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城幕吩咐洪成安给他订飞往京都机票的时候,娃娃开车来到了渝外的主教学楼楼下,此时时间已经临近晚上十点,主教学楼里还剩下不多的十几间教室还亮着灯,并且随着自习的人逐渐减少,亮着灯的教室又少了几间。
渝外的主教学楼是没有电梯的,整体只有六层楼高低,一般来教室里上自习的人,大多只会停留在四层以下,除非是那种不希望被人打扰的小情侣,不然没人会上到五层以上。
渝州初春的夜晚还有一些微凉,主教学楼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了娃娃小短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一盏盏的声控灯,伴随着她走路时发出的磕磕声,不停的亮起又熄灭。
娃娃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了看楼道里那昏黄的灯光,心里暗自有些后悔大半夜跑来应江南乔的约,早知道告诉楚城幕好了,有他在,自己也没这么害怕,可转念又想到了is真正的含义,娃娃又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这个楚城幕,也有不靠谱的时候,还什么桂正和的启蒙漫画,害自己和江南乔一本正经的讨论了半天漫画,不过也不怪他,毕竟这东西离正常人的世界实在是太遥远了,楚城幕虽然看书看得杂,但还不至于连is是tersex是缩写都知道,tersex翻译过来就是双性人的意思。
要不是自己在江南乔的暗示下,也不会想到这个词语,走到六楼,娃娃站到走廊里左右打量了一下,还好六楼仍然有两间教室还亮着灯,这两间亮着灯的教室给了她几分勇气,只见她纠结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往通向楼顶的大门走去。
吱呀一声,生了锈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突然延迟亮起的感应灯吓了娃娃一跳,几只从铁门外飞进来的蝙蝠在她头上盘旋了一圈,又一头扎进了黑沉沉的夜色里,娃娃胆子从来都不大,此刻看见大门外黑漆漆的景色,不由再一次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个江南乔,约在哪里见面不好,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啊!
“学姐来啦?”就在娃娃犹豫着要不要穿过铁门走上顶楼的时候,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虚弱,问道。
“江南乔?你在哪呢?”娃娃掏出手机,点开了手电筒,照向了铁门外,却见一个神色有些憔悴的身影,正靠在离铁门不远处的栏杆上,往后仰着身体,小半个甚身子已经探出了楼外,一头黑发在夜色中随风轻舞。
“学姐,过来吧,这里很安静!”江南乔侧过头看了看娃娃,轻笑道。
“你身体没事儿了么?”娃娃把电筒对准了脚下,小心翼翼的往江南乔的方向走去,年久失修的顶楼,不少隔热板都已经朽坏了,除了几根生锈的钢筋还连接着一丁点水泥,大部分都留下了一个个黑黑的空洞。
“这身体啊?就这样吧,死死不了,活,活着也难受!”江南乔看娃娃小心的样子,直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朝娃娃伸出了手,笑道。
“你的手好凉,要不然我们还是先下去吧,虚弱得厉害,似乎连握稳自己的手的力气都没有。
“学姐能来,我很高兴,就在这里陪我坐坐吧,我想说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让人知道了,我的大学生涯就完了!”江南乔见娃娃走到了身边,就松开了她的手,反身趴到了栏杆上,看着夜色里的校园,幽幽道。
娃娃见状也学着她趴了过去,一如当年在红楼上那般,她依然是那个最矮的,依然只能勉强把脑袋探出栏杆外。
“我听了你的,今天下午查了查那些资料,这个社会,真的对你们这样的群体充满恶意么?”娃娃看了看江南乔的神色,小心问道。
江南乔的脸色,在楼下大路灯余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有几分阴晴不定,似乎在做什么难言的决定,只见她沉默了良久以后,才开口道:“学姐,没想到今天中午和你争吵以后,你还愿意过来见我,我这里有个不长的故事,你愿意耐着性子听么?”
娃娃按亮了一下手机,看了看时间,轻声道:“你说吧!”
“我十一岁以前,都是被当做男孩子养的!”江南乔笑了笑道。
“我还记得是初一的时候,那时候我懂那些事情懂得挺早的,男孩子在那个年龄段会做的事情,我全会,包括自己解决生理上的需求!”
娃娃闻言,虽然对于江南乔的身份已经有所准备了,可突然听见一个长相是女孩子,声音是女孩子,言行举止都是女孩子的人,在自己面前分享她青春期的事情,仍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什么叫男孩子在那个年龄段都会做的事情啊,自己家那个就不会!
