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开口之前,傅希言已经猜到对方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但怎么回答,还有几分犹豫不决。
审讯是一种心理战,是问方与答方互相博弈的过程。
问方想要尽可能套路答方,挖掘更多想知道的真相,而答方要基于对方已知信息的基础上,尽可能给出有利于自己的答案。
傅希言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自己吃的九阳丹到底是不是对方要的混阳丹?知道自己吃了七颗以后,裴元瑾会不会像梁子翁追郭靖一样,想咬?
他试探着将疑惑问出口。
虞素环脸上笑容不变,心下微微一沉。如果傅希言没有拿药,自然不会关注药是什么,他关注药,自然是因为药的去向的确与其有关。
可他既然不知道药的效用,为何而拿?
“此药对少主至关重要,”她微微一顿,看着傅希言极力保持镇静下难以掩藏的紧张,才斟酌道,“对整个储仙宫也至关重要。”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傅希言脑海飘过一行字,那都是事儿,摊上的事儿。
他垂眸,试探着问:“哦,莫非这药能成就绝世武功?”自己吃了七颗,蹿了个大境界,若是裴元瑾服用,该不会直接登顶出道了吧?
越想越慌,又听虞素环说“这么说,也并无不可”,傅希言心梗得不行,下定决心死撑到底,绝不承认!
却听虞素环幽幽道:“其实,要查药的去向也不难,无非两种可能,一是被吃了,二是被送走了。第二种可能,假以时日,总归能查到的,第一种嘛,大夫把脉就能查出来。裴介镇,最不缺的就是大夫。”
话说到这里,傅希言已经没有侥幸逃脱的余地。
一是唐恭还活着,他必定咬死自己。储仙宫这么看重这药,绝不会糊里糊涂地将他放过去。
二是药效在这里,储仙宫只要找到楚少阳,那自己的前后变化也是摆明的。
三……
还需要三吗?
有这两条,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傅希言叹气道:“我吃了梁先生给的九阳丹。”
虞素环嘴角一僵:“什么?”
傅希言只好重复了一遍。
虞素环沉声问:“几颗?”
其实看傅希言活蹦乱跳浑然无事的模样,她心中认定对方最多吃了一颗,加上唐宝云服用的两颗,应该还有六颗。
她正盘算余下的六颗该如何找回,就听傅希言小声地说:“七颗。”
“什么?”
虞素环音量陡然拔高。
傅希言顿时后悔。
他不知道药一共有几颗,当时问陆瑞春,陆瑞春没回答,便以为唐恭拿的大头,给了他小头,但看虞素环前后的反应,突然意识到,也许七颗才是大头!
虞素环问:“药是什么样子?”
黑,圆,触手生温……
其实这些形容陆瑞春都说过,傅希言也不抱侥幸。他强调“梁先生给的九阳丹”只是想给自己立个无辜的人设。
可惜虞素环并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机。此时的她第一次卸下优雅,提着裙子匆匆出去,一边叫人放两个柳木庄的大夫过来,一边叫人去找傅希言之前的脉案。
两位大夫来之前,还因为储仙宫的突然闯入,互相扎针压惊,突然被点名,更是惊上加惊,见虞素环时,两人抖如筛糠,话都讲不利索。
虞素环心中不太满意,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只能让他们先看着。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蹲在地上,颤巍巍地给他搭脉,让傅希言有些过意不去,便安慰道:“你们梁先生已经给我看过了,也没什么好办法。”
本意是说,看不好也没什么,不想老大夫们已经知道了梁先生死亡的消息,以为看不好就要步其后尘,更加惊恐万分。
傅希言看着自己手腕上轻轻抖动的手指,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幸好,老大夫能在柳木庄供职多年,自然有些本事在身上。两人轮流看完,又在角落交流了一会儿看法,就去虞素环那里交差了。
因为虞素环就在牢房不远处,所以傅希言竖起耳朵,还是能听到一些声音的。
大夫都表示傅希言心宽体胖,身体倍棒,可以用药物或针灸减肥。他们大概听说过梁先生之前给傅希言拔过罐,绝口不提这一茬。
虞素环问:“体内湿寒呢?”
