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上辈子喜欢超级英雄,也幻想过有一天被雷劈中没嗝屁,直接进化成人类9.0版本。这辈子算是梦想实现的地方,毕竟世界观已经设定好了,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的天赋与毅力。只是,被雷劈的过程与想象的稍稍有些出入。
他想象中,挨雷劈是天时地利人和叠加的时运不济,而现实中,那雷是热情洋溢追着劈啊。
裴元瑾在路上飞掠,他头顶上,雷云跟踩了风火轮似的,飘出了长长的云带,隐约能看到闪电在里面滋滋作响,像是在烤肉。
但云里没肉,现在还是空烤。
傅希言原本跑在裴元瑾身侧,时间一长,就能感觉到以裴元瑾为中心,斥力越来越强,不说他,便是景罗也已经避了开去。
鄢瑎更像是从旅行团切换到了自由行,只能偶尔在路上能看到一抹路过的人影。这前前后后,忽来忽去的,很不稳定,大抵取决于他嗑药的量。
官道上行人车马渐渐密集,一道惊雷猛然落下,那狰狞的形状,夹杂着开天辟地的威势,似要将地面劈成两段。
只是迅雷不及掩耳,大多数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电光一闪而过,照亮的全是懵懂麻木紧张的表情。但这雷要是落在地上,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裴元瑾足下轻点,一跃而起,手中赤龙王闪烁着红光,丝毫不逊雷霆之色,竟是逆天斩向惊雷。
雷电击中赤龙王,顺着剑身,一路流到裴元瑾的身上。
傅希言看着都觉得疼。
但裴元瑾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重新落回地面,手腕反动两下,挽出一朵剑花,雷电便消失无踪。
傅希言刚要凑上去说话,就见裴元瑾脚一蹬,人已经掠出十几丈,等再追上去,就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
在镐京周边几个方向的官道上,逆行的并不只有裴元瑾、傅希言等人,还有一辆马车在几个武者的护卫下,缓缓朝着镐京城的方向前进。
看多了从城池中外逃的百姓,见这里又是这样一幅景象,令马车里的人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他刚想让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武者已经先一步问明情况回来了。
“皇帝要求百姓迁徙?”他不悦地皱起眉头,“北境只是豁了个缺口,离镐京还远着呢,鞑子的英姿还没见着就急急忙忙地迁都,北周这皇帝也就窝里横了。”因为某些原因,他对建宏帝印象不佳。
武者站在马车便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下令。
车里人道:“不必管他们。少主一向哪里风大就去哪里添堵,必不会走。少夫人家在镐京,就算走了也会回来,我们还是先去镐京的永丰伯府等着吧。”
武者试探着说:“刚刚见着不少人磕碰了手脚,还有老幼起了高烧,您看……”
车里人咕哝了一句,须臾,车里出来一个满脸不耐烦的矍铄老头。
武者赔笑道:“麻烦姜药师了。”
姜休瞪了他一眼:“人呢?”
武者慌忙带路。
因为是突然被驱逐出京的,许多人行礼带得不全,丹药紧缺。这边发烧,那边断腿,看着凄凄惨惨。
姜休治病极快,往往是一颗药下去,没多久病情就稳定了,喜得百姓们连连高呼神医。
姜休进了储仙宫之后,一门心思炼丹药,倒是很少给百姓看病了,此时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心中也十分得意。
心情一好,思路便清晰了,他皱眉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斥责道:“一把年纪了,背井离乡的跑哪儿去?北边好着呢,就蒙兀那群无头苍蝇似的鞑子,你还指望在寿终前见上一面咋的?好好京里不待,非北上找罪受?”
老妇人哭道:“神医哪里话,若是京里待得下去,我们哪里会跑啊。”
旁边武者激动地问:“这话怎么说?”
老妇人说:“镐京突然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妖塔,据说那塔吃人。”
姜休甩袖站起来,直接爬到马车坐稳后,又气呼呼地打开车窗问那武者:“你不是说新城那塔已经叫你们给截下来了吗?”
武者说:“戚主管事亲自带人去的,我当时收到消息,的确是拦下来了。”
“哼。”姜休气得关上窗,过了会儿,还是在车里气闷得不行,又打开窗户:“赶紧赶紧!去晚了你别指望上府君山面见宫主!”
骑在马上的武者后背一紧,恨不能下来背着马跑!
