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上刊印了几位过于富有荷尔蒙的成年男士。任一位都与栖云或乌月酬的风格大相径庭。
莱西扔开海报,浏览完师姐的亲笔信,方才理解这张海报出现的意义:
这是师姐的珍藏。
师姐最喜欢的类型其实是这种肌肉很大块的大熊肌肉男。为了收复魔尊,她牺牲了自己的择偶标准,可谓付出良多。
之所以忍痛用珍藏画报当二级封皮,原因也很简单:
怕乌月酬发现。
莱西不无看乐子地提笔,在回信第一段写:
我们女人看点喜欢的帅哥都要藏着掖着,恋爱到底给女人带来了多么深重的压迫。
当然,她无意为师姐发声。
毕竟师姐让她接盘时也没给她发声的机会。莱西只是顺口阴阳,顺手恶心一下师姐罢了。
抛开珍藏海报,包裹里另有两瓶药粉。根据师姐提供的使用说明来看,这两瓶药都是非常具有合欢宗特色的药。
品尝一颗,就能感受到浓郁的春之气息。
莱西不免在回信的第二段给师姐扣了个问号:
师姐之前还说我痴心妄想,怎么半日不见,就改了主意?
不过话说回来,师姐会把信寄到天澜宗,本就足以解释昨日的问题了。
若是师姐从中作梗,她应会以为莱西无法顺利打入敌人内部,不可能将这些——会让一个名声清白的人身败名裂的——东西,寄到一个压根不可能有人签收的地方来。
嫌疑人范围大幅度缩小。
莱西几乎可以肯定:荐书之事,是乌月酬在捣鬼。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这个猜测告诉师姐。
在她装晕吃瓜的时候,乌月酬就表现得很是反常。最初他极力反对师姐的替嫁计划,但在听说莱西是苏洛宁的小徒弟后,反而欢天喜地地主动跑去合欢宗门口散布谣言。
这个转折点极为可疑。
一个深情痴心的恋爱脑会因替嫁对象的身份转变态度,简直是对“恋爱脑”含金量的不尊重。
再联系上三妖觊觎她神魂的前事,莱西推断,她穿过来的身份说不准是个香饽饽。乌月酬本来的目标兴许就是她,只是中间存在些误会,这才将师姐认成了合欢宗小师妹。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猜测。师姐对她态度不算信任,说不准此时在她心里,莱西的地位还不如乌月酬的高。有道是“疏不间亲”。万一她将莱西告诉她的话转告给了乌月酬,到最后,就是莱西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莱西思考再三,决定将这个猜测咽回去。
反正她已在栖云庇护下了,乌月酬想动她,还得问问天澜宗的意思。
莱西润润笔,草草写过几行字权当回信,请物然帮忙送去勤物堂寄了,顺口问:
“小道君知道师兄在哪儿么?”
物然先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会儿应在孚嘉长老那儿了。道君有事找他的话,我可以为您领路。”
莱西捉起一只早上才编好的小草鸟:“多谢,去就不必了。”
物然松了口气:
这会儿若是莱西过去,反而会将仙君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为了仙君昨儿交待的任务,大师兄今早剑没练足,就特意跑去孚嘉长老哪里找各位师妹。
孚嘉道君算仙君的师侄,理论上与沈月初平辈。因这个缘故,两峰之间来往也就密切一些。
有些话找外人说,免不了被探长问短。去她那里,就省许多功夫。
孚嘉山正殿里,沈月初慢慢梳理剑穗,端坐蒲团上,等杂役弟子请师妹过来。
孚嘉长老坐他对面:“听说栖云山来了个小师妹。”
这是废话。人说废话的时候,通常都有别的意图。提的是什么,目的通常就与什么有关。
孚嘉长老已过了说东道西的年纪,目的自然不是了解莱西的来路。潜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很大一部分是刺探栖云如今的真实水平。
栖云久未出剑,上三千的顶级修士圈里不免传出风言风语。加上他这邪气萦留太久,久得蹊跷,不少宗门都疑心栖云已然堕魔叛道。
三人成虎。话传得多了,孚嘉长老的定心也开始动摇。
沈月初清楚这点,垂着眼继续梳理剑穗:“师叔消息灵通。”
他敬着宗内一应长老。不论对方辈分高低,都喊一声“师叔”。
可孚嘉清楚。沈月初叫师叔不是真拿她当师叔,要是她摆架子逼问,沈月初立时就会翻脸。
她笑笑,巧妙地将目的隐藏起来:
“昨日知北游勤物堂的长老回宗禀事,说他们那儿传了风言风语,竟猜小师妹是仙君流落在外的女儿。”
沈月初面上挂了点浅淡的笑:“说笑的话,师叔也当真。”
孚嘉佯装不满:“仙君这么多年丁都是丁、卯都是卯,忽然一反常态了,哪儿能不引人议论呢。”
沈月初揉着剑穗里的结:“言之有理。幸好师妹生得不肖师父,否则这捕风捉影的话,怕是也要整个天澜宗笃信了。”
说了这么久话,师妹还没过来。
沈月初心知是孚嘉拦了人,松了一直把玩剑穗的手,并着卖了她一则消息:
“话说回来,师父对师妹当真不挟私心。物然才同我抱怨,说半月前师父让他挑适合姑娘耍的剑,话里话外,都怪师父难为他这只小鸟。”
“还小鸟。”孚嘉得了想听的,喜笑颜开,“物然的年纪也就比我稍小,该是老鸟了。”
沈月初垂眸笑回:“可不是。”
又说过两轮口水话,师妹便来了:“大师兄来得可巧。我才练完剑。”
孚嘉顺势告辞:“你们年轻人先聊,我还有些事务未及处理。”
师妹与沈月初对孚嘉行礼道别。正殿内静了半晌,沈月初才道:“师妹近来也潜心修行了。”
师妹拣了块蒲团,笑着坐下:“那是。有师兄珠玉在前,我等也不能一直做瓦砾。”
沈月初无奈:“师妹。”
师妹吐舌:“让我猜猜——听说栖云山来了位新师妹,师兄是为她来找我的,对不对?”
