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罗培东言语间把自己的身份从渝州的常务副市长切换成了长辈,楚城幕心中暗自一凜,原来罗培东今天叫自己出来的目的是这个。
想想也是,罗溪鱼的一些举动还能单靠自己的能力和背景来对普通人形成威压,可像今天让特警大队和秦剑铭发联合声明这种行为,明显就不是罗溪鱼自己的能力能够解决的了。没有得到罗培东的首肯,像这种近似站台的声明,哪怕罗溪鱼是罗培东唯一的亲女儿,对方也不可能听由一个小丫头的命令。
不过自己做的事情,对罗培东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只是有些事情确实有些逾越了,现在对方问起,该怎么开口,倒是个难事儿了。
看到楚城幕犹豫,罗培东也不催促,只是拿起手边的小铁锹再把那根紫竹的周边重新松动了一下,手上一使劲儿,就把竹鞭被铁锹挖断了的紫竹连同大量的黄泥一起拔了起来。然后再把紫竹根部的黄泥在身旁的地面上磕了磕,不多时,一根长着茂密根须的主根就显露了出来。
拿起还带着不少黄泥的紫竹根,放到面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罗培东随手把紫竹丢到了一边,又看了看剩下那丛紫竹,似乎没有啥满意的对象,这才摇了摇头,站起身转头看了还蹲在地上的楚城幕一眼,掏出一个白色没有任何标志的烟盒,然后递了他一支,笑道:
“看来一会儿还得找个地方清洗一下才行,这竹根上的枝枝蔓蔓这么多,连带着这么老些泥土,倒是让人看不清这主根本来的面目了。”
“小子,刚才你姐说我没有保护你,你还记得折多山那帮悍匪么?如果我当时不把他们转到渝州来,那些亡命徒身后的势力怕是早就查到你身上了,你觉得到那时候你还有心思回家去陪你母亲生孩子么?”
楚城幕闻言接过香烟,低头点上,然后突然就放松了下来,随意的坐到了一旁一块被晒得有些发烫的大青石上,抬头看了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罗培东一眼,轻声问道:“伯伯,那些人的身份查出来了么?我有个手下说他们的口音有点像南边岛上的人。”
罗培东看到楚城幕突然放松下来的状态,似乎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铁锹丢下,然后靠坐到楚城幕身旁,示意他往边上靠靠,也低头点了一根烟,笑道: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用时刻都这么紧绷着,让人看着都觉得累!我在问你问题,你倒先问上我了。不过也没啥不能对你说的,毕竟这事儿你也算是从头参与到尾了。”
“这帮人的嘴巴很严,应该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撬开他们的嘴巴。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有时候仅凭对方的口音和来历就能做出诸多推断,我现在初步怀疑这伙人和去年奥体中心的踩踏事件有关系。”
楚城幕闻言愣了一下,在他心里,以罗培东那深厚的背景,就算使用一些不被允许的刑讯手段,也不会出现多大问题,照理说应该早就撬开了这帮人的嘴巴才是。
“没试试吐真剂啥的?”楚城幕回过神,问道。
罗培东闻言一乐,笑道:
“少看点电影,吐真剂这东西没什么神奇!说白了就是一种麻醉药,降低大脑的活跃程度,在浅层抑制住大脑的活动,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却并不能有效的控制住‘说谎’那个部分。”
“进入那种状态下的犯人,其实就有些像进入了做梦状态,有的梦一看就荒诞不经,有的梦却逻辑严谨。经过类似训练的人反而会通过这种状态,反过来讯问者带偏。”
“而且个体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剂量上很不好掌握,一不小心就容易把犯人给弄死了!要是这东西真这么好用,现在我们的刑警查案哪还用那么麻烦?”