*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此时镐京城应该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个热火朝天。然而,现在局面却处于诡异的静止中。
白虎王觉得自己就踩在悬崖的边缘上,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若是退后,或许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最终却也难逃一死吧。
梅下影说得对,自己背叛莫翛然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是冒险在必死之局中,挣扎出一线生机,还是,就此遁走,过上躲躲藏藏的日子?
他还在叹气,却听铁塔发出奇怪的好似卡壳般的咯咯哒哒声。魂力落在铁塔上,被吸收没多久,便重新飘了出来,须臾,又被铁塔吸回去,不多时,又飘出来,竟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循环。
梅下影突然指着魂力往外飘的位置:“看这里。”
白虎王看过去,那里是王昱穿着紫金战甲装出来的一块凹陷,被吸入铁塔的部分魂力正是从这里不断逃逸出来。
就像是一团乱麻中突然有了个线头,原本不知所措的白虎王顿时眼睛一亮,这时候也顾不上“向前一步是悬崖”了,抬手就一掌劈在了那凹陷处!
*
昏暗的客房里,少女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房间里。附近已经听不到人声了,这让这摆着桌椅床柜的小屋子自成一个世界。
她在孤独的世界里,却是为了守着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少女便是从城门又一路找回来的何悠悠。
当时她以为何思羽出城门去了南虞,可问了半天,发现他可能还在城里。后来城里便乱起来了,她多方打听,总算从一个什么消防队员口中知道了父亲的下落,却已经是阴阳相隔。
只是何思羽虽然躺在床上,没了气息,但面色红润,看着像在睡觉,好似随时都会醒过来,这让她忍不住怀抱起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又或者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何去何从了。
可是,当床上的“父亲”真的睁开眼睛醒过来,她又忍不住惊呼。
等她回过神,“何思羽”已经越过她,从窗户里跳出去了。
何悠悠追到窗边,只看到有个黑点朝着铁塔的方向奔去。
她犹豫了下,还是抓起桌上的行李跟了上去。不管醒过来的是人是鬼,它带走的都是父亲的身体,岂能任由它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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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王埋头拍铁塔,起先拍了两掌还没有太大感觉,到第三掌拍完,眼前突然黑了一下,脑海里仿佛听到了嗡得一声,并不响亮,却像一记重锤,一直锤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单手撑在塔上,晃了晃脑袋,眼前总算恢复了几许光明,正要抬手,就听沐开森惊呼一声,随即握在王昱手中的那把莺啼噌得一声脱离掌控,朝他袭来。
白虎王压根没看到剑,只是凭着本能,身体往后一仰,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绝不该在这里出现的脸。
“何思羽”正盯着梅下影。
两人中间隔着两三丈的距离,一动未动,但梅下影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铁塔里逃逸的部分魂力像蒲公英一样在空中飞舞,竟慢慢地飘到了梅下影的脸上。
一粒,两粒,三粒……
梅下影脸上每多一粒,脸色便苍白一分。
白虎王知道,“何思羽”……或者说他皮下的莫翛然正在用魂力进攻梅下影的魂魄。
对无回门门下来说,魂魄之战比肉搏凶险百倍。好比他、大将、郑佼佼都曾在战斗中身死,但只要灵魂不灭,不管是像郑佼佼那样,彻底抛弃身体成为魂修,还是像他和大将那样,重新找一具身体寄居,开始新的人生,都不会真正死去。
但是魂飞魄散了,那就是真的全都玩完。
想到这里,白虎王不仅更加犹豫了。
仿佛感知了他内心的想法,莫翛然微微侧头,将目光扫视了过来。
白虎王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时隔这么多年,几个师兄弟里,白虎王最忌惮的依旧是莫翛然。当初他答应背刺莫翛然,其实也有一点要摆脱这种阴影的念头。
可惜,终究功亏一篑。
他想起自己当年对三人的看法,如今想来,除了大将还未登场,不能确认之外,其余两条竟然都应验了。
可笑的是,他明明已经看透了,却没有把持住,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望着莫翛然,突然问:“你可愿以三魂立誓,绝不杀我?”
莫翛然冷冷地说:“不愿意。”
白虎王叹了口气,返身冲向塔顶。
既然莫翛然的灵魂、何思羽的身体在这里,那么塔顶应该只有莫翛然的身体在操控阵眼。毁掉他的身体,应该就能彻底制止铁塔,去掉莫翛然晋升的一大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