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煵抵达渝州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号的凌晨了。
这年头的绿皮火车不像后世的高铁一般有严格的安检,哪怕是京都西火车站,也不过是用行李安检机过一遍行李,并没有专人像机场一般对人进行安全检查,所以纪煵随身携带的枪支很是顺利的带上了火车。
在渝州北下了火车,出了火车站,看着火车站周边修建得很是现代化却又一片死寂的环境,纪煵有些茫然了。他之前只在纪衾那里了解过不多关于楚城幕的信息,只知道对方是渝华大学的学生,然后手底下有几家公司,至于别的信息一无所知。
现在是暑假,这家伙该不会已经像别的学生一样回老家了吧?在火车站外,纪煵看着车站前来回穿梭的明黄色出租车,感受到一阵阵的地气透过自己的裤管直往裤裆里钻,忍不住脱下外套,靠着路灯的灯柱蹲下身,点了一根香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个地方走才好。
渝州这什么破地儿,怎么大半夜的还这么热?一支香烟还没抽完,纪煵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给湿透了,裤裆里两颗空荡荡的鸟蛋更是被汗水给黏在了一起,不由打心里生出一阵烦躁。
感受着渝州哪怕凌晨了依然袭人的热浪,摸着被外套包裹着的黑星,纪煵再一次犹豫了,渝州这么大,自己上哪找这个姓楚的小子去?要不然还是回东北老家算了?可自己现在是杀人了,而不是之前和纪衾那点儿破事儿,回老家不是自投罗网么?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自己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都怪那个该死的死肥婆,她要不骂得这么难听,自己怎么会失去理智,自己要是不失去理智,又怎么会失手杀了她?希望那把大火把那该死的肥婆烧得尸骨无存吧!她身上那么多油,应该很好烧才对。
站起身,纪煵背靠着路灯的灯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昏黄的路灯,路灯四周有不少细小的飞蛾正不知疲倦的哐哐的撞着灯罩。盯着那些小飞蛾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他的眼泪就突然流了出来。
真的没有退路了,明明十天前,自己还是京都分公司的老总,可现在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杀人犯?也不知道远在澳大利亚的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希望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能对她好一些吧!离开了中国也好,省得自家闺女将来还得背一个杀人犯孩子的名声。
猛的擦掉眼泪,纪煵的神色再次变得坚定,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楚城幕,老子来了。既然找不到纪衾那个臭婊子,那找到你,也是一样的,一切的源头都在你那里。
“喂,老师,我看你一个人在这该又哭又笑多半天老,你要走哪该嘛?我正好要回城,便宜点儿,送你一程!”
纪煵刚擦干眼泪,就听见一个带着浓浓渝州口音的普通话从路边传来,扭头看去,只见一辆明黄色的出租车正停在路边,一个戴眼镜的地中海大叔正放下车窗看着自己。
“这里不是市区?”纪煵见有人和自己说话,心里那股子孤苦无依的感觉突然就消退了不少,忙几步走到出租车面前,又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头问道。
听到纪煵一口子带大碴子味儿的普通话,地中海司机的眼镜下微微闪过一丝光彩,趁着纪煵没注意到自己,悄无声息的把手伸到计价器r/>“老师,听你这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上车嘛!这里是北旷区,前几年这边还是野坡坡,哪该算啥子市区哦。渝州热闹的地方都在东沙和中沙两个区,这边要不是半夜了,哪个哈儿才来这边跑出租车哦!”
纪煵闻言,犹豫了一下,把外套穿上,然后打开了出租车的车门,坐到了后排。
“老师,你没得行李得迈?”地中海司机扭头看了坐上车的纪煵一眼,也不等纪煵坐稳开口说去哪,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然后计价器上的数字就开始在不知不觉中跳动了起来。
纪煵闻言,心中猛的一跳,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瞎扯道:“我行李被人偷了。”
“我说你啷个哭得恁个伤心哦!这年头,火车站边边到处都是扒二锅,就是小偷,要是一眼没看到,东西都遭偷了。对了,老师,我问你一声也,你钱包没遭偷撒?”地中海司机侧头看了纪煵一眼,稍稍放慢的车速,问道。
纪煵闻言,伸手摸了摸衣服内侧兜,然后点了点头,道:“钱包还在,没事儿!”
“没遭偷就好,年轻人嘛,只要人还在,啥子都还有机会找回来,想开点就是了。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是凌晨一两点了还在跑车,要是回切早了,婆娘还逮到我日决,你恁个早回来,娃儿下学期的补课费你找齐了迈?”
开出租车的司机很是健谈,到现在纪煵也没说出自己要去哪,可车子已经从火车站附近开了出来。见自己说话没人搭腔,地中海司机有些诧异的透过车内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却见那个长着桃花眼的年轻男人不知何时,又再一次泪流满面了。
犹豫了一下,地中海司机又伸手把计价器拨弄了一下,顿时那疯狂跳动的里程数就慢了下来。
“老师,你抽烟不?”地中海司机把车窗放下,然后掏出一包白壳的红塔山,往后递给了身后的年轻人,问道。
“抽!”纪煵抽泣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香烟,然后又再次擦了擦眼泪,低头把香烟给点上了。
见纪煵把香烟给点上了,地中海司机也不再开着车绕圈子,直接开口问道:“老师,我看你这像是第一次来渝州,来找亲戚迈?这是准备去哪该嘛?”
纪煵闻言,捏着香烟,犹豫了一下,道:“师傅,你听说过天网公司么?”
