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纷纷扰扰,后宫也没闲着。
跟着十皇子回来的刘坦渡,一进宫,就被三皇子囚禁在刘贵妃的宫殿里,与他们一起的,只有哭哭啼啼的七公主。
刘坦渡和刘贵妃便在魔音穿耳的条件下,筹谋着如何将十皇子救出来,扶持上位,计议到一半,正说着怎么调兵,刘贵妃的亲信便手舞足蹈地跑来告知他们,十皇子登基了。
以为自己很重要,要在十皇子成年前,为他支棱起人生的刘坦渡、刘贵妃:“……”
王昱写的四张遗诏,每张内容都不太一样。
三皇子的最简单,因为他已成年,有自己的想法,老父亲干涉过多,反而适得其反。十皇子那封写得最长,蒲久霖、刘坦渡、陇南王、永丰伯、乐安伯、广信侯、平罗郡王……数得上号的王公贵族、世家大臣都以托孤之名提及了,其中许多人政见不合,显然是考虑到儿子年幼,想以制衡之道护他亲政。
三皇子在这封遗诏里被封了海东王。北周封爵,一向是封号不封地,不然像永丰伯这些的,封地都在南虞,便是傅辅乐意跨国,秦昭也不愿意当冤大头,空有其名而已。
皇位之争尘埃落定,世家官员纷纷离开皇宫。
傅希言和裴元瑾被蒲久霖拉着十皇子感谢了一番。
傅希言看着十皇子小小年纪,努力板着面孔想要做出老成持重的模样,不由笑了笑:“说起来,我欠了陛下一个人情,如今总算是两清了。”
十皇子瞪圆眼睛:“何时何地,我怎的不知啊?”
傅希言尴尬地笑笑:“就你不知道的时候。”
傅希言和裴元瑾离开后,十皇子心情便低落起来,三皇子临走前愤恨的眼神,对年幼的他来说,既是打击也是威胁。
但他毕竟是皇子,知道权位之争,由不得他说不。
蒲久霖见十皇子心情低落,便提出带他领取他父亲留给他的另一样礼物。
“是什么?”
十皇子努力加快小短腿的频率,想要跟上蒲久霖的正常步伐。
蒲久霖好似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没有特意放慢脚步,带着他去王昱的寝宫,拿出了王昱生前私藏的一份起居注——自继位以来,到赴死之前,洋洋洒洒,装了几个箱子。
十皇子十分吃惊,起居注记录皇帝言行,一般是不给皇帝看的。
蒲久霖便解释:“陛下与史官约法三章,只看不修。这份是副本,正本都在史馆收着。”这件事他是见证人。
十皇子心中好奇,叫人点了灯,留在殿内阅读,蒲久霖则识趣地退出殿外,处理后续。
王昱对大多数臣子托孤都是口头说说,只有蒲久霖、平罗郡王、史维良是真正给了辅政权。但三人分工不同,蒲久霖主要帮助十皇子处理政务,史维良是监督蒲久霖,平罗郡王则掌握兵权。
十皇子一看就看到了半夜。
起居注上有许多王昱的亲笔注释。
比如某次写他在朝堂发脾气,王昱就在旁边写:示上威,慑下臣。
写到陈太妃娘家人闹出命案,事主敲登闻鼓,百官义愤填膺那次,王昱写:火候稍欠,骨头难啃。再等。
提及王昱夜夜留刘贵妃侍寝,他就写:与你何干。
还有写第一次见傅希言的印象:傅家小胖儿,有碍观瞻,吾子不可仿效。
十皇子仿佛认识了一个新的父皇,要不是宫人再三提醒,他都忍不住熬通宵。到第二天,他正打算继续,蒲久霖和胡誉来了。
胡誉本是羽林卫指挥使,因不得三皇子信任,被勒令在家,如今十皇子上位,他就官复原职,重新进宫执勤了,楚光心心念念的羽林卫指挥使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楚少阳求援成功,居功至伟,叔侄俩实打实的从龙之功,前程自然无忧。
蒲久霖见十皇子是为了如何封赏傅希言的事。他原本的意思是给他封个男爵,拉拢人心,不过昨晚他特意派人试探,被傅希言回绝了。
胡誉皱眉:“莫不是储仙宫真想成为北周国教?”
这是蒲久霖拿来引楚光楚少阳叔侄出城求援的诱饵,有南虞灵教这样的翻车之鉴在,除了头脑发热的三皇子,一般人真不敢步其后尘。
蒲久霖摇头:“世外之人,不可以世情揣度。”
十皇子突然好奇地问:“他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欠我一个人情,是什么人情啊?”
胡誉笑道:“此事臣倒是知道。”他便将当初傅希言被傅轩塞入羽林卫,遭到楚少阳挑战,不得已借了十皇子弹弓应战的事说了。
“原来如此。”胡誉不提,十皇子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弹弓。他两只手藏在背后,紧张地互相捏着,鼓起勇气说:“不如就将弹弓赐给他吧。”
蒲久霖与胡誉一怔,就听十皇子说:“送礼物嘛,总要送个心头好。”
蒲久霖与胡誉对视一眼,突然茅塞顿开:“陛下英明。”
在十皇子看来,这是贴心的礼物,而蒲久霖和胡誉眼里,这何尝不是一段缘分的延续。有这弹弓的交情在,日后有什么事,也比较容易套近乎。
为了让这弹弓送得更体面,蒲久霖特意叫工匠在上面刻了八个字。
惩恶扬善,扶正黜邪。
*
每个皇帝登基之后,都会开始打造陵寝,王昱也不例外。
且比起前几任的浩大工程,他的帝王陵寝算得上简朴。唯一的亮点便是留了一处墓室作功勋房,三皇五帝等历史名人的功绩,北周历代皇帝的政绩,都已经整理成册,放进去了,占了一面墙,另一面墙是他留给自己的,内容由史官编撰,至决战镐京前,已经写了五册。最后放进去的第六册,字数不多,却摆在中央。
下葬那日,天阴沉沉的,飘着蚕丝般的细雨。
陇南王坐在仅次于十皇子的位置,静静地看着棺椁进入陵寝,再也不见。墓志铭早已刻好了,正要跟着抬入陵寝,被陇南王叫住了。他掏出一把刻刀,在墓志铭后面又刻了几个字。
三皇子见状,对着十皇子嘲讽道:“有人破坏先帝墓碑,陛下竟视而不见?”
十皇子沉静地说:“皇叔光明磊落,我们也该胸怀坦荡,相信他的为人才是。”
三皇子脸色微变,拂袖离开。
十皇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埋怨道:“海东王太过无礼了。”张财发已经被打发出宫了,这个原先就是十皇子身边的人。
十皇子说:“三哥哥还在生气。”
太监说:“就怕他要气一辈子。”
十皇子想了想说:“朕又不可能忍他一辈子。”
太监这才笑起来:“陛下已经是极好的性子了,换做旁人,哪能容忍海东王耀武扬威。”
十皇子心里知道这个皇位是三皇子一时冲动直接送到自己手上,故而对这个哥哥,总是抱着几分感激。
陇南王很快刻完,面无表情地退回远处,表情冷淡得仿佛刚刚只是上前擦拭了一把墓碑上的灰尘而已。
十皇子说是相信,却还是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
墓志上多了四个字——
北周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