楚城幕闻言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都怪前世的信息大轰炸把他给带偏了。
他隐约记得2012年,美国科罗拉多州高等法院法官的批准,对在《蝙蝠侠》首映式上闯入电影院枪杀12名无辜观众的“小丑杀手”霍尔姆斯,可以采取“麻醉讯问”的方法。虽然说法很委婉,但“麻醉讯问”实际上使用的就是吐真剂,害他还以为这玩意儿真的很好使。
“伯伯怎么会觉得这些人和奥体中心的踩踏事件有关系?”楚城幕好奇道。
罗培东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楚城幕的问题,反倒是走到塌方的小坡边上,先朝还站在小平台上的女儿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这才重新走回楚城幕身边坐下,继续说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相信你从康漠和秦剑铭那里多少都了解了一些踩踏事件的情况。”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道:“了解得不多,但是听说和港城以及岛上的势力有些关系,但是却没弄明白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罗培东抽了口烟,道:
“其实事情并没有太复杂的原因,一切事情的起因大概还得往前推三十年左右。很多人都觉得当时来自岛上的资本进入港城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事情,实际上远远比这更早。”
“自从老美切割了日本的产业链后,在东亚完成了产业布局,岛上的经济发展突飞猛进,当时大量的资本急需市场,当时作为大陆对外唯一桥头堡的港城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大量岛上资本涌入的后果就是,港城的影业界基本由岛上的八家影业公司联合控制,正是由这批资本控制着港城的影业界,所以那时候港城的影业才会迎来了黄金时期以及百花齐放。”
“当然,如果他们仅仅只是为了赚点钱,做点生意,我们也不是容不得他们。然而实际上,这八家营业公司背后还有一个组织,这个组织是由岛上政府出面组建,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对港城以及内地的文化输出。”
“所以在那个年代,人们才会看见大量各种夹带私货的电影题材。比如说,某部港城喜剧电影里,提到的金枪客,就是对内地警察机构赤,裸裸的抹黑。”
“直到九七年港城回归前,这些资本才开始外逃,最后一部分留在了港城,一部分逃回了岛上,有一部分逃得更远,直接去了日本。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这些资本放松了对旗下艺人的控制。”
“上次在奥体中心开演唱会的华仔,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了爱国立场,这自然引起了一批人的不满。小楚,我记得你当时也在演唱会现场,你没觉得那场演唱会有什么古怪么?”
楚城幕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隐藏在冰面下的历史,正听得津津有味,连烟都忘了抽了,突然听到罗培东问起,回忆道:“确实有些古怪,那个舞台的风格有些像灵棚,尤其是那些白色的花卉图案以及黑色的冥兽雕刻,都让人看了很是不适。”
罗培东闻言点了点头,道:
“嗯,这就是当时那批人用来恶心人的小手段了,后面的踩踏事件的起因也是源自于此。只是这些人明显有些低估了渝州的人口以及华仔在内地的号召力,最后才把事情给闹大了。好了,小子,你的好奇心我已经满足了,该你了。”
楚城幕闻言苦笑了一下,道:“伯伯,我最近做的事情有点多,不知道你想了解哪一部分?”
罗培东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灭掉了烟头,再次拿起放在脚边的小铁锹,起身往另一丛紫竹走去,然后头也不回道:
“那就先说说你和秦剑铭之间到底是咋回事儿吧!我没记错的话,你俩在捐车的时候就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才对,最近你让小鱼儿在后面穿针引线的把他重新扶起来,到底图什么?那个王成斌就值得你记恨成这样?”
楚城幕见状,只得起身跟在罗培东身后,看着他挑挑拣拣了一番,又蹲下身朝着一根紫竹的根部挖了去,这才说道:“王成斌倒没啥值得我好记恨的,这次针对他完全是因为别的事情。只是秦剑铭这事儿要说起来,就扯得有点远了。”
罗培东用小铁锹小心翼翼的避开了紫竹的根部,在四周挖了一大圈,直到把周边的泥土全都翻松了,这才再次用手拽了拽这根差不多只有一米八左右的紫竹,说道:“今天我一整天都休息,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对了,一会儿下山和我一起回家吃个饭,你伯母说好久没看见你了,长得好看是吃香哈?”
