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雀在后

五黄六月,热浪汹涌。新任太监首领苏成,站在紫宸殿中,陪侍君王之侧,却感觉阵阵寒意从心底泛起。天子御案上有两封奏折,分别来自晋国容华公主,和户部尚书窦汾,具是为了清查秋粮一案。

窦汾的奏折中规中矩,陈述了淮南道盐铁转运使,蒋自清,欺上瞒下,勾结前任户部侍郎,孙项淼,倒卖官粮一案。

蒋自清作为中转枢纽,上链接户部侍郎作平账目,下延伸各级地方官员,转卖扣下的秋粮,以后所得账务分摊,装入各家腰包。而绢与其同理。他们还勾连盐商,虚报利润,之后官商,八二分账。蒋自清在任十年,就这般操作了八年。头两年则是打通各级关系与税收系统。

浙江一带,朝廷规定每年应征收秋粮五百五十万石,而其虚报田亩与上缴数额,故户部总帐上记录是收四百万石,而实际地方从百姓农户手中,收缴了六百万石左右。这一里一外所差二百万石,则由手下粮商卖掉。因这些年天下承平,粮价不贵,若来平均每斗有十文。最后折合银钱二十万两。再加上盐、绢税,一共每年贪渎总额,高达五十万量。而一个普通百姓,基础年收入,不过六两银子。

苏成眼看座上那位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想这次不知多少人要倒霉了。这时,突然听到皇帝开口:“宣容华进宫。”

容华所上,是一封密折,上列出了一部分古怪之处,这些地方皆是初次查验有缺,抑或是按理说数目过少,可后再调地方账本,其上已然太平一片。最后一句提到,“此案牵连深广,仅江南一系,尚未全括。蒋自清、孙项淼之位次,微末而不能担。然,首尾既藏,边疆不稳,彻查株连,有悖安定之念。”

当日,晋国公主与户部尚书应诏入见。三人密谈。一个时辰后,蒋家全族抄家、主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旁系流放。涉及官吏,共三十余人,主要在江南一带。户部五处重要职位空缺。当日稍晚,太子受命入紫宸殿,以张卢二妃争斗过甚,偏宠新人,使后院不宁,私德有亏为名,禁足东宫。而淮南盐商几乎全部换人。

孙项淼虽与孙得羿是五服之內的亲戚,念其劳苦功高,且本计划与今年致仕,保全了颜面。但到底受到了牵连,次日请辞,刑部尚书空缺。

“没想到,太子这次百密一疏,尽然还有痕迹没有清理干净,没想到蒋南天那里还私藏了,虽不是大的把柄,可到底是有些用处。” 窦汾与容华坐在天然居的一雅间,他缓缓开口道。

“应该是本打算狡兔三窟,给自己留一张底牌,万一事发也能让他主子救自己,没想到,没藏好。也是幸运,窦大人您动手够快,在焚毁前拿到了。”容华眼神微妙,随口应答。

“多亏殿下提点。” 窦汾并非客套,在两周前,容华突然传信,让他仔细查查收缴物证,也许还藏着什么。之后,果然在一本《蒋家家书》的夹层里,发现了与东宫的来往信件,虽落款是不明,可内容暗指东宫,虽不能作为明证,却可使人领会其中深意。

容华只是笑笑,转了话题:“蒋南天御史中丞的位子空了,我与明濯自幼相识,深觉他担得起。其实不只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大夫,一身紫袍,也穿得。都说知子莫若父,窦大人您觉得呢?”

“犬子才薄陋资,全凭殿下看得起。对于殿下的赏识,臣感激不尽。”

“窦大人,良禽择木而栖。明濯,初入官场,赤子之心。可您,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又是窦家此代家主的亲弟弟,应该明白,没有立场,就意味着没有朋友。我深知窦家家学渊源,一身傲骨,文臣清流。容华十分敬重,也希望如您这样又担当的朝臣皆能高居庙堂。但如今太子是个什么样子,您应该明白的。” 似笑非笑,抬眼看他。

