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半壁江山

嘉德六年的除夕夜,皇室宗亲并未一同守岁,家宴也因常泰身体不适而早早结束。

容华靠在回府的马车中,双目微闭,只觉身心俱疲。明明彼此皆为仇敌,却还要佯装一团和气。言语交锋间,全是盘算和试探。倦怠涌上心头。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爆竹声中,容华回到了听雨居。一个妩媚女子站在屋内,见到容华立刻俯身行礼。她姿态极妍,与梦巫的婉约清丽不同,回雪美得浓烈鲜明。容华的一大爱好,便是欣赏美人。见到回雪,容华稍微提起几分精神。

“回雪你见过流风了吗?他知道你回来很高兴的。”容华摆摆手,让女子免礼入座。

“见过了,他还分了我糖脆饼。”回雪神色恭敬,感激道:“多谢殿下照顾。看得出来,小弟过得很好。”

容华一边让回雪入座,一边解下外袍:“是流风一直在保护我。本来两年前你就该回来了,谁知瀛都有变,耽搁了这么久。一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握瑜亲自去剑南边境接了我。两年前,大燕在瀛都的暗探负责人变节投敌。没有处理完,我不放心。”回雪接过茶杯,捧在手上。

“我就知道。你向来求一个尽善尽美。扶光虽在我手中,与朝廷暗探不是一系,但终究有所牵连。没有彻底肃清隐患,你又怎会放心回家。”言谈间如多年旧友,容华放松身体,安顿道:“你最重要,该舍弃还是要舍弃。”

回雪灿然一笑,打趣道:“殿下放心,我不会让梦巫得逞的!”

容华无奈摇摇头,今日第一次眼中有了笑意:“梦巫孩子心气,什么醋都吃,什么都要比,你如今也和她一起胡闹。”

回雪作为扶光在南禺的负责人,此次难得归来,又逢南禺国事变动、新皇登基,里外大事,自然要一一与容华商讨。

与屋内严肃氛围不同,听雨居外年味浓浓。敏仪拉着扶胥欲要进屋找他们阿姊玩耍,却被琳琅拦了下来:“小殿下们,殿下先抽不开身呢。”

“是有客人吗?”扶胥不过六岁,操着脆生生的童音,很是讨人喜欢。

“也不算客人,但是重要的人。”琳琅略一沉吟,不欲透露太多。

“我知道!是剑南来的漂亮姐姐对不对?”过了年,敏仪便十三岁了。她向来活泼,一路未经风雨,故还是天真纯粹,面带娇憨。

琳琅神色微暗:“殿下怎么知道的?”

“清欢姐姐告诉我的呀。”敏仪顺嘴答道。

琳琅微微不悦,心中暗想:“清欢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多嘴。而且,她怎么知道的?”

琳琅的思绪却被扶胥打断。

“琳琅姑姑,剑南是什么呀?” 扶胥虽已经启蒙,但所学尚未涉及到国家行政划分,他听大人们提起新地名,很是好奇。

琳琅眉目柔和,拉着两个小团子在院子中坐下,慢慢道来:“我们大燕按山川分布,地形走势,将国土划分为十道,称十大州府。分别是:关内、陇右、河东、河北、河南、山南、淮南、江南、剑南、岭南。其中并州道与剑南道分别与他国接壤,算是边境。”

“我知道,天下除了我们大燕,还有突厥和禺国。” 敏仪在扶胥面前,贯是小大人模样。

“我也知道这个!”扶胥不甘示弱,“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一个是敌人,另一个是臣子!”

琳琅笑着说:“对也不对。突厥在草原一带,逐水草而居,确实多次侵犯北境。而禺国偏安一隅,曾经也是我大燕的属国。当年高祖皇帝征伐四野,本欲统一天下,可建国初期,根基不稳,又正逢天灾。故而南禺得以称臣幸存。但南禺一直心怀鬼胎,不是真正归顺。”

两个小孩子纷纷点头,见容华一时半会没有空闲,便去了小厨房,要找好吃的。

琳琅目送两人带着侍从离去,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回雪与流风是一对孪生姐弟,扶光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存在。琳琅因为年纪稍长,性格沉稳,且总管内务,才略略知晓些底细。众人皆以为,流风是崤山宫变后出现的,其实,他们二人,早就跟在容华身边了。

