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月愣了一会儿,才连忙告退去追胤祉。
胤祉噔噔噔就跑进了慈宁宫,手一抬,唤来一只乌鸦,悄悄对它说了两句话,乌鸦便飞走了。
胤祉眼里的狡黠还未退去,一转身,又撞上了一个人的肩膀。
“唔……”鼻子好痛!
是不是因为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胤祉噔噔噔后退好几步,抬头看去。
就见到一个衣着十分华贵、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背手站着,笑盈盈地看着他。
胤祉立刻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太子胤礽。
这回他可不上当了,小屁孩还想讹他,哼。
“放肆!你是何人?撞到皇太子殿下为何不下跪请罪?”
胤祉:“……”
好想给对方甩一个,‘你TM在逗我?’的表情包,能出现在宫里,还穿得这么好的小孩,不是皇子还能是什么?
满人的衣服都有规制,就算是便服常服,皇子的规制跟哈哈珠子、伴读等都不一样,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皇子的?
不过是借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他两世加起来二十几岁的人了,想要让他给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下跪,做梦呢?
——胤祉脑子里,仿佛装了十部清宫剧,犀利地吐槽个不停,然而……
现实是,他低着头退了又退,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被赶来的妙月扶住,才停了下来。
妙月可有眼色多了,立刻就上前请罪,“奴才叩见太子殿下,三阿哥无意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胤礽说,“三弟刚进宫来,不懂得宫中规矩,孤是不会计较的。”
太子的哈哈珠子似乎这时才知道胤祉就是三阿哥,却还是道:“太子殿下,君臣有别,您不能纵容他人藐视君威……”
胤礽沉声道:“噤声!孤要如何与三弟相处,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置喙!”
那哈哈珠子当即‘扑通’跪下,“奴才知错,奴才该死!太子殿下恕罪。”
“你该向孤的三弟请罪,三弟愿意饶了你,孤自然……”
胤礽话未说完,抬头间愣住了。
“???”
只见胤祉刚刚站立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人呢?”胤礽问妙月。
妙月转头看去,也是一懵,“啊!三阿哥?”
她吓坏了,她这是把三阿哥弄不见了吗?
众人四下张望,“啊,在那里……”
胤礽一看,胤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走出去好远。
胤礽:“……”
为了避开麻烦,胤祉不惜往西侧绕了好大一个圈,才绕过了太子几人。
等到了几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倒腾起小短腿,噔噔噔地往慈宁宫正殿跑去。
已经看见他的胤礽:“…………”
慈宁宫门的动静不小,早已有人去禀报了太皇太后,此时苏麻喇姑已经出来接人了。
“三阿哥吉祥,请往这边走。”
胤祉听了,立刻顺着她所指,跑进了西侧殿的小佛堂。
进了佛堂里,却是愣住。
他没看见乌库玛嬷,只看到一个和尚在作画,画的正是唐卡。
胤祉惊喜得瞪大眼睛,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作为画家,他作画状态好的时候,是不希望被打扰的,灵感和状态一旦被打断,就很难继续了。
尤其唐卡是世上最复杂的工笔画,画唐卡的画师,他们举行了仪式之后才会开始作画,之后更是需要稳定的心情和状态。
胤祉努力地降低着存在感,悄声将小身板挪动到能看到对方作画的角度。
[乖巧.jpg]
……
那厢,太子给太皇太后请了安,这才得知,原来是她已经给胤祉找到了满意的画师师父,这才传了胤祉来。
“乌库玛嬷为何会想到,让三弟学作画?”
太皇太后便笑着让苏麻喇姑拿来胤祉画的小猫,“你看这副画如何?”
胤礽:“栩栩如生、憨态可掬,颇有意趣,只是那‘感谢’二字何意?”
太皇太后也不卖关子,把那日的事都说给胤礽听。
胤礽心中惊异不已,面上却努力做出稳重的神态,“三弟如此性子,能有所长倒是极好的,乌库玛嬷有心了。”
见他说话这么得体,有储君之风,太皇太后夸赞了他几句,见时辰不早,怕耽误他读书习字,便让他回去了。
胤礽从慈宁宫出来,却还不见大阿哥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觉得有些奇怪,便让小太监去打听。
而此时的胤禔,正郁闷得不行。
早前他讹了胤祉的哨子,等胤祉走远,便试着吹了一下。
乌鸦群果然很快就来了,然而,它们却像听不懂他说什么一样,再次想要把他抬起来,把他给搞得焦头烂额的。
这么两次下来,他的衣服帽子被抓出无数勾丝和破洞,彻底不能要了。
为了不失礼和丢脸,只能回去换衣服了。
这么一耽搁,他耽误了太多时间。
太子已经去给乌库玛嬷请安了,他不可能不去的。在某些方面,他是绝不肯落后于胤礽的。
等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回尚书房习字,他的时间就不够了,只能把胤祉和乌鸦相关的事情暂且压下。
……
慈宁宫。
胤祉安安静静看着和尚作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和尚停了笔,微笑着回头。
“小孩儿,好看吗?”