老大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这位公子练得应当是阳刚一脉的真气,到了锻骨期,自能驱寒避湿。”
虞素环将手中的脉案给二人看:“要将这个人调理到傅公子的身体状况,可有办法?”
脉案上的名字被虞素环撕去,两个大夫不知道这就是傅公子,纠结了许久,互相眼神示意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说:“看着也不难,调理上一两年,或有成效。”
虞素环心往下沉:“如果有至刚至阳的灵药呢?可否在短短两三天内见效?”
“是药三分毒。药下的太猛,病好了,身体垮了,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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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大夫都是这个意见。
虞素环叫人将他们送回去,又派人通知戚重调查傅希言的一切,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傅希言听她语气沉重地颁布一系列命令,心情也很凝重。
他将怀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摊在地上,挑挑拣拣后,给忠心、耿耿各分了五百两银票,然后恋恋不舍地从栅栏里递出去。
只是这栅栏缝隙委实小了些,他才伸出去一个手腕,就卡住了,不由叹息:“莫非天意让我多留点钱陪葬吗?”
话音刚落,手中的银票就被隔壁伸出来的手臂灵活地接过去了。
周耿耿缩回胳膊,看了看手中的银票,疑惑道:“小公子?”
傅希言说:“一人五百两,借你们的,十出十二归。”
周耿耿:“……可不可以不借?”这里也没处用去。
周忠心发现了夹在银票中的香皂配方:“这是?”
傅希言道:“交给我叔叔,他会明白的。”当初制冰方子他叔看一眼就明白了,想来这个也不难。他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六年,享受很多,没啥产出,这个方子就当报答养育之恩吧。
周忠心听出他话中的不祥之意,急忙将银票收起,继续抓紧时间研究地牢的门锁。
另一边,戚重搜查柳木庄时,已经找到唐恭搜集的傅希言资料,远比他找的详细。
虞素环只翻了两页,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个喜欢叹气的人,因为曾经有人对她说,叹气会招致霉运,可今天一天,她就叹掉了一年的分量。她拿着资料问:“少主在哪?”
*
裴元瑾本不打算见唐恭。
之前在偏僻小院的那一面,已是他纡尊降贵的接见,而唐恭的表现也令他十分失望。作为天地鉴主昔日的二弟子,他的表现实在不如人意。
狭隘、短视、愚蠢、恶毒、冷血……
那仙风道骨般的外表下的内心世界,肮脏又丑陋。
可其他人审问唐恭,全都铩羽而归,在扛打方面,这位唐庄主保持住了一庄之主的体面。恰好他喂完白虎,在庄中无事,闲极无聊便亲自过来见一见。
唐恭抱膝坐在地上,华贵的外衣破了许多洞,露出斑斑血迹。
审讯分很多种,唐恭不合作还叫嚣的态度激怒了裴元瑾的手下,故而采取严刑拷打。他们并不将人绑起来,而是封住对方的武功,在牢房外面射暗器,有时候还会在上面抹一些奇怪的药粉。
唐恭这个姿势当然不是为了表现文艺青年的一面,而是之前的暗器专门朝他的下三路出手,让他又恼又怒又羞!
裴元瑾一出现,他就啐了一口血沫:“堂堂储仙宫,竟好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裴元瑾没有与他唠嗑的打算,直截了当地问:“混阳丹是谁给你的?”
唐恭阴笑道:“想知道吗?好,我告诉你,是莫翛然给我的。”
裴元瑾想了想:“莫翛然大婚当日,你差点掳走他的新娘。如今,他给你混阳丹,借我的刀杀你,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你为什么会上当呢?是因为蠢吗?”
蠢?
他竟然说自己蠢?
