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淓一听陈洪范的话就紧张了。
他结巴着道:“这这江山社稷之事,如何轮得着孤做主呀?”
一旁看着温润儒雅的张秉贞微笑着道:“殿下莫急,且先听陈少保将事情说了。”
陈洪范本是辽东人,万历四十六年武举,天启初年授游击。
其人虽为武举,却胆小怕事、贪鄙,可又会钻营。其脾性看着矛盾,实则不过是自私自利、有些小聪明的小人而已。
其人天启年就做到总兵的位置,崇祯元年更是加官右都督佥事,提督南京京营大校场。
后来又升任右都督,因参与平孔有德邓州之乱加封为太子少保。
可以说差不多做到武将封爵之下的极致了。
崇祯十年,更是挂平虏将军印,支援朝鲜,却在清军兵锋之下直接败逃,因此被革职。
另外,此人还是张献忠早年的救命恩人
可以说,即便是在崇祯最后七年,陈洪范也是几经起伏这是他性格所决定的。
而在弘光朝廷建立后,他是北上与清庭议和的成员之一。
后来,议和不成,大明使团南归,却被反悔的多尔衮派骑兵追赶捉拿。
之后左懋第等人因不愿投降清庭被软禁在北京,陈洪范却因投降清庭、且自荐到南明去做内奸,便被释放回来。
并且回到南明这边后,他真就给清庭做起了内奸活动。
主要是挑动江北四镇之间的矛盾,以及挑动江北四镇与弘光朝廷的矛盾。
可惜他的手段太过拙劣,独自南归的疑点也太大,内奸活动并没有取得什么实际效果,反而被弘光朝廷怀疑,直接削官为民了。
陈洪范虽是辽东人,但其家族却早在崇祯初年就迁徙到了浙江,依靠陈洪范的权势在杭州站稳脚跟并成了势。
如今,距离陈洪范被削官为民,回到浙江其实也没几个月。
他本来已经偃旗息鼓,准备暂时蛰伏,待将来清军南下再发挥自己的作用。
可是,当前几日听闻各种有关南京皇位变动的传言、消息后,他一颗心就忍不住躁动起来。
因与潞王朱常淓之前便有所结交,所以此次他直接就瞄上了朱常淓。
又迅速串联了以张秉贞、方郭安为主的浙江军政方面重要人物。
由此,才组织了今日这场“别开生面”的聚会
陈洪范知道,张秉贞对“拥立之功”其实比他更加热切,却担心事败受牵连,才推他顶在前面牵头穿线。
可他并不在乎,毕竟他秘密归降清国了,是立志要做大清皇帝奴才的人。
所以,见张秉贞示意,立即热切地看着朱常淓,道:“近几日关于坤兴公主及南京有变的传言,殿下该听说过吧?”
“是听过。”朱常淓老实答道,“可那些听着就是胡编乱造之语,如何能信呢?”
陈洪范道:“若半点根由也无,怎么会空穴来风?
像什么公主会妖法,击败了左良玉的几十万大军,控制了南京朝堂武官员,自然是不能信的。
但说南京有变,今上帝位不保,马士英之流将扶女主临朝,却未必不是真的。”
“女主临朝?”朱常淓惊愕得瞪大眼睛,“我大明两百多年还从未有过女主呢,此事断不可能吧?”
陈洪范看向张秉贞。
张秉贞则看向刘宗周,问:“嶯山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而今的刘宗周乃是五朝元老虽然他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五位皇帝,在朝堂上的时间加起来总共也不过四年多,不足五年,但并不妨碍他受儒林尊崇。
因为他开创了“嶯山学派”,创“慎独”之说,乃当世大儒、宗师。
去年弘光朝廷建立,刘宗周被恢复崇祯朝的最高职位,即都察院左都御史。
结果他去了就上疏献策,全图开炮,将外面的藩镇军阀、朝堂的武官员、宦官勋贵都批了一遍意思是这朝廷内外所有人都有问题,都要严整!
这就将所有人都得罪了。
因为他说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别说朱由崧和朝堂上大多数人只图偏安,即便是个有为之主,也未必敢再留他了。
于是刘宗周很快就被赶出了弘光朝堂,回到杭州继续研究儒学、讲学,以期将他的“嶯山学派”发扬光大
原本朝廷的事刘宗周再也不想掺和。
可这几日听到的一些传言,让他实在放不下心来。
所以,哪怕对陈洪范为人极为鄙视,可他还是来了。
听张秉贞问,他便道:“应天府传来这么多相关的传言,自然不会是无中生有。
依老夫看来,南京帝位确实已有变动,也确实可能和那坤兴公主有关。
至于缘由,不外乎左良玉及江北军阀藩镇作怪,以及马士英、阮大钺之流与今上生出嫌隙罢了。”
朱常淓听了依旧面带不解之色,“就算这些事是真的,他们为何要让一位公主临朝呢?”
刘宗周略一思考,道:“或许坤兴公主和左良玉有什么勾连吧。”
至于说坤兴公主奉先帝遗诏监国,亲率十万大军攻下南京城,这类话刘宗周是通通不愿相信的。
在他看来,别说大明从没有这样的事,便是历朝历代也找不出能统帅十万大军的女子。
陈洪范此时出言道:“殿下、嶯山先生,在下觉得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我们大明江山都不能落入一女子手中。
陈某虽然粗鄙,却听闻过,牝鸡司晨,乃是亡国之兆。
所以,既然确定了今上可能遭遇不测,坤兴公主或将临朝,我们便不该坐以待毙啊。”
陈洪范这番话在刘宗周三人看来,有很多辞不通的地方,但要表达的意思却是明白的。
那就是他们得有所行动,不能干等着。
见两人仍不吭声,张秉贞又暗暗打眼色,陈洪范便暗暗冷笑一声,继续表演道:“殿下即贤且长,值此大明社稷危难之际,您就该站出来拨乱反正。
还有嶯山先生,您贵为五朝元老,两任左都御史,眼见伦常颠倒、女主临朝,难道不应该出来学一学于少保吗?”
刘宗周皱眉,还是对陈洪范不伦不类的辞很不习惯。
但又确实觉得女主临朝乃是天大的坏事,于是道:“若为此事,你们待怎样?”
听见这话,陈洪范和张秉贞对视了眼,都不禁露出笑容。
只要刘宗周松了口,他们所谋划的事就成了一半虽然他们所谋划的并非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