胤祉一惊,差点跳起来,“……好好好……”
“想学吗?”和尚又问。
胤祉疯狂点头,想想想!
和尚:“教你可以啊。”
胤祉眼神晶莹透亮地将他望着,惊喜和渴望之情溢于言表,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谢……”
和尚:“那你要跟我当和尚咯?”
胤祉愣住。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和尚好狂啊,竟然敢在慈宁宫说这种话,难道不怕让太皇太后想起顺治帝,会震怒吗?
第二个想法才是:我不行、我不可!
当和尚的话,社交关系好像比现在更复杂吧?似乎还要化缘才能活下去?而且,他也没有那种悟性……
胤祉酝酿着即将开口的话,门口传来太皇太后含笑的声音,“超揆师父,你就不要逗我孙儿了,这孩子不善言辞。”
胤祉当即愣住,超揆……
是那个‘文徵明玄孙’、被康熙称赞‘工诗善画’的、在三藩之乱立过大功的却拒绝官职,云游四海的超揆和尚吗?
他看向超揆的眼神,多了一丝崇拜,还有‘好神奇’的心情。
超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倒是觉得,小施主很有灵性。”
太皇太后听他夸了胤祉很是高兴,“那你便当他的画艺师父如何?”
超揆苦笑:“太皇太后,您又不是不知道,贫僧已打算向陛下辞行了。”
太皇太后:“皇帝不知几时回京,你便趁着这几日,教他一点画技如何?”
超揆:“善哉,善哉。”
这便是应了。
太皇太后笑弯了一双老眼,“三阿哥,还不快叫一声先生。”
胤祉只在一种情况下,会硬着头皮克服社恐也要上,那就是学画画的时候。
虽然超揆没答应收他为徒,但能指点他一二,已经是很宝贵的机会了。
他用尽体内的洪荒之力,喊了一声:“先、先生!”
超揆朝太皇太后告退后,便转向胤祉,“三阿哥请跟我来。”
胤祉朝乌库玛嬷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告退礼后,就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超揆和尚走得不紧不慢,刚好能让胤祉的小短腿跟上。
他们出了慈宁宫,穿过慈宁花园,来到一处叫‘含清斋’的院落。
超揆一路上都未发一言,等到了一间杂乱的屋子里,他递了个石臼,才说:“磨吧。”
胤祉愣了愣,抬头看他。
超揆笑道:“想学画画,首先,要学会做色粉。这种颜色叫做胭脂色,最好就是用孕妇或者你这样的小孩儿来磨,力道正好,方能得到最正宗的胭脂色。”
胤祉:“……”
所以是把他当童工了吗?
不过他也知道,古代很多流传千百年仍然不褪色的名画,用的颜料都是天然的矿石、动植物材料制作出来的。
他在现代用的多是化学颜料,一开始颜色也很鲜艳,但是随着年月渐长,就会慢慢褪色。
这种纯天然的颜料在现代已经很难得了,属于有价无市、非常人能买到的,而现代的允迟,就是买不到的那种普通人……
超揆见小孩儿安静又认真地磨起色粉,笑了笑,也拿起一块矿石,开始研磨起来。
胤祉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手上动作匀速、力道均匀,心里开始回想之前遇到太子的事情。
他当时不是没看明白,太子和他的哈哈珠子,其实是在唱戏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他看不出来么?
话说皇宫里是什么演员培训班么?
大阿哥演他,太子也演他,欺负他自闭年纪小么?
如果两人是想借此拉拢他,才来试探他的反应,那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他不会给出反应的,反正他自闭。
就这么磨了小半个时辰颜料,超揆说可以了,明天再磨。
接着,就取出一副自己画的山水,对他说:“先学这个。”
“嗯嗯!”胤祉无有不应的,水墨画,他也没学过呢。
超揆想着四五岁的孩子,也就能乱涂点东西,便随意取出一张画纸,教他画线稿。
然而一刻钟后,超揆彻底被这个小孩儿惊呆了。
他,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