唐恭勃然大怒。
直至现在,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此事唯一的疏漏,就是低估了傅希言。
按他原本的计划,傅希言吃了一颗混阳丹之后,就会五内俱焚,疼痛不堪,到时候,自己把其余的药丢到他们院子里,再带陆瑞春走个场,“人赃并获”,自然能顺利将锅扣在对方身上。
后来傅希言讨药,他便顺势改变计划,将所有的混阳丹都给了对方,这样,连栽赃的步骤也省了。
可惜,他没算到陆瑞春因为戚重的关系迟来了两天,而傅希言竟然趁机将药藏了起来——他始终不相信有人能将七颗混阳丹一口气全吃了。
总之,若非傅希言这个变故,他的计划本该万无一失。
唐恭起身,傲慢道:“休出狂言!你小时候,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你若动我,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
裴元瑾不理他,仿佛对着空气说话:“师鉴主因为柳木庄历代的善举而收你为徒。没想到你天赋差劲,却狼子野心,觊觎天地鉴主之位,还想祸害他的女儿。不知唐夫人是否知道你当初为了入赘天地鉴,曾推掉与她的婚事。也不知你的侄子是否知道,你入赘天地鉴失败,灰溜溜回来后,又为了争夺柳木庄主之位,下毒杀害自己的亲弟弟?”
唐恭大吼:“你血口喷人!”
裴元瑾面不改色:“其实不必你说,我也猜到谁给你的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就是那个和你一样蠢一样坏却不自知的家伙。”
他说完就走,心中想的却是,等铁胆药师姜休到了,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唐恭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堪,这一趟简直是浪费时间。
唐恭气喘如牛,面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他左边的胳膊正在淌血,但这道口子并不是审讯时受的伤,而是他拿地上的暗器,自己硬生生割出来的。
在那个位置,藏着一红一蓝两颗救命的药。
红色的,可以瞬间激发人的潜力,暂时突破一个大境界。
蓝色的,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
他服用了红色。
裴元瑾出现前,他一直在调息,想恢复武功逃出去,然而现在,他脑袋里名为理智的弦已经断得不能再断,狂怒、暴躁等情绪占据心绪,让他完全不能思考,一味地朝着裴元瑾的方向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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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瑾转身,就看到唐恭扑在牢房的栅栏上,身体爆裂开来。
尽管他及时用真气将扑面而来的血肉挡住,可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仍是让他变了脸色。
虞素环来的时候,他正赶着去洗澡。
听说唐恭自爆,她愣了愣。在她的认知里,像唐恭这种权力欲望强盛的人,应该是极怕死的。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野心的人,也可能不怕死。
事实已成,她开始考虑这件事造成的后果。
柳木庄地位特殊,不仅是江湖,连民间也很有威望。所以在进攻之前,她已经计划好,要揭发十年前唐恭杀害自己弟弟的恶行,然后扶持他的侄子——也就是唐捕头继任柳木庄主之位。
而唐恭在原本的计划里,会被关起来,直到他们去信天地鉴,看对方的态度再决定他的下场。
如今唐恭死了,那天地鉴的态度可能会有变化。
她有些担心:“莫翛然一向无利不起早。唐恭没死,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撇清关系,可唐恭死了,他可能会借题发挥,要我们作出补偿。”
裴元瑾冷笑:“那就先下手为强。把唐宝云和唐恭的尸体送过去,问问他们,是谁指使唐宝云偷吃药,又是谁指使唐恭事败后与我同归于尽的!”
虞素环一怔,唐恭死于自爆,唯一在场的是裴元瑾,要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
裴元瑾回到房间,正要脱衣服洗澡,扭头看虞素环跟进来,不由皱眉:“虞姑姑还有事?”
