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槌锁锁住了人参,接着要在上风处拢一火堆,一则熏蚊虫,二则驱赶野兽,避免挖参时受打扰。
刚下过雨,林子里湿漉漉的,生火很显然不太容易。
不过经常在山林里的人,对此也有一套办法。
有一种树叫青秸子,树干青绿,表皮光滑,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色蜡质。
找到这种树就好办了,砍倒噼成细条,用桦树皮引燃。
待火势旺一点,再添上其他柴禾,上面覆盖蒿草,压住火头闷出浓烟,顺着风正好飘到人参所在位置,这时候就可以挖人参了。
采挖人参叫抬棒槌,以示尊重。
抬棒槌可不是个容易的活,需要经验老道的人,一般都是参把头亲自动手。
许世彦只有老哥一个,也别把头不把头了,自己动手吧。
用手扒去人参周围的乱草和树叶,开出“盘子”。
人参往往和树根草根缠绕在一起,要用“快当锯”将树根锯断。
主要是树根有弹性,不能用斧子砍,容易震坏人参。
细树根和草根,要用“快当剪子”剪断。
清理出盘子,露出泥土,这时候要拿出“快当签子”,一般都是用鹿骨制成的签子,拨开土层。
从人参秸秆
任何细小的根须都不能挖断,不然卖人参时会掉价。
清理出来的每一根参须,都要随时用松散的泥土覆盖,保持水分。
这是个极费事的活,抬参的人手要稳,不能急,一点一点慢慢来。
幸而许世彦性情稳重,做事仔细,最适合不过。
别看只是一棵四匹叶,主根部分也只有手指粗细,但想要将其完完整整从土里挖出来,也要消耗很长时间。
许世彦一个人,累了也没人替,只能坐在地上歇会儿抽根烟,然后再继续。
费了半天的工夫,总算将这棵参完完整整抬了出来。
别看这棵参不太大,形体却极美。
芦头有豆粒大小,拧着嘴儿,脖颈细长一节一节的,肩膀上两条丁须像胳膊。
主体有食指粗细,三指来长,然后是两条腿,参须大概有半尺多长,上面布满了珍珠疙瘩。
挺好,虽然分量不太重,顶多一两来沉,但绝对是上品,按这年月的收购价来说,估计能卖二百来块钱。
想到这,许世彦忍不住摇头,这要是放到四十年后,怕是能卖几万了。
得,想那么多没用。
许世彦甩甩头,到旁边揭下来一大块新鲜的苔藓铺好,将人参平铺在上面,覆盖一些原本的土,用苔藓将人参仔细包裹。
苔藓柔软、潮湿、透气、不易干燥,用来包裹人参,既不会损伤人参、也利于保鲜,可以使人参数月不变。
然后再扒下来一大块桦树皮,将苔藓包在其中,用楸树皮当绳,仔细捆扎妥当。
参包打好放起来,还要砍“兆头”。
在人参出土的附近找一棵红松树,用刀、斧在距离地面一根索拨棍高的位置,朝着人参的方向削下来一尺见方的树皮。
在光滑的树干上刻下记号,左边刻人数,几个人几道,右边刻人参的大小,几匹叶就刻几道。
刻完了,还要给兆头“洗脸”。就是用火将兆头四周流出来的松油烧掉,为了保护兆头几十年后还能看清。
砍“兆头”的目的是纪念此处出过人参,给以后的人提醒,几十年后,或许还会有人在老兆头附近找到人参。
当然,也有人为了不让旁人知道自己挖到人参的大小,用其他方式记录,或者调整兆头方向等。
做完这些,许世彦随手将之前采下的参籽,撒到了附近。
放山人也讲究个可持续发展,播下参籽,说不定多少年后,这里还会再出人参。
忙忙活活的,大半天也就过去了,好在有所收获,别管大小,也算是值得安慰了。
许世彦不再留恋,收拾了工具返回地戗子。
之后三天,许世彦都在这附近转悠,却再无所获。中间只看见过一棵二甲子,实在是太小,也就放了。
连着三天没什么收获,许世彦心里头也有点儿郁闷了。
上辈子他在大安煤矿上班的时候,听家里人提起过,村里一伙人进山放山,遇见了一棵大货,卖了将近一千块钱。
这个年月的一千块钱啊,那可不是小数目,别说东江沿大队了,就连大营公社都知道了。
这么轰动的一件事,他不可能记错,就是在仙人洞附近找到的啊,后来他还看见那个兆头了呢。
为什么他都来转悠五天了,愣是没看见呢?合着他不该发这笔财?没有这个运气?
放山原本也就是凭运气的事,估计是他没这个财运。
唉,再转两天,要是还遇不上,他就回家吧,估计媳妇在家也该等的着急了。
许世彦开解自己一番,又重新振作精神,手握索宝棍,不停敲打着周围的草木,眼睛也不停地四处张望。
山林里寂静一片,除了棍子拨开草丛,和裤腿与树枝草丛摩擦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声音。
蓦地,身后传来些许不一样的响动。
许世彦背后发寒,凭着上辈子打多年的经验,他敢断定,身后肯定有什么野兽跟过来了。
许世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轻轻扭转身体向后看去。
当他看到身后的情形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得,今天闹不好要交代在这儿。
距离许世彦身后两三百米外,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色动物正晃悠着往这边来呢。
那体型,那行走的架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黑瞎子啊。
黑瞎子,是当地人对黑熊的一种称呼,这玩意儿视力不太好,通体黑毛,所以叫它黑瞎子。
别看这玩意儿视觉不咋地,嗅觉却特别灵敏,而且力气极大,一巴掌呼过来,牛肩胛骨都能拍碎。
这可是能跟老虎斗一斗的家伙,行动迅速,咬合力超强,皮糙肉厚又抗揍,人遇上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操,这运气何止不好啊,简直背到家了。
许世彦暗暗后悔,就不该不信邪挖了那棵四匹叶。老辈人留下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正思索间,那低着头晃悠的黑瞎子忽然抽了抽鼻子,然后抬起了头,往许世彦这个方向看过来。
许世彦心里咯噔一下子,愣生生控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轻轻缓缓的往后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