“都让你猜中了。”沈月初笑笑,“师父为她备了把好剑当见面礼,我这做师兄的要是空着手,未免太难看。可修行的物事,师父的比我更全更好。师兄今日来,是特想向师妹讨教该如何送这礼物的。”
“那难办咯,”师妹支脑袋想了半晌,“仙君的性子,定是喜欢师兄送正经的礼物。可正经的礼物他那儿都有,再者师妹也未必喜欢。”
沈月初:“所以来求师妹赏几句金玉良言了。”
师妹哼笑两声:“其实也好办。上旬我刚去庚桑楚买过几册话本。这些书商眼下为了牟利,特想出了个花招。他们都知道许多修士不好意思看这些浅薄的故事,于是改了封皮,在上头写些‘秘籍’、‘功法’之语。外人见了,也就以为是正经书刊。不过师兄若是送这种,只怕在师妹心里的形象也要变顽劣了。”
“那就顽劣吧。”
沈月初笑:
师父只让他来问小姑娘喜欢什么,他只管办好这件事。即便送礼,送出手的人也并不真是他,名声和赔礼孰轻孰重,该请师父自己定夺,他是拿不了主意的。
“师兄不介意的话,我这儿正好有几本。”师妹解释,“前些日子不是有几个内门轮到孚嘉山听讲?我正好当值,抓着几位带了这类话本的。师兄拿去,还是替我减轻负担。”
沈月初沉吟片刻:“这倒是好。”
他带这样的消息去跟师父回禀,难不成要师父豁出老脸、亲自跑到山下书摊上买这些?
栖云山的面子平日仰仗他在外经营,可归根结底,这脸面主要是属于栖云的。栖云若是没脸,他自个儿再出挑,在外也要低人一头。
不说这些,栖云也是他师父。天地君亲师。上三千无君主,他又无父母,天地之下,排的就是一手救下他、将他拉扯大教养好的师父。
他再为“莱西”怨栖云,也做不出故意让师父难堪的事。
师妹得他首肯,撂了句“稍候”,登登登跑出大殿去。
空手去,满载归。
沈月初盯着那一沓话本,沉默半晌:“师妹的心意……重于泰山。”
师妹走到他跟前,啪叽一松手。
沈月初手忙脚乱将书接了。
师妹在旁边笑:“这下好。那帮小泼猴儿再也别想到我这儿来赎了。”
沈月初举起一本:“他们若想赎回,不然还是——”
“我说是赎就真是赎了?”师妹让开路,撵他走,“她们整天有事没事去我洞府外转悠,得了机会就想趁端茶送水的功夫进去摸两本出来。看这些书不好,是师父说的,可未必对。有了好机会,我未必不给他们。可小偷小摸不好是普天下的道理,就是为了他们的德行,我也不能给。”
沈月初苦笑接了,草草翻过两眼。内容不外乎才子佳人、逆袭翻身。让栖云送给莱西,恐怕师父的严肃形象要变成艳俗。
他有一瞬间确是想看到如此画面的:
师父不打声招呼,就找来了这个取代他爱人的孤魂野鬼,还如珠似宝般呵护着。
莱西在宗内越是过得舒坦,沈月初的心理就愈发失衡。
好在他的理智尚且能占上风。
辞别师妹后,他便模仿同门笔迹,为每册话本都分配了一位同门的大名。
之后更是抓出几本基础的典籍,不拘是讲丹药法器抑或介绍风土人情,总之叠在一起,穿插两本话本塞在里头了事。
很好。
沈月初做完这些活,都忍不住打自己的手:
他对栖云和莱西的怨忿,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