虞素环苦笑:“的确还有一件事。”
*
周忠心越狱尚未成功,傅希言就被单独提审。
他被带到一间装修精致的陌生客房里,还有人送丰盛的美食。
傅希言饥肠辘辘地看着油腻腻的鸡腿,香喷喷的排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听说犯人被执行死刑之前,会让吃一顿好的,以免当饿死鬼,所以囚犯最怕被改善伙食。
……他也怕。
和送餐的人套了半天近乎,然而对方木头人似的,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等他走后,傅希言立刻去拉门,门一拉就开了——康坦大道就在前方,外面连个守卫都没有。
傅希言:“……”
这陷阱未免做得也太不走心了吧?游戏还知道放个CG动画呢,好歹来个黑衣人把守卫引开什么的剧情吧?这摆明是请君出瓮、前方高能……他哪敢走?
怕被误会,他急忙关上门,怕关得不结实,还细心地推了两把。
坐在隔壁,通过墙壁洞眼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裴元瑾:“……”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虞素环。
虞素环笑了笑:“他的确是个妙人。”
裴元瑾嗤笑:“胆小如鼠。”换做是他,哪怕只有一线机会逃出生天,他也愿意冒险一试!
之前在小院,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唐恭和陆瑞春身上,根本没在意过这个伯爵庶子。如今知道混阳丹有可能被他吃了,才多看了几眼,只觉此子脑满肠肥、面目可憎,比唐恭那个伪君子更叫人讨厌!
他见傅希言像小老鼠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中烦躁:“姜药师何时能到?”
他们从储仙宫出发时,是和铁胆药师姜休一道的,只是姜药师受不了日夜兼程赶路,落后了一程。虞素环估算:“最快也要今夜,再迟些,或许要到明天中午。”
裴元瑾便等到半夜,姜休没来。
这段时间,电部全员007。柳木庄被底朝天、□□底地来回翻了两遍,始终没有混阳丹的踪迹。
戚重已经派人去审问忠心、耿耿,但虞素环事先特意叮嘱不得用刑,因此他虽然拿到了口供,却不敢立即呈上来,又将两人分别审讯了好几遍,直到天亮才收工。
虞素环一夜未睡,拿到两人与傅希言所言一致的口供后,有些发愁。
从裴元瑾昨日的态度看得出来,他并不接受傅希言吃了七颗混阳丹的事,只是姜休还没到,事情还不算尘埃落定,他才没有将真实的态度表现出来。一旦姜休也认定了这件事,还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会有何反应。
若非唐恭自爆而亡,她都恨不能将人再杀一遍。
至中午,千呼万唤的姜休终于到了。
虞素环边迎接边将目前的状况说了。
姜休嗤之以鼻:“七颗?不可能!”
混阳丹是他亲手炼制,最清楚威力,三颗就是极限,当今之世,不可能有人能连服七颗。
看他信心满满,裴元瑾也放下心中大石。他算过,哪怕胖子吃了三颗,那还剩四颗……好歹留了一个名额。
他和虞素环坐在隔壁,看着姜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傅希言所在的客房。
傅希言饱睡饱餐之后,正坐在窗边发呆,姜休进门时,他的眼神还有些发直。
姜休随口问:“小友在想什么?”
傅希言口无遮拦惯了,顺口道:“我是不是被当成了禁脔?”
……
姜休下意识地往洞眼的方向看了一眼。当然,洞眼这么小,他是看不到裴元瑾发黑的脸色的,但是凭着多年相处,他完全能想象的到,不由同情地看了傅希言一眼。
傅希言以为自己猜中了,心凉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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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也无法掩饰他的美貌了吗?!
姜休朝他招手:“你过来,我把个脉。”
傅希言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坐下,在他把脉的中途,又忍不住嘴贱了一句:“别看我屁|股大,但是性别不符,还是不好生养的。”
姜休把脉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
隔壁,虞素环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裴元瑾,忍着笑道:“我说过,他是个妙人。”
裴元瑾说:“既然他继承不了家业,也无功名在身,就如他所愿,留在储仙宫打杂吧。”
虞素环怕自己玩笑太过,害了傅希言,正要挽回两句,就听姜休“咦”了一声,面色凝重起来。
铁胆药师姜休是天下有数的神医,一身本领自然不是普通大夫可比。他盯着傅希言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发胖的?”
