,明军居然就没再用火铳了,而是组成了高头大马的骑兵队,朝着草原儿郎们发起了冲锋!
而自己这边的人马,还真让他们给冲散了!
须知,要是死在火铳口下当个炮灰,也勉强可以说是为了身后的兄弟们争取时间:
火药装填时有个空档,以前北烈南侵时,就是利用这个空档扫荡了一轮又一轮的明军步兵。
只要能赢,就能南下烧杀掳掠,好好享受一番。为此,冲在前边的儿郎死上一死,也是值当的。
然而,今日的局面偏偏反了过来!
长生天在上,己方的骑兵与明军骑兵对冲,被冲溃的居然变成了己方,敌军却缴获了无数辎重……
马蹄扬起的烟尘气里,他们的脑子混沌一片,只有四个字分外清晰:奇耻大辱!
“继续追!”另一边军容肃整的方阵中央,被坚执锐的中年男子发布了军令,“允许前方自由变阵,分散追击,不留活口!”
此人正是大明新任皇帝、此次北伐的大元帅,朱棣。
明军乘胜追击,朱棣亲自催动战马,向前奔袭而去,刀尖直指北烈王廷。
该说北烈人不愧是能征善战的种族,哪怕被冲溃了数次,眼见后方骑兵势不可挡,一些人也依旧在收拢马匹,挥舞着马刀,试图转身迎战。
朱棣并不担心这些小范围的反扑。
因为更多的北烈人在玩命逃跑,一小部分人的不甘心只是困兽之斗,不会影响大局。
他气定神闲地指挥亲卫冲锋,与此同时,还有余兴教导自己的孙儿:
“瞻基,看见没有,对付北烈就要这样,先用神机营削其锋芒,再用骑兵和朵颜三卫——瞻基?”
环顾一圈,孙儿怎么不见了!
朱棣心急如焚,可也不敢大声呼唤动摇军心,只能发动探马极力搜寻皇太孙的踪迹。
过了片刻才有探马来报,带来的却是朱棣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太孙殿下似跟在侍卫李谦身侧,往九龙口处冲去了!”
朱瞻基,太子朱高炽的唯一嫡子,出生时被国师道衍批命“文星降世,生而知之”。
之后他也果真显露神通,三岁就能背诵经义、填诗作词,让朝中许多文臣都交口称赞,视其为儒学兴盛的希望(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朱棣也很喜爱这个聪颖老成的太孙,不过他本人是马上皇帝,自然希望孙儿不仅文采斐然,还要武德充沛。
此次北伐将朱瞻基带出来,就是为了叫他亲历沙场,学习一下如何守好大明边关。
可是学习归学习,朱棣可没想过让孙儿那个小身板去冲击敌军啊!
万一皇太孙要是出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好!
须知,此次北伐他纠集了长江以北半国之力,收拾个北烈还要把皇太孙搭进去,那可真比前宋还丢脸。
“命神机营火速前往九龙口,接应皇太孙!”朱棣咬着牙下令,“务必驱散北烈蛮夷,护太孙周全!”
话虽如此,朱棣心里也知道,沙场上消息传递何其缓慢,在探马来报之时,朱瞻基的生死就已经难料了。
此时此刻,李谦和朱瞻基已经赶着北烈人追到了九龙口。
李谦之前是跟着朱棣打仗的,猛冲的习惯在做了太孙亲卫后依旧改不掉,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自己猛冲的时候,朱瞻基也跟了上来。
要命啊,那可是皇太孙!
他连忙勒缓了胯下骏马,第一时间回护在皇太孙身边,将方戬舞得密不透风,生怕哪里窜出枝冷箭给朱瞻基脑袋上来一下。
然而,追杀逃兵最忌露怯,北烈人见他速度放缓,还以为他追累了,便有几个骑兵将他们围了起来,准备趁机清理一下后路。
李谦以一敌多,也渐渐力有不支,一个不留神,方戬被面前敌将套索缠住,另一把马刀从侧面劈了过来,险险被朱瞻基用长剑挑开。
仅仅出手了这一次,朱瞻基的手腕就感到一阵酸麻。
嘶,这副身子骨上战场还是太嫩了些,看来回朝后要加强锻炼了。
当然,如果能有幸回去的话。朱瞻基维持着冷静思忖道。
他顾不得手腕难受,硬撑着不断挥剑,营造出一副尚未力竭的假象,试图震慑敌方。
与此同时,几名北烈骑兵终于合力将李谦扫落下马,压制住他后,剩余的套索和马刀一起朝朱瞻基招呼过来。
李谦不顾压制自己的刀尖也要起身上马,却终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孙艰难挥刃,左支右绌之下,后背难免露出空隙——
“殿下!!”他悲鸣道,绝望之下几乎泣血,下一瞬却听到了羽箭划破北烈盔甲的铮鸣之声。
正眼看去,只见一戎装女子骑马而来,手持劲弓,径直朝北烈骑兵盔甲的薄弱之处飞射,顷刻间便要了三四个人的性命!
