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附近的人流量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楚城幕和张淼已经把车子尽量往外停靠了,车速也一直提不上来,等一行人回到老家的时候,天也已经差不多擦黑了。
大老远,楚城幕就看见公路边上停了一辆闪着灯的警车和救护车,两辆车边上,又围了一大圈人,两个小年轻正撑着膝盖,站在公路边上,一副吐得快要抽过去了的样子,其中一个正是前几天想和娃娃认识一下的陶秋,另一个应该也是附近同村的亲戚,只是面熟,却叫不出来名字,而警车边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靠在车头抽烟,看体貌特征,正是那年去仙羽山时,带队的那个刑警,看样子来的警察来自津城分局,而不是镇上的派出所。
楚城幕好奇的停下了车,往警车的方向看去,正巧有一个身着白大褂,里面却又穿着藏蓝色警服的中年男子,带领着几个身着便装的男人,抬着两个裹尸袋从小桥的裹尸袋行走间已经被血液给完全侵染,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夹杂着内脏特有的臭味儿,扑面而来。
楚城幕正想下车去凑个热闹,突然想起后座还坐着俩小孩儿,那两包裹尸袋里,怕不是什么好东西,避免他俩晚上睡不着觉,于是又发动了车子,和张淼一起把车停在了路边亲戚家的坝子上,等到他俩把车停好再往回走时,警车已经拉响了警笛,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啥情况啊?”张淼帮忙提着几个行李袋,领着一帮子中老年组,看着警车远去的背影,好奇道。
“谁知道呢!一会儿回去问问我爸就知道了,话说,你现在拎着这些行李袋干嘛?晚上不还得给她们送镇上去?”楚城幕若有所思的看了七姑一眼,回答道。
“小姑婆说怕放车上不安全!”张淼无奈道。
楚城幕闻言摇了摇头,不再说啥,几个旅行袋加起来怕还没有老楚一个车轮子值钱,车都在这边放着,几个袋子怕啥,况且那边还有亲戚帮忙看着,也不知道这股子看谁都像贼的谨慎劲儿是跟谁学的。
趁着天色还有点光亮,楚城幕一行人沿着刚才警察来时的路线反方向走了回去,沿途那还没消散的血腥味儿,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让人很不舒服,楚城幕回头叮嘱几个小的注意一下脚下别踩滑了,却不经意看见七姑和五姑落到了人群的最后,两个人正悄声的嘀咕着什么。
回到老家,放下一群人和家里人寒暄不提,楚城幕找到了正在坝子边上,和六姑父一起蹲着猛抽烟的严书墨,问道:
“到底啥情况?我错过啥了?”
严书墨神色萎靡,脸色苍白,嘴边还挂着些许呕吐过的痕迹,听到楚城幕问自己,幽怨道:“楚城幕,你大爷,我就不该和你一起回来,杀猪,杀你妹的猪啊,你那嘴巴跟开过光似的,老子现在看见肉都吃不下,今晚可有才做的香肠和腊肉啊!”
楚城幕闻言一乐,把严书墨往边上挤了挤,也蹲了下来,问道:“看来我猜准了?”
严书墨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六姑父就开口道:“小幕,下次叫你爸遇见这种事情,别特么往前凑了,我看我今晚怕是瞌睡都睡不着了!”
楚城幕无奈的看了一眼,在老屋堂屋里和众人打招呼的老楚,老楚脸上倒没什么异色,熊瞎子一般的体型看起来颇为可靠,实际上却是半点不靠谱,遇见这种事情,他又有哪次听过自己的,前几次抢险大洪水,扑灭山火,高中毕业那年的龙郦水库,有一次听过的么?
“这我可劝不了,你自己跟他说,我要是劝得了,当初我就不至于弄一身伤了!”
楚城幕回了六姑父一句,又用手肘顶了顶严书墨,问道:“咋回事呢?”
严书墨打了个干哕,说道:“初步结论应该是自杀,下午的时候,我听那个法医和痕迹检验的警察说起过,他们把你拍摄的视频也拷走了!”
“我和你爸还有六姑父一起去的时候,周边一个人都没有,中午那会儿我俩不是去过了一次么,我很快就把他俩带到了那俩野鸳鸯开战的地方,哪知道还没走到地头上,我就看见青冈树上就挂了一坨黑黑的东西,当时背着光,我还以为特么的是马蜂窝,正奇怪马蜂窝怎么没听见有马蜂,结果那一坨东西就突然掉了下来,几下就滚到了我面前!”
说到这里,严书墨打了冷战,楚城幕见状,忙给他续了一支烟,问道:
“然后呢?”
“然后,我当时心里正在想坏了,这下不死也要掉层皮了,那可是马蜂啊,结果你六姑父说这玩意儿好像是个人脑壳,我特么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那哪他妈是马蜂窝,分明就是那男人的脑袋,半截白森森,带着血肉的脊柱连接着,脸皮也裂了,露出血肉模糊的颧骨,嘴唇也少了半张,露出半个牙床,眼睛更是少了一只,剩下的一只也只剩一点神经还连接着,耷拉在眼眶外面!”
严书墨又打了个干哕,摆了摆手,示意六姑父继续说。
六姑父接着道:“后来严小子当场就吓尿了,喏,他现在穿的还是你的裤子!”