傅希言说:“据我爹说,我生下来就胖。”
姜休蹙眉:“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减不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大夫反过来告诉他这件事,傅希言用力点头。
姜休问:“你母亲是何人?”
作为大夫,这话问得超纲了。傅希言狐疑道:“我母亲是谁,和我减肥不成功有什么关系?她很瘦,这应该不是遗传。”
姜休不耐烦:“问你你答便是了。”
“我娘是永丰伯府的白姨娘,走投无路卖身进的伯府。”
像这种家庭情况,这个时代的许多人是避讳在外人面前提及的,但傅希言不在此列,一是他带着记忆转世投胎,从平民阶层跨越到贵族阶层就已经偷着乐了,完全不觉得亲妈是姨娘丢人,毕竟制度允许,法律认可;二是傅府整体氛围好,孩子都管得严,一点庶出的优势都没有。
偏生姜休是个武林人士,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继续追问:“你娘为何走投无路?”
傅希言一怔:“可能缺钱?”
姜休觉得这小子知道得不多,有些不悦:“你娘现在在哪?”
傅希言黯然道:“已经仙逝了。”
姜休想了想:“你把手伸过来,我再看看。”
一看一炷香,希言有点慌。
“……大夫,你看我还有救吗?”
姜休心中五味杂陈:“不好说啊。”以裴元瑾的性格,他怕是神仙难救;但以裴元瑾现下的境况,又不能拿他怎样。
总而言之,还是看裴元瑾。
他仿佛没见到傅希言一瞬间难看的脸色,潇洒地拿起自己的药箱,从房间里退出来,然后绕了个圈子,去了隔壁。
隔壁的裴元瑾和虞素环早已迫不及待。
不过裴元瑾在众人面前一向喜欢表现得从容有度,先开口提问的机会就落到了虞素环的身上。
“如何?”
其实不用她问,姜休也是满肚子的话要倾诉。
“这个人不简单。”
这句话做开场,其实是定下了一个基调,表明接下来的话有可能会超出他们原来的设想。
裴元瑾听懂了,眉峰微微蹙起。
姜休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事实上,他就算注意到了,接下来的话该说还得说。
“我曾经说过,改进后的《圣燚功》,真气刚猛霸道至极,超出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仅无法行男女之事,自身也会因阳气过盛,刚极而折。故而我研制混阳丹,一来可以调理你对象的体质,使身体成为平衡阴阳的容器,不惧你体内的真气。二者,还可以反过来帮助你调和阴阳,柔化刚猛,控制功法带来的伤害。
“混阳丹要连服三枚。一枚,打基础;两枚,通经脉,调会元;三枚,可使阳极反阴,达到平衡。
“之所以是三枚,因为这是极限。能熬过三枚的人,已是屈指可数,除了天赋异禀,武功独特之外,还要我亲手调配的药浴相辅相成。到第四枚,我的药浴也没用了,一般人自然挺不过去。”
这些话,裴元瑾和虞素环都听过好多遍,但姜休此时提起,肯定另有原因。
果然,他接下来道:“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他的表情有苦恼,有疑惑,又隐隐有些兴奋:“万万没想到有人能打破常规!”
虞素环心中一动:“怎么打破常规?”
“蛊!是蛊!”姜休激动地敲着自己的手掌,“蛊能改变人的体质,让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
虞素环说:“什么样的蛊?”
姜休摇头:“不知道,我是个药师,不是蛊师,不过一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一类。只有最厉害的蛊,才能让人的身体状态都因之改变。”
虞素环若有所思:“你是说傅希言的肥胖是蛊造成的?”
姜休道:“你让他活活饿一个月,信不信他到死都是胖墩墩的!”