地中海司机闻言,一拍大腿,道:
“天网,天路,天籁,爱游,这都是我们渝州的明星企业嘛,都在中沙区那边,我啷个可能没听说过也?前几天我从那边过的时候,还看到有拍电影的还去天路取景了。你都没看到,那个长滨路上哦,乌泱泱的一长串货车,起码排了好几里路!”
纪煵闻言,微微一愣,没想到随便找个出租车司机都知道天网在哪,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迟疑了片刻,又继续对司机说道:“师傅,这些公司很出名?”
地中海司机侧头看了纪煵一眼,往车窗外掸了掸烟灰,一抬下巴,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说道:
“哎呀,你这外地崽儿啷个听不懂人话也?不都跟你说了明星企业了嘛!”
“天路那个老板,就是当初在万龙区开着货车堵堤坝那个小崽儿,要不是他,下游万龙区几十万人都要遭灾!听说当初市政府都亲自打电话去表彰过。去年我们渝州奥体中心发生踩踏事件的时候,还是他们派人手去帮忙维持治安的,不然当时不晓得还要多死好多人。”
纪煵闻言,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道:“意思是这个老板还是个好人?”
地中海司机闻言,笑了笑,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烟,道:
“他本人应该算是个好人,不过这做人嘛,有人喜欢就有人骂!他的天路是很不错,还是啥子警民共建单位,我们渝州人也算是享受了他提供的不少便利。以前市内运点东西,那价格叫一个乱,自从他的天路搞了个市内快送以后,基本都是明码标价。”
“不过他搞的那个爱游嘛!真心让我们这些家里有娃儿的喜欢不起来。我家里那个批胆胆为了耍游戏,把老子存的私房钱都偷切充值了。偏偏老子还不能发火,不然让我家那个瓜批婆娘晓得我存私房钱老,我不死也要掉层皮。”
“还有他搞的那个天网,我家里也有台电脑,自从我娃儿去高中住校老,那台电脑就留了下来。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想在网上耍一哈斗地主,给娃儿打电话也说不清楚,就是用他搞的天网安全卫士,几下就把游戏给装好老!”
“听说最近要出天网杀毒了,等他推出了,我还是得去装起。听说还是免费的,这个老板脑壳怕是有包,花恁多钱,啥子都免费!不过就算收费,我也得去装一个,我啷个都要给我们渝州崽儿扎起撒!”
“还有还有,你听说过超女没得?听说过啊?我跟你说,现在我们渝州不仅有秋锦歌,章含蕴这种大明星,听说今年他们签的几个新人,在海选都表现得黑不错,而且马上要去长沙那边参加总决赛了。斗是不晓得啷个会有男娃子去参加超女,怪眉日眼的!”
出租车司机都是旅客一上车就闲不住嘴的性格,尤其是渝州的出租车司机,只要你不和他说你赶时间,他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唠。当然,如果你告诉他你赶时间,他也能闭嘴,并且让你体验一把什么叫做低空飞行。
纪煵闻言,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无话可说。在窗户丢掉烟头,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黑星,要不然还是算了?这家伙一听在渝州的势力就挺大的,连随便抓个出租车司机都知道他。
闭上眼,纪煵默默的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自己没有退路了,自己没有退路了。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以后,纪煵猛的睁开眼,神色再次变得坚定,自己已经是杀人犯了,就算对方势力再大又怎样?我还不信他时时刻刻都有人保护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楚城幕再牛逼又怎样?也不过一颗子弹罢了!
“老师,你还没说你要去哪?我这已经上了机场高速了哦!再往前面开点儿,就要出北旷区了。”地中海司机说了半天,发现没人搭话,顿时感觉有些无趣,拿起手边的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然后冲纪煵问道。
纪煵看了看窗外深沉的夜色,路边的道旁树在路灯的照射下,形成了大片狰狞的阴影,仿佛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猛兽,正躲在阴影里,准备择人而噬,不由打了个冷战,收回目光,看向了身前的出租车司机,说道:
“师傅,你把我放到离天网最近的酒店吧,三星的就行。对了,周边要是有酒吧啥的最好,听说你们渝州女孩子很漂亮,现在这点儿,还有点时间,我正好去见识一下!”
地中海司机闻言,心里暗骂了两句,还他妈渝州女孩子漂亮,你们东北的女孩子更漂亮,还以为你是啥子可怜人,结果你妈批告诉我你要去酒吧泡妞?
我让你泡妞,借着打转向的功夫,地中海司机又悄悄的拨弄了一下计价器,说道:
“三星的酒店啊?又要离酒吧近,又要离天网近?我想想啊!好像就只有月亮广场附近的那家如家老。你这是打算切天网上班?好像最近也不是招聘季啊!而且你这样样儿,也不像啥子高材生哦。”
“师傅,你说什么?”地中海司机最后几句话声音有些小,坐在后排的纪煵没有听清楚。
“没得啥子,坐稳了哦!我要加速了,这班开完,我也要下班老!”地中海司机这次没有了和纪煵再次聊下去的兴致了,扭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两排常年抽烟留下的大黄牙,笑道。
四十分钟后,原本还对出租车司机的关心微微感到心暖的纪煵,骂骂咧咧的走下了出租车,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这孙子打表居然收了他两百多,这他妈叫便宜点儿?
要不是自己的正事儿要紧,老子非一枪崩了你那油光瓦亮的脑门!看着明明说是最后一班了的黄色出租车,就在酒店门口又载了个客人,尾灯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纪煵把手伸进衣服内侧握住了黑星的枪柄,心里恶狠狠的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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