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认真装疯才能活下去

景王朱载圳,下巴底下有一颗小指甲大的红痣,生得很怪,像一团火焰,因为下巴稍长一些,又隐藏在底下,平常都不太容易看见。刚出生时,嘉靖就看到了,也问过当时最亲信的道士邵元节,说是吉上加吉、凶上加凶。

此时此刻,

徐爵这么一说,一切就都历历在目了。景王那孩子,跟自己的确很像,一方面是睿智英断,总能一下子就看清事情的本质;另外呢,这孩子特别强毅,跟自己特别像,没有人能让他低头。

嘉靖自也知道,当年这孩子夺嫡,虽然确有其事,但那是才十六七岁,带着几个年轻人跟班,又能闹出什么呢?无非是担心有人在背后捣鬼,万一牵扯到了朝局,这孩儿就白白牺牲了。将其软禁起来,其实也是就他,只希望他能安心读书,以后真要出息了,即位人选自然也会考虑。

后来,京城局势越来越复杂,嘉靖担忧皇子在京会出问题,这才偷偷让其归藩,但诏书却一直没下。按照惯例,裕王成了“太子监国”之时,皇子就不能留在京城了,所以相当于说,直到前几个月,景王才正式“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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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又问了一些细节,徐爵有的查到了,有的却没查到,这些父子间的事,外人自是不知晓,嘉靖便作罢,平静道:

“差事干的还是不错的……再派点人手去,看紧一点……这次下去,去太医院把李时珍捎带上,给景王看看病……”

说到这里,

他欲言又止,徐爵自然明白——

景王必须是真疯了!

当即答道:

“皇上放心!”

一边说,他一边退出偏殿。

……

不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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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王府,天香楼。

景王朱载圳依旧披头散发,孤坐在天井中,四下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天井虽然不小,但多年来,却是连麻雀都很少落进来。终日望着天空上的悠悠白云,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疯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装得很累,每天天没亮就要开始演戏,先是嘶吼嚷嚷,然后是发疯大笑,然后又从窗口跳出来,在院子里满地乱跑乱爬,像是在躲避什么……

到了吃饭的时候,那是千万不能吃,必须先抓一些草、树叶、泥土塞进嘴里,然后又抽搐,这时候仆役才会来摁住他,慢慢给他啖食。晚上,他还要随机抽疯几次,一直闹腾到子时以后疲倦了,这才慢慢睡去……

这种诡异的生活,对他的藩王身份来说,自然是尖锐的讽刺,所以,装了两三年后,他自己都有点分不清了。尤其荒谬的是,即便自己已经疯了,藩王府仍然按照朝廷规定,三日一朝见、旬日一述职。每次想到自己一个疯子坐在天井里,一大群文武官员、仆役认真叩拜,他就会真的疯笑起来……

对于外面的世界,他是从王府那些仆从、护卫、婢女聊天中偷听得知的,有时候显得精神稍好时,王府的医正也会带他出去走走。每次王府人员述职、议事,长史也会宣布朝廷近期的诏令,另外是省府里的一些政令。

因此,他对局势也十分了然,不仅知道朱墨变法,还知道倭寇已经重创了,自然也知道近期裕王作为太子监国的事。其实,只要还是个有点头脑的人也都知道,大明朝如今已经非常敏感、危险……

所以,这段时间他装疯特别认真,就跟头几年一样,可谓是一丝不苟,那股疯劲儿,连他自己都佩服,所以连医正都经常摇头叹息,王府里人人都在私下议论:景王的疯病又重了……

他的经历,要说写下来传之后世,一定是自古以来王爷中最传奇的,因为,他做这一切,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会疯狂大笑……整整七年了,他虽然很累很辛苦,但终于还是活下来了……

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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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蛛丝马迹判断:很快就会出事,该来的人应该就快来了……要来的人,一定是严世藩派来的,他们是知道他装疯的。不像先前来的那个锦衣卫吴风,压根儿就看不出来,后面来那个徐爵倒是又聪明一点……

不过,锦衣卫看出来没关系,毕竟皇上还自己的爹,就算他看出来装疯也不会生气,无非就是又严密监视而已,害怕自己再回去夺嫡……

他歪着头、吊着眼,想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还是有些地方没有做足,比如说,如果严世藩派人来了,这几天都在暗中偷看,那自己该怎么演戏呢?

一念至此,

他感觉自己还是要更努力一点,可不能在最后几天功亏一篑。因为这几天还真有点不对劲,比如说,日常伺候的仆役少了两个……那会不会是严世藩要换人来了呢?

于是,

他怔了一会儿,就突然哇哈地叫了一声,猛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在小院中奔跑,一会大哭、一会儿大笑,嘴上念叨着:

“急急如律令……哈哈,杀光你们!啊哈……”

“我乃托塔天王也!哆!哈哈哈……”

这时候越演,疯狂念头竟是约束不住,他哈哈跳起来,指着一棵槐树大喊道:“奸臣!纳命来……哇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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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过去,抱着大树就是一顿猛啃,咬得树皮都连番撕下来几块。嘴角开始撕破出血,舌头舔到一点腥甜的时候,他猛地感觉到,似乎门缝外面有人?

他不敢看,反而是停下来,背对着门,忽然之间就像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了……

这时,

门外的鄢懋卿叹了口气,对旁边的钟祥县令廖斌低声说道:

“景王一直都这样?”

廖斌恭敬道:

“鄢大人,是这样,卑职一直都让王府医正禀报病情……呃,景王殿下,他,他一直就这样啊……”

廖斌并不知情,但身为钟祥县令,是安陆这个承天府以下最大的执行官,虽说是县令,品级可是不低。他此前也是鄢懋卿亲自举荐的,又是九江人,对严家自然是唯命是从。

鄢懋卿点点头,低声道:

“你让长史带着所有人躲得远远的,不准靠近,我要亲自看看景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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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担忧道:

“鄢大人,那景王是个疯汉啊,力大无比,卑职还是派两个人手看着一点?”

鄢懋卿这次亲自下来,为的可是大事,岂能让旁人知晓?就算景王真疯了,也只能进去问一遍话,否则可是交代不过去,但这时看看景王,又特么的不像装疯啊,万一进去被他狂殴一顿,岂不糟糕?

他犹豫一会儿,道:

“这样吧,老廖,你一个人在门外面,退后几步,看着一点,真出了什么事,你立刻叫人来……”

他说完,

嘎吱一声,把门推开。

景王用余光扫了一眼,已经认出就是鄢懋卿,又见王府随从全都回避了,偌大的院落,只剩下门外一个廖斌,而鄢懋卿也正在小心翼翼靠过来。

他听着鄢懋卿的气息,待其急促之时,突然啊的尖叫一声,大喊道:“无常鬼来啦~!”

哗的一下,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他三两步就冲进了堂内。

鄢懋卿吓得腿都软了,都有点想溜,喃喃道:“特么的,是不是弄错了?这朱习真特么的给关疯了……”

这时,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堂内门边,景王已经裂开嘴冲着他笑,疯言疯语喊道:“你是白无常!一定是!你就是白无常!”

此时虽在午后,

鄢懋卿兀自后背一阵发毛,几次想走,但忽见景王这时眼睛盯着自己,虽然浑浊疯狂,但一点漆黑的瞳仁却没有散乱……

“他让我进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