虞素环对傅希言有好感,自然不会这么做,可裴元瑾在旁边听着,却有几分意动,虞素环忙岔开话题:“所以傅希言到底吃了几颗混阳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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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休眼皮一翻:“他不是说七颗吗?他说多少就多少呗。”
虞素环小心翼翼地看了裴元瑾一眼:“你之前不是说不可能吗?”
姜休无赖道:“我又不是皇帝,金科玉律不能改。我怎么知道他体内会有蛊。既然有蛊,就有可能。而且看他的身体状态,五六颗起码是有的。”
……
五六颗和七颗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现在怎么办?”
虞素环一句话,问得整个房间都沉默了。
姜休想了想说:“混阳丹是不可能再练了,毕竟每个人的……只有一次。”
裴元瑾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由脸色一黑。
他今天黑脸的次数比过去加起来都要多。
姜休又慢悠悠道:“不过嘛。”
一听有转机,虞素环和裴元瑾眼睛一亮,齐齐看向他。
姜休站着说话,果然腰不疼:“不生孩子,男女有什么区别?这胖子会元形成的阴阳平衡,比最好的预想还要好得多,堪称完美,这不比那些吃三颗还要药浴的女孩强多了吗?你和他凑合凑合呗!”
……
轰隆隆——
房子突然塌了。
傅希言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爬出来,茫然四顾,看到姜休和虞素环狼狈地站在走廊里掸灰。
他们前方,自己隔壁,那个一出场就不可一世的偶像青年正一身清爽地端坐在废墟之中,他的周围,是一片不受地震影响的真空地带。
……
是的,他以为刚刚发生了地震,所以房子才塌了。
他拍拍衣服,虔诚地看着虞素环:“要不,我还是回地牢去吧?”这柳木庄豆腐渣工程,他真的没法待了!
虞素环询问般地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不说话。
傅希言看看一声不响的她,再看看菩萨般平静的他,恍然大悟,小声问虞素环:“是要拜一拜才能显灵吗?”
虞素环、裴元瑾:“……”
当场——
傅希言就被送回去了。
地牢里,刚刚开锁成功,准备越狱的忠心、耿耿和回来的傅希言刚好打了个照面,几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尴尬。
傅希言率先回神,自觉地回到牢房中,关好门。
忠心、耿耿见状,也忙不迭地回去,顺便把锁重新锁上,假装无事发生。
目睹一切的储仙宫众人看着牢房里三人的乖巧.jpg,不禁无语。
*
牢房里发生的事情被巨细无遗地上报给了虞素环。
虞素环想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的裴元瑾,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逗他一乐。唉,多半是不能的,现在和傅希言有关的消息,都不可能让他笑出来。
她走到裴元瑾房间门口,姜休正好出来,看他脸色就知道劝说失败。
姜休身为医者,自然劝患者身体为重,疗效才是最重要的,治疗方法都是为结果而服务。但患者听不进去,毕竟,这治疗方法与原先的方案差得太离谱了!
虞素环敲门,门没锁。裴元瑾坐在窗边,无意识地抚摸着窗外白虎的脑袋,向来犀利的桃花眼竟流露出忧郁。
但的确忧郁。
按他原本的设想,九颗药丸,三人分服,正好一妻二妾——如今,人数少了也就算了,连性别都变了!如何能忍!
而且听听姜休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重量没差多少”?
他没好气地说:“若你也是来劝我的,便不必说了。”
虞素环说:“七公主在庄外求见。”
裴元瑾嗤笑:“你没告诉她,混阳丹已经被吃完了吗?”
虞素环说:“公主只是听说了少主要成亲的消息,似乎不知道混阳丹为何物。”
裴元瑾撇开头,对话题不再感兴趣。
虞素环在桌边坐了下来:“我们何时启程回去?”
“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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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奇地看着他。
裴元瑾冷声道:“去洛阳。”
“去洛阳做什么?”