“六姑父,我特么是让你说这个么?”严书墨恼怒道。
楚城幕这才注意到,严书墨身上穿的还真是自己的裤子,由于他是蹲姿的缘故,自己第一眼还没看出来。
“喂,你该不会是连裤衩都穿的老子的吧?”楚城幕突然问道。
“滚,老子放的空,你俩还说不说了?”
六姑父伸手拿过楚城幕手里的烟盒,自己抽了一颗,点燃,说道:
“后来,我和你爸看情况不对,就没有继续往里走了,这才注意到,周边的树林里,到处都挂着人的零部件,肠子,肚子,汤汤水水,挂得哪哪都是,回去的时候,我特么还被楚健宁那狗东西的叽霸砸了一下,那玩意儿起码飞出去三五十米远,长甩甩的挂在了桉树上,我走过去在桉树上蹭了蹭脚上的泥巴,结果就特么掉我头上了!老子洗了七八次头了,还觉得晦气!”
楚城幕闻言看了看六姑父的脑袋,果然刚洗过头的样子,问道:“就楚健宁一个?我和书墨看见的时候,那里可是两个人!”
六姑父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白烟,道:“两个,死的女的是他媳妇儿!也不知道两人有啥想不通的,大冬天光着屁股去山上自杀,娃儿才多大点儿哦,都还不记事儿,就丢给他爷爷奶奶了,造孽哦!”
严书墨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男的是自杀没跑,女的可不见得是,没听那个法医和痕检的说么,女的身体相对完整,受到的冲击波来自于背后,身体上有约束伤,胳膊上有指甲抓破的皮瓣,有往外挣扎逃跑的痕迹!”
“哎,别管他俩咋死的,反正现在留下了孤儿寡母的一家子,眼看过年了,家家都过团圆年,只有他家啊,再也团不起年咯!”六姑父叹了口气道。
晚饭很是丰盛,就如严书墨所说,不仅有今年新做的香肠和腊肉,还杀了一只大鹅,宰了两只鸡,再加上这季节田地里还有的时蔬,煎的煮的做了满满一大桌,只是严书墨和六姑父都脸色不大好,吃得不多,老楚表面上看起来没啥事儿,不仅和小姑公,小姑婆忆苦思甜,还行着酒令和饭桌上的几个亲戚划拳打码,楚城幕注意到,老楚其实吃得也不多。
一顿饭吃到了八九点还没散场,小的几个坐不住了,早早的就下了桌,几个小孩儿跟着小雪花打着电筒,去后山准备摘几个橘子来做小桔灯,郭盈丰怕他们大半夜的摔着,就跟了出去,严书墨胃口不太好,早早就和张淼还有楚怜等人扶着爷爷回了屋。
楚城幕刚扶着老蒙回卧室躺下,就听见饭桌那里传来了小姑婆尖锐的指责声:
“楚云瑞,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听楚城幕那小孩儿安排?真当你儿子考进渝华就是天才了?他才多大点儿,懂什么事儿?还农家乐?我怕是农家哭哦,不行,我反对!”
楚城幕听小姑婆说得难听,皱了皱眉,想起老楚叮嘱过别和她计较,也就打算忍下来了,反正过完年她就回凉山那边了,这边怎么弄,她还能管得了?却见老蒙一下子把楚城幕刚给她掖好的被子给掀开了,挺着肚子,示意楚城幕扶她起来,嘴里还说道:
“刚才饭桌上我就在忍她了,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老公,我儿子,我说得别人可说不得,她算老几,几十年没回来过的人,一到家就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凭啥叽叽歪歪的,扶我起来!”
楚城幕看老蒙挺着肚子,四肢张牙舞爪,活像一只被翻过壳的那啥,只得上前把老蒙扶了起来,劝说道:“妈,她那人不一直都这样,你和她计较什么,别气坏了自己,等她走了,咱们该咋办就咋办呗!”
哪知老蒙闻言一笑,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说道:“嘿,你是不是傻,老娘现在大着肚子,还不趁机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了,这口气,今天怎么也得找机会出了,一年到头就打电话哔哔哔,哔哔哔,钱,钱不出,人,人不出,就全凭一张嘴壳子,烦死了都!”
楚城幕扶着老蒙走回了摆着饭桌的堂屋,却见张淼和楚怜还有严书墨已经扶着爷爷走了出来,在厨房洗碗的六姑和奶奶也穿着围裙走了过来,看来刚才小姑婆的动静有点大,把所有人也给惊动了。
看到突然从屋里出来的几人,五姑,七姑,七姑父,对视了一眼,不自觉的挪动了一下座位,往楚云瑞这边靠了靠,眼看饭桌上,楚云瑞和六姑父,五姑,七姑,七姑父坐在饭桌的左手边,而小姑婆和小姑公坐着上首,右手边空着,饭桌的外围则是楚城幕,老蒙,爷爷,奶奶,六姑,张淼,楚怜,严书墨,至于郭盈丰则照顾着那三个小孩儿,还在山上没回来。
小姑婆见人都到齐了,不仅没有半分紧张的意思,反而清了清嗓子,说道:
“正好,你们都来了,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想说说,楚云瑞和老五老七提的农家乐的事情,这个事情不是小事,你们在座这么多长辈,怎么就由得楚城幕这个小孩儿胡来?他说搞就搞?你们自己没脑子吗?这么大笔钱砸进去,要是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