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薛宝琴的婚事

堂屋里。

一名十四岁的少年,正努力保持着镇定,不让病父忧心,倒是身旁的妹妹,不时的哽咽。

他不忍责怪妹妹,屋子里极为的安静,只有小女儿的哭咽声。

薛岩浑身绞痛,面色痛苦,反而希望就此离去,以得解脱,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身前的一对子女。

虽然如此,他还是笑道。

“吾家有女初长成。”

听到父亲逗自己的话,薛宝琴这回没有轻易的被父亲逗笑,反而越发的伤心。

明知道不好,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眼泪自个涌了出来。

“唉。”

薛岩长叹一声。

他心里何尝又舍得放手离去。

儿子的才华,他十分的欣喜,毕竟是看过唐家几兄弟从小到大的模样。

那大兄当然是比不上的,世间有几人能比,不过论其弟的话,可是比起唐展望也不弱。

又是个男儿身,哪怕家境衰败,也能扛过去,唯独眼前的女儿,薛岩最为放不下。

自己的大哥去世,同样也把祖辈的恩荣带走了。

富不过三代,更何况他们这种人家。

外人只知找他们家向以往般要银子,如何知道他们家已经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

长房在京城都不容易,他们二房比起长房更是不如,除了金陵本地的一些生意,外面的商道早就断绝。

生意生意。

靠的就是商道,而维持商道的根本,唯有关系二字。

长房寡嫂到底是出自王家,娘家背景强大,还能维持一二,而他却不过一商贾而已。

长兄病故,家族没有了背景,就算上门送钱也不被人看在眼里,因为老爷们认为这本来就是民脂民膏。

薛岩现在十分的纠结。

自己死后,到底要不要让儿子带着女儿去京城。

薛家未失势前,他趁着势头为女儿说了一门亲事,是京城翰林之家,本来为美事。

可自从薛家衰败,那翰林之家就不在和自己往来书信。

其悔婚的心思,精明的薛岩如何不懂。

唾面自干,这等城府薛岩还是有的,如果没有唐家兄弟的事,他绝对会让长子带着女儿去京城。

以此为催婚的手段。

此举极为冒险。

如果对方悔婚,则自己的女儿身败名裂,再难嫁人。

不过考虑梅翰林这等清贵最终最重风气,大致不是敢悔婚的,以免坏了自家的名声。

而之所以如此逼迫对方,也是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如果和梅翰林家结为姻亲。

自己的儿子也算是有了靠山,不定能把薛家的生意重新打理起来,不指望做多大。

不过到底是祖传的基业,如果败在自己手中,薛岩是不能闭目的。

可惜到底要委屈女儿了。

“唐二爷来看望老爷了。”

下人突然来禀。

“快请。”

薛岩打起精神,想要从榻上坐起来,薛科上前扶住自己的父亲,一脸的担忧。

薛岩微微摇了摇头。

有外男来,奶妈进来领了薛宝琴出去。

“二老爷可好些了吗。”

没有多久,唐展望进来后行礼,然后关切的看向薛岩。

薛科替父还礼。

“父亲一直不太好。”

唐展望点了点头,走到榻前。

薛岩神色枯藁,面带死色,唐展望这些年主持各方事务,看在眼里,又有那神医所言,短则月余,长则半年。

因此他也不在客套,直接真诚的说道。

“二老爷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呼。”

薛岩长呼一声,提起精神。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如果但凡有其他的路子,是不想把女儿送上绝路的。

按照他最后的法子,如此逼迫梅翰林家,就算对方认可了这门亲事,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能讨好?

薛岩精疲力尽,还是挣扎的要坐起来,刚才就失败了。

唐展望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按住薛岩,回头呵斥薛科一声。

“你父亲这般,如何还能让他起身。”

这些年来,唐展望负责薛家大半的生意,其实都是金江镇的,挂着薛家的名头。

虽然这几笔生意极大,却跟薛家二房没有关系。

海贸的大利,其中一头大哥已经送给了大房,二房也就因此无缘了。

大房违背了承诺,在金陵还是保留了生意,大揽总去年亲自回到金陵坐镇住持。

利益动人心,加上两房都在衰败,各家只能先自保。

薛姨妈倒是提过关照二房一二,薛蟠却置之不理。

母亲身居后院不知道外头的不易,薛蟠这些年用尽了心思,每每饭局上都当小丑一般的人物逗权贵子弟开心。

就算如此全力以赴,在京城等级森严的地方,也不过混了个能上桌的资格而已。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如何愿意分出去。