听到罗培**如其来的调侃,楚城幕愣了愣,随即也跟在罗培东身旁蹲下,笑道:“伯伯说笑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事儿最早的起因是源于我朋友的父亲赌博,把家当给输光了,然后把自己的地产公司给抵押了出去,可却没有钱赎回,最后转了一圈就落到了我手里。”
“抵押?是卿卿那丫头的公司吧?你接着说!”罗培东闻言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道:
“嗯,伯伯,你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从拿到那个地产公司开始,我就琢磨着要不要在地产行业上发展一下。虽然地产公司的投资回报周期不如我搞互联网公司那么短,但作为国家未来的蓄水池之一,这个行业明显有搞头。”
“直到从我姐那里知道了今年的渝州新地块推出项目以后,我就彻底动了这个心思。正当我开始筹备搞这个公司的时候,结果却突然听到地块推出的计划受阻了,后来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是那个钢厂的股份出了问题。”
“正好李药女儿的家教是我的发小,我这个发小又喜欢上了李药的女儿,受李药女儿所托,我这个发小想通过我了解一下李药的近况。”
“原本我当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云城的旧城改造计划上,结果他这么求到我,我也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委托秦剑铭去帮我查一下李药到底被关在了哪里。秦剑铭正因为受伤的事情,彻底在分局被边缘化,接到我的委托后,就很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黄戴翔突然跑到北旷分局担任局长,同时把一直在秦剑铭手里的看守所和监狱两个肥差都收了回去。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黄戴翔好好一个市局支队长,没事儿跑到北旷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职。不过我却没敢深查,只是让秦剑铭帮我找到李药以后,这事儿就算作罢了。”
听到这里,罗培**然转过头,淡淡的看了楚城幕一眼,说道:“黄戴翔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以后没事儿离这些人远点儿,别为了这些蹦跶不了几年的人把自己给搭上了,知道么?继续!”
楚城幕闻言,心中微微一暖,继续说道:“知道了,至于说利用秦剑铭来收拾王成斌这事儿,就牵扯到别的事情了。刚才我不是和伯伯说起我在筹备一家地产公司么?这其中一个合作者叫做盛翛然,她前段时间……”
接下来的时间里,楚城幕隐去了盛翛然为人情妇的身份,然后把她和陈功华以及李九歌等人的那点儿恩怨情仇和罗培东说了一遍,并把当初在折多山时遇见的那帮悍匪和李九歌的关系抖了出去。
“等等,你是说你在陈功华儿子的满月酒上,遇见了李九歌?陈功华作为渝州最大的地产商之一,李九歌又通过钢厂股份的事情把他的财路给拦了,他俩的身份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吧?”
罗培**然打断道,刚才他听得入神,连拽了一半的紫竹都忘了继续拽出来。渝州作为新晋的直辖市,占地面积却和一个省相当,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不胜数,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对于这些事情还真不知晓。常务副市长说白了,不就是真正干活儿的那个人么?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隐去了自己已经派人去岛上查李九歌底儿的细节,说道:“事后我拜托我姐帮我查了一下陈功华公司的财务状况,才发现他的公司账户上没钱。”
“钢厂股份,李九歌,大华地产,陈功华,北旷分局,黄戴翔,姓黄的?”
罗培东闻言,想起了最近市委那诡异的气氛,闭目思考了片刻,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短柄铁锹的手柄,嘴里小小声的说道,却没有避开楚城幕的意思。
“小楚,这个事情你不要继续查下去了,渝州这么多年才出个出彩的人物,别因为这些腌臜的事情,把自己折了进去,知道么?那个盛翛然现在在哪?”过了好一会儿,罗培东才睁开了眼睛,呼出一口气,对身旁蹲着的大男生轻声说道。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道:“盛翛然我已经让她去云城和许仲平搭关系去了。”
“许仲平?许季平?我说你怎么突然对那个青湖有了兴趣!你啊!伯伯还不算老,还轮不到你这小家伙来照顾,知道么?等到这个小女生回来了,你把她带来中山路找我一趟!这个李九歌,倒是有点意思。”
罗培东闻言,瞬间就懂了楚城幕的意思。出乎楚城幕的预料,这个官威甚重的中年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双满是鱼尾纹的眼睛不经意间笑得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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