她以拼死之态朝北烈骑兵的包围圈撞上来,生生撞出一个缺口,叫道:“殿下跟我走!”
幸而北烈人听不懂明朝官话,不知道己方围住的是位足以扭转战局的尊贵人物,见朱瞻基身量尚小,只以为他是个年轻的粉面小将,无足轻重。
眼下见小小的包围圈被破,那女子与李谦又都发了狠地砍杀,一时难以对付,他们也就顺势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朱承瞻基被二人护送到安全地带,与增援的神机营接应上了,这才得空仔细看向那位天降的戎装女子。
她头上罩着大一号的铁盔,瞧不清面容,但见肩膀上晕红一片,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带她去看太医。”朱瞻基道,李谦立刻抱拳领命。
“抱歉,我现在须得带神机营回去复命,没法亲自陪你治伤。”他转向那女子说道,“烦请先去太医的军帐歇息,我稍后就来,必定当面好生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说完后,他不等那女子反应,调转马头就要走,下一刻却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那女子低垂着眉眼开口,声音与在北烈骑兵阵前时截然不同,十分清脆悦耳。
“在下名叫晴雯。”
军帐内。
随军的太医比寻常军医要精细许多,不出片刻,晴雯的伤就已经被敷上了名贵的创药、缠好了绷带。
太医还说,只要三日内不沾水,那伤连疤都不会留下。
根据皇太孙的口谕,晴雯乖乖留在太医的军帐内等人,她解了累赘的盔甲,身上轻松不少,心里却仍是忐忑不安。
皇太孙还不知道,她盼望这一天,已经盼望了太久……
还好,今日她没等多久,皇太孙就出现在了面前。
“敢问晴雯姑娘是哪一路军的壮士?你既救我性命,于我有大恩,我必会禀明皇爷爷,给你加个正经的职衔。”
朱瞻基知道,当今乱世太平未久,大明军中仍有女子,但她们却不被允许拥有职衔,就相当于断了上升的路。
眼前这女子若想在军中挣个前程,那么给她加个职衔,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晴雯却摇头道:“我并非军中人士。”
那她那身铠甲怎么来的?朱瞻基眉头微微一挑,却忍住了没问,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殿下贵人忘事,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但我本就是殿下救回的幽魂一缕……”
晴雯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她原本是个孤女,从前在一户豪门人家做丫鬟。那豪门人家奴婢众多,内斗激烈,一次她也遭婆子陷害,被打晕了丢在城外的乱葬岗里。
她从乱葬岗惊醒,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荒山上险些饿死,奄奄一息之际,是朱瞻基率部经过,救下了她。
朱瞻基顿了一顿,终于想起当年皇祖父决意迁都,他从南京到帝都的路上,好像确实救起过一个小姑娘。
当初随行太监还怕那姑娘是细作,他却不以为然,执意吩咐宫人将她照顾周全。
这世间的缘分果真奇妙,今日他得以活命,其因果竟然可以追溯到那么多年之前的一桩善缘。
晴雯继续道:“后来殿下让元若姑姑告诉我,让我去留自便。我就留在了殿下宫中,想着有朝一日要报答殿下的恩情。”
可朱瞻基贵为皇太孙,所居景云宫光是上等宫女就有四十九名,晴雯从最底层的宫女做起,一年下来基本连朱瞻基的面都见不上几回。
饶是如此,晴雯也没有放弃,这次听说皇太孙要跟随皇帝北伐,她更是踊跃报名,下定决心要守护皇太孙的安全。
随军来到忽兰忽失温后,晴雯在营地附近捡到一副盔甲,还有几件遗失的兵刃,她也是好奇心作祟,就顺手收入了囊中。
却不想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自从、自从被殿下所救,我日思夜想的都是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晴雯几乎是喜极而泣:
“殿下无需为我请什么职衔,为殿下舍生忘死,本就是我该做的!”
朱瞻基有些诧异地抬眼,他年岁不大,平日接触的都是内侍与文臣,不太会有人如此激动地效忠。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浓烈的爱恨,从一个小姑娘的眼里。
他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四。”
朱瞻基今年十六岁。
距离晴雯在荒山野岭间被他所救,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救赎美人》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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