茶香袅袅,水汽模糊了女子年轻的面庞。窦汾突然就出了一身汗,他直到,选择的时候到了。窦家此代,以他为扛鼎之人。家兄则在老家豫州,不问纷争,只开着书院一间。

窦汾其实一直看好这位殿下,他的一子一女皆为公主故交,他也默许这样的发展。加之,他的长子窦明濯曾做过思太子伴读。他与兄长所想略有不同,今上虽不昏聩,却并非镇压一世、手腕铁血的明主。这样的情况下,要么明哲保身,要么积极入世,并没有兄长所期望的,入世但不偏不倚。

窦汾其实心中早有打算,如今时机正好,“户部如今多处职位空缺,且盐商等都需重新审核确认,下发盐引,臣实在心有余力不足,不知殿下可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我认识一人,沈一山,持身清正,精于商贾之道。或许帮的上大人。” 容华随即举杯:“我先恭贺令郎高升。”

窦汾随即举杯:“殿下哪里话,是我要替犬子感谢殿下慧眼。”

此时的东宫一片阴云笼罩。

常正则盯着周时:“这就是你所谓的处理干净了?蒋南天私藏的文书怎么回事?”

周时弯腰拜下:“臣绝无虚言,当时臣确实派人提前进入蒋府烧掉了。”

常正则眉间一道沟壑深深,“我们身边不干净,不是齐王的人就是容华的人。去查,把虫子揪出来!”

“还有一事。”周时吞吞吐吐,略有薄汗渗出。

常正则抬眼看去:“又有什么坏消息?”

“并州线报,齐王谈成了,以每年十万石粮食,五千匹绢的代价,现已率五千人口返程。最快今晚,最迟明晚,捷报就会快马入京。”

周时将头深深埋下,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呵,父皇给的额度是二十万石粮食,一万匹绢。他竟只用了一半,好大一件功劳。我们的人呢?”

“卢家在并州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兵器全部新制,没有标记。我们的人于一日前到了并州,现在卢家别院居住,全是死士,查不出首尾。我们握着苟明烨的把柄,他也不会掉链子。”

“好,并州,就是常元恪的埋骨之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齐王绝不能完好无损、荣耀加身的回到京城。” 月光映着常元恪的脸色更加阴冷。一个是为民办事,为父解忧的一品亲王;另一个是麻烦缠身,涉及贪腐的太子;加之父亲向来偏宠权贵妃,情况不妙。

“还有吏部尚书,全恒不是我们的人;刑部尚书必须要争,我禁足东宫,闭门思过,不能接见外臣,让我们的人,推卢玄徽上去。张家这次受损不小,就看他们是找齐王还是孤了。” 太子叹一口气:“去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听雨轩也很是热闹,沈一山前脚刚走,握瑜和章予白后脚便到。

“我已经知道了,齐王年纪不大,本事不小。于我们来说,岁贡不重,百姓归家,是件好事。你们今天稀奇,一起来了,有事吗?” 容华歪着头抬眼看他们。

“太子安排在并州围杀齐王。卢家,军方,均由参与。齐王那边虽做了安排,都是高手护卫,可要将百姓送回驿阳,便绕不过其首府并州。而权家的势力,在并州卢家面前,根本不够看,并州道的副将虽是齐王那边的人,可也只有一个副将。我们需要帮一把吗?” 章予白首先开口。

容华用手指敲着桌子,“我知道了,齐王还有几日到并州?”

“他们速度慢,大约还有七日到驿阳。据扶光分析,太子在齐王离开驿阳之后动手可能最大。驿阳与并州府相距甚远,期间隔着幽云二州。”

“冯朗已经是骁骑营参将了对吧?”容华若有所思。

“是。若殿下想救,扶光有九成把握可以救。” 握瑜出身暗卫,又在军中历练过,于偷袭、护卫一方很有见解。

“让我想想。” 容华双手合握,支着下巴:“对了,此次能提前得知,并换掉蒋家信件,牵扯到太子,梦巫功不可没。与蒋风虚与委蛇这么久,辛苦了。不要忘了奖励她。”

风吹过树叶,却带不走燥热,容华走到窗边,突然想起来一句诗:“坐想微风过荷叶,梦成疏雨滴梧桐。” 只是今晚,有多少人有做此好梦的心境呢。

作者有话要说:1

1石是120斤,1斗是12斤,1两是1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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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会坚持三千,做不到的话,宝子们顺着网线来打我!

喝了多年美式的我,现在一喝咖啡就头晕,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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