说到这里,江南乔注意看了看娃娃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异常,甚至还有点走神的样子,这才继续说道:
“我记得是有一次踢完足球回来,我回到家里洗个澡,洗澡的时候,就突然想来这么一次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那一次,让我感受到了这种事情还会疼,而且是超级疼,当时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就瞒着父母一直都没说,心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这个臭毛病给戒了!”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大概是那次以后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吧,我去厕所嘘嘘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尿液的颜色变成了猩红色,整个白瓷做的小便池里,全是我猩红的血液,当时我真的吓傻了,以为自己得了什么要命的病,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冷,脸却很烫,整个人保持着尿尿的姿势定在了那里,好在当时厕所没人,回过神来,我赶紧打开水龙头把那些血液给冲干净了!”
“呵呵呵,是来那个了吧?”娃娃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江南乔发现娃娃不仅没有嫌弃自己,反而笑出了声,神色间更见轻松,继续说道:
“嗯,可我当时不知道,那一地的血,害我一下午都没听进去课,我打小就怕血,生怕自己再次嘘嘘出来的,还是那个颜色,每次都等到憋不住了才去上厕所,结果还是那个颜色,那段时间,肚子疼,腰疼,胸口疼,哪哪都疼,像被人摆在了大马路上,然后被压路机来回反复的压过似的,不过这种疼痛坚持了三天,就消失了,我的身体也恢复正常了。”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已经过去了,直到放了寒假,我和家里人一起回了老家杀过年猪,不知道学姐你在农村待过没有,小时候,农村的床边几乎都会放一个夜壶,就是那种小嘴大肚子的,那天晚上我吃得有点多,又跟我爷爷喝了点酒,到了半夜就有些憋不住了,黑灯瞎火的就冲着夜壶嘘嘘了,嘘完当时我也没发现,直到第二天,我妈妈来给我清洗夜壶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全是血。”
“眼看这件事情瞒不下去了,我就和妈妈老实的交代了整个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当天我爸爸就找朋友借了个长安车,载着我和妈妈一起去了渝州的大医院,也就是西南医院,西南医院的肾内科很出名,因为当时他们都以为我是肾脏上出了问题,毕竟嘘嘘带血,基本都会联想到肾炎。”
“后来呢?”娃娃听得有些入神了,见江南乔停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南乔平缓了一下因为一次性说太多话,而变得急促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当时心情不是很好,因为好不容易放个寒假,很有可能就在医院里度过了,在车上的时候,我甚至还自嘲了一下‘这月经来的也太不准时了’,后来我就住进了西南医院,接着就是各种检查,先是b超,接着又是核磁共振,做完以后又接着来了一个加强的核磁共振,接着又是各种抽血化验,零零总总加起来光是检查就花了两天的时间。”
“因为是多科室会诊,所以所有的结果都是同时出来的,其实我那会儿心脏就已经有些小毛病了,就那次会诊给检查出来的,我记得当时是一个戴眼镜的大夫,长得有些像金城武来着,我第一眼看见他,还觉得他当医生浪费了,结果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孩子回避一下,大人过来看结果’,当时我感觉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就天崩地裂了,心说这怕是个癌症跑不了了。”
“就在我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等着父母出来宣判我死刑的时候,我爸爸出来了,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我妈妈也跟着出来了,看了我爸爸一眼,没憋住笑,噗的一下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不是癌症吧?”娃娃已经被江南乔的故事给完全吸引住了,听到她描述起她父母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松了口气问道。
“当然不是癌症了,但是医生告诉我,我这个是真两性畸形,也就是双性人,别人嘴里的阴阳人,日本人嘴里的扶她,你猜我当时想的是啥?”江南乔冲娃娃眨了眨眼,笑道。
“嗯?不知道啊!你说!”娃娃疑惑道。
江南乔笑了笑,回忆道:
“我当时在想,难怪我的丁丁比起别的男孩子要小那么多,结果自己想着,想着就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哭啥,还没等我哭出声,我妈妈就来了一句,我家孩子以后做男生,那声音,现在回想起来,充满了一种神圣的抉择感!”
“可我妈话音刚落,医生就斜眼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事儿最好问问孩子的意见,不是你们家长想让孩子做啥就做啥,再说了,还得进一步进行染色体检查,着什么急!”
“结果当天晚上,我爸,我妈,还有我,专门去医院外面买了几个白萝卜,然后一本正经的插上了香,从来不迷信的一家人都在向满天神佛祈祷染色体是xy,xy,xy!”
“结果呢?”娃娃问道。
“结果啊,结果很残酷,我的染色体是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