流风和回雪本名不详,具体年岁不知。唯一确定的是,他们皆出生于剑南,在襁褓之中,就被“九婴”掳去。

至于何为“九婴“,那就要从南禺朝廷说起。

大约二十年前,南禺曾出了一位“高人”,自号”山鬼道人“。他深得南禺皇帝信赖,传闻有”八百旁门“傍身。他声称能训练出令世人丧胆,止小儿夜啼的绝世神兵,令南禺凭此称雄天下。而这所谓的兵器并非一般意义的刀枪剑戟,而是一个个死士组成的队伍,名号“九婴”。

他们先收集大批三岁以下的婴儿,再以养蛊一般的法子养大,训练他们。由于个人天赋擅长不同,被培养精专于某一项功夫的“工具人”,例如武功、毒理、刺杀等等。这个过程是残酷的你死我活。失败者被制作成人形靶子,或用于实验各种毒药,或研发审问方法。存活率大约是百中取一。

南禺不想牺牲本国人口,扰乱民心,便将主意打到了与之相邻的剑南道各州上。由于国力差距,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掳掠儿童,却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那段岁月,剑南各州人人自危。

直到永安五年,先帝注意到了剑南乱象,又派人暗中查访,终于将这耸人听闻之事,摊在了阳光下。大燕南下出兵,兵临南禺都城,南禺几乎灭国。可北方边境遇袭,当时国力无法支持两线作战。这件事最终以两国谈判告一段落。

“九婴”彻底消失在世间,所有尚不知事的婴儿,未遭毒手,均按记录,被送回家中,亦或者由善堂抚养。

“山鬼道人”,以囚车运到剑南道首府锦州,被凌迟枭首,曝尸三日示众。

可即使是这样,“九婴”也存在了十五年。当年第一批婴儿,已接近成年,他们长时间接受畸形的教育,几乎人性泯灭,像一个个只听命令的机器。他们约三百人,自愿为“九婴”殉葬,这被成为“剑南惨案”。

最可怜的是尚未成年,却已经记事的孩子们。他们大约五至十岁,总共五百余人。他们皆被“九婴”以各种手段控制,回到大燕时,皆身重剧毒,病入膏肓。这五百人在被救回后的五年中,大多因各种原因死亡,主要是疾病或自戕。

流风和回雪是唯二已知的幸存者。主要是因为他们年仅七岁,不引人注目。且流风是武道奇才,并未被下药毒害,只心智稍微欠缺;回雪心思机敏,瞒天过海并未真正服毒。

二人寄居在玄羽卫,相互扶持,直到五年后遇到了刚满八岁的容华。容华贵为公主,自然有能力寻遍名医奇药,把回雪的身体彻底养了回来,又为流风托人拜师,使其武学更加精益。容华慢慢让他们明白,自己不只是工具,更是一个生命体。从此二人为容华献上了自己的全部,视她为家人。得名,流风回雪。

容华建立扶光后,回雪对南禺有旧恨,便请缨前往。流风也被容华送出去继续学武。直到崤山之变发生后,流风回到容华身边。

嘉德六年的这个年,注定每个人都过得不安宁。原因之一便是年前的谥号之争。

太子一方提议“恭和”,有不尊之意;容华那边随后提出“文德”,却也并非无可指摘。

何为文德?经天纬地曰文,功成民用曰德。

那是翻开史书,也没有几个君主能用的号。若今上是正常“兄终弟及”得位,自身亦是一代英主,倒也无妨。可偏偏“崤山之变”在前,今上又非珠玉在后。他日史书工笔,终是不太好听。

何况,醉翁之意不在酒。双方这哪里是争一个谥号,分明是争庙堂座次,天下江山。

两方各不相让,皆是引经据典,唾沫横飞。苏成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越来越心惊。

最后,由另一位门下侍中,魏几鸿上书,容华一派拥护,结束了这场争议。定下“穆景”一号,取致志大图,敬和在位之意。

魏几鸿曾在守陵一事上为容华说过话;又曾在太子与齐王相争时,维护过太子。由他做这个和事佬最合适不过。

翌日,陈文石与容华于绮云楼对坐:“恭喜殿下,已得半壁江山。”

容华举杯饮尽。他们看向窗外,一片初春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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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婴”,四大凶兽之一,叫声如婴儿啼哭,有九头,故称九婴。

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昭陵的时候,周时提过,容华身边有太子线人,哈哈~

小剧场

冯朗:“作者,你很好,俺又没有戏份!”

“别急!以后让你们谈人生理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上周末被人拉去爬山,现在腰疼腿疼胳膊疼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