“查账。”
虞素环一怔。
其实储仙宫的四大总管是与风雨雷电四部相对应的,她掌管的便是财务。只是裴雄极闭关后,总部对分部的掌控力有所下降,每逢报账、交钱的时候,各地雨部就会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扣留,起先是一地两地,时间长了,各地纷纷效仿,变成了惯例。
她不愿卷入是非,便睁一只眼闭只眼,反正总部自己的营生也能维持运营。
但裴元瑾显然不想就这么算了。
虞素环道:“还不到报账的时间。”
“所以是查账。”裴元瑾说,“洛阳城雨部不是说遭遇恶性竞争,入不敷出吗?我们就看看,他们如何的苟延残喘。”
虞素环见他心意已决,便顺势道:“那柳木庄的人……”
“按原计划。”
所谓的原计划就是扶持唐捕头上位。唐捕头父亲的死因,虞素环在审讯的时候,就已经告诉对方了,后续也已谈妥,柳木庄从此会以储仙宫马首是瞻。
虞素环说:“我即刻派人送唐宝云去天地鉴。”
“等等。”裴元瑾沉吟片刻,“把唐宝云送到姜休处。”
虞素环不解。
裴元瑾说:“她不也吃了两颗吗?”
很显然,比起七颗的傅希言,在裴元瑾心里,还是觉得两颗的唐宝云更容易接受。
虞素环迟疑了下,问:“那傅希言?”
这次,裴元瑾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他不是想找公主的吗?”
*
秋风送爽,秋风也送人。
当傅希言带着忠心、耿耿从柳木庄出来,看着熟悉的街道时,再世为人的欢喜几乎令他潸然泪下。
忠心和耿耿看着傅希言,似乎想在劫后重生的当口儿,听他说两句。
傅希言清了清嗓子:“唐恭还是没把钱还回来。”
忠心、耿耿:“……”
但傅希言很乐观:“就当花钱消灾。”
他将怀中的符牌重新系到腰际上。经过柳木庄这么大的事,连储仙宫少主都正面遇到两次,回首自己对楚少阳的忌惮,简直不值一提。
尤其他如今是锻骨期巅峰,可以无惧金刚之下。
他这边刚挂好符牌,就听旁边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两个少女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傅希言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是对方丑到了少女。
他们不知道,少女中有一个就是楚光他们心心念念要找的公主。
裴元瑾故意不让虞素环告诉他们门口就是目标人物,想看他们知道错失后的后悔与懊恼。然而傅希言压根没想找人,哪怕虞素环告诉他了,他也会继续装作不知道,反正打野——楚少阳就在附近了,他作为辅助,不得让让人头经济嘛。
三人出庄后,先吃了一顿饭,然后去了郭平家,想着把房契还回去,但来开门的并不是郭平,而是一个陌生的白发老太太。老太太说这房子是他们家三天前买下来的。
周耿耿吃惊:“没房契你也买?”
老太太瞪他:“撇哇!没房契谁买哦,当然是有的!”
傅希言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房契给她看。她也很吃惊,急急忙忙从家里把房契拿出来,两张一对比,都是真的,只是一张新一点,一张旧一点。
看老太太惊骇害怕的脸,傅希言忙将自己那张递给她:“您都留着吧。”
老太太颤巍巍地接过来,看着三人的背影,又惊又怕又感激,讷讷说不出话来。
*
傅希言带着忠心、耿耿从郭平家出来,依旧路过了那条僻静的小巷里。
三人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寂寥。
周忠心说:“看来郭平早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周耿耿疑惑:“那他为什么不早走?”
“可能是没找好买家吧。”
想着郭平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假惺惺地说要房契,耍得他们团团转,周耿耿就气不打一处来。
周耿耿说:“最好别让我再遇到他,不然我会让他后悔出生!”
“先想想怎么对付楚少阳吧。”傅希言说着,停下了脚步。
前方,楚少阳正负手站在巷口。
傅希言叹气:“说实话,遇到裴元瑾之后,我好像得了‘看谁都像在装逼’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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