唐展望知道二老爷的心思,对方也看上了三弟。

可是二房家的小姐已经有了婚约,他也听说过,对方有悔婚的意思,如果薛家二房松口,对方肯定会乐意退亲的。

他倒是不在乎二房小姐背负了被退亲的名头,以自己对大哥的了解,大哥也不在乎。

可是大哥得知自己和贾雨村女儿的婚事,没有反对,同时又告知,对三弟的婚事有安排,不要随意松口。

所以唐展望心里叹了口气,他是真不愿看二老爷遗憾的神态。

果不其然。

薛岩提起了自家女儿之事,担忧自己去世后,无依无靠寻不到好婆家。

说完后,薛岩和薛科都看向唐展望。

唐展望面露为难。

见状。

薛科不提,薛岩内心伤感至极。

薛家二房真是可悲可叹,想要送女却还送不出去。

唐展望走了。

薛岩痛苦的闭上眼睛,薛科满脸的不豫。

父亲太糟蹋妹妹的名声。

“我死后,你尽快带上幺妹上京,投奔在京城的长房,让姑妈为你们做主。

和梅家的婚事不能有变,只要你们两兄妹在京城,梅家就不敢退亲”

“梅家不想要妹妹,我还不愿意把妹妹送过去,如此强人所难,妹妹以后怎么办。”

薛科不服气的说道。

薛岩冷冷的看向薛科。

“所以你不管祖业了是吗?”

薛科到底还是少年,满眼泪水起来。

薛岩没有精力顾及那么多了。

“咱们铺子上,是金江镇的生意,你切记不能插手,随他们借用,这也是为你保留的情分。

万一梅家真的不顾虑名声,你还有一条后路可以走,不至于束手无策。”

把诸事交代完,薛岩再也没有力气,一口气一松,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后又是昏昏沉沉几日,终于带着满腹的不放心,与世长辞。

薛家二房开始举办丧事。

门庭冷清。

上门吊丧的没有多少长衫之人,被人都看在眼里,越是如此,越是没有愿意上门。

虽然满院子都是人,可是人与人是不同的。

唐展望倒是亲自来过一次,可是来去匆匆,因为各家即将等到的海贸之日不远。

既要稳住上面各处的关系,免得事到临头出了疏忽,又要和各家协商各项商事,自己铺子事务同样繁杂,忙得脚不沾地。

最后让唐承志上门帮忙照看,唐承志以要为准备入京科考为由拒绝。

每个当家人的死去,都是一件大事。

薛岩虽然官场地位低,可到底也是薛家二房的东家,

本来就生意日渐衰败,如今只余下一名幼子独撑门面,如何能维持的了旧有的关系。

不要一两个月,各地的商道就彻底断绝,连金陵的铺子也开始关张起来。

薛科忍痛贩卖宅子铺子等祖业,以维持剩余柜上的开支,可进项仍然日减。

柜上人心慌慌,到底还是各自散去,自谋前程。

反而唐展望所打理的生意,不但越发的强盛,靠着原来的掌柜伙计,把薛家二房这些年丢去的商道,顺利的一一捡了回来。

看上去都是薛家的旗号,可是薛科得到亡父身前的教导,对这些生意的确不闻不问,十分的知趣。

一家败一家兴。

唐展望深知大哥未来的计划,海贸乃金江镇重中之重的大战略,因此哪怕面对打压,也忍气吞声。

就是为了担忧反抗过激,会影响海贸之大事。

像粤海那边的走私体量,大哥是绝对不满足的,必须要开关,才能达成大哥的目的。

所以他们兄弟自己人,必须在金陵腹地,占据有不小的商道,货源等渠道。

不然没有这两样凭证,容易被别的人联合起来摆布提条件。

因此唐展望虽然不忍,却没有选择拉薛科一把。

不过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对于薛家二房之事,唐展望不但送了银两,还特意关照了铺子上的人,不得对薛科怠慢。

唐展望还想要去亲自雇桑农们,被贾雨村劝住。

“你如今有了商道,又有了货源,已经不受其他家控制,还想要掌控桑农。

到底要跟人留口饭吃,那些从桑农手中收购的地头虎们,虽然势力不大,可是人广事细,鱼龙混杂。

乃下九流之所在,打生打死年年都闹出不少人命,费力费心获利却不高。

各家因此都不愿意沾手,你何必去趟这种事。”

贾雨村是唐展望的岳丈,虽然还没有迎娶,也定下了迎娶之日,两人关系不同。

贾雨村现在把唐展望当做了自己真正的晚辈,尽心的教导他。

“就怕有些家不满份额,万一趁我不注意,去拉拢了那些地头虎,断绝了我的货源。”

听到唐展望的顾忌,贾雨村摇了摇头。

“下九流有下九流的做法,你如今这等地位,要重视的是上头的关系。

就算有这等不开眼的商贾,你去走通上面的关系才是正道。”

自己这女婿虽然有才,到底出身低微,在薛家虽然管了一滩事,可眼界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