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了雨,湿冷湿冷的。
谢茴也才到机场没多久,羽绒服上洇了一小片水痕,正伸着脑袋往这边看。
视线对上。
她立刻露出高兴的笑容,朝谢迟挥了下手。随后便作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朝周越泽那瞄去一眼,一巴掌拍在谢迟胳膊上:“怎么还弄这么正式的,你也不嫌尴尬。”
“怕你担心自己认错人了。”
“我哪有那么笨!”她怒道。
周越泽见缝插针:“姐姐好。”
谢茴表情一凝,当即温柔地对他笑道:“你好啊,我是谢茴,小迟的姐姐。大晚上的,辛苦你跟着他一起过来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本来就是应该的。倒是辛苦茴姐晚上还要出来接我们了,挺辛苦的吧。”
“不麻烦不麻烦。”
谢茴说着,伸手扯了谢迟一下,“哎,咱们先别在这儿发呆了,时间不早了,先赶紧上车。等之后再在路上聊啊,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行。”
一行人便朝着出口而去。
周越泽是个话多的。
在来之前,谢迟跟他说了自己这边的要求,一再声明让他不要搞太花、得良民,还得话少得体。
其他要求都没什么问题。
但话少这个要求,显然把这个不蹦出来一句阴阳怪气,就会不说话的家伙憋得不清。
等送完谢茴,俩人到了酒店。
周越泽整个人都颓了下来,显得很郁闷。连那股漫不经心的二代调调都散了不少,有点不太开心地说:“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说话。”
谢迟把办好的房卡塞给他:“不知道。”
“亏你真能处的下去。”
他接过卡,揣兜里抱怨了一句,“换我七八年只能自说自话,铁定撑不下去。”
“要不周少今天怎么跟我呆一起了?”
他顿时哼笑了一声。
“行,算你会说话。”
他拿着手机,背着身挥了挥手,“明天早上指望你叫我了啊,我就不订闹铃了,拜拜。”
“小问题。”
谢迟目送他进屋,刷开房门。
其实他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能做到对陆行朝自说自话了那么多年的。
对方忘了他,他贴上去凑。
对方不想眼熟他,他天天跑过去,不厌其烦地跟这个人啰嗦。
甚至后来对方被污蔑,却丝毫懒得给反应的时候。他就先被点爆了火气,跟泼对方脏水的人打了一架,最后双双挂彩进了医院。
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现在也弄不明白了。
谢迟没再去想,锁了门后便去洗漱。
明早事多,他怕自己再磨蹭下去,病情反复。到时候万一叫沈音和谢茴看出端倪,怕就要麻烦了。
这晚上,谢迟睡得还好。
他不怎么认床,很好养。虽然长得漂亮,却和娇气这个词几乎不沾边。
所以陆行朝也很少会特别关注他。
毕竟正常人一般都会下意识关照脆弱易谢的花卉,而懒得瞩目路边韧性太强的野草。
他和陆行朝都属于野草型的。
哪怕没人特意照顾,也能活得很好。
只是他这边睡得踏实。
另一边,陆行朝却久违地失眠了。
剧组忙着赶进度,这晚又是拍摄到接近三点才算收工。他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疲惫至极地打理完躺下,却无论如何也入睡不了。
——谢迟。
陆行朝回忆起晚上的对话,心中便升起了一种止不住的烦闷异样。
他十年没见过谢迟这样了。
被挂电话,更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
谢迟他……
这次,居然这么生气的么……?
他垂眼沉默,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随后才忽然错愕地发现,自己最近对他,似乎确实是有点太过凶了。
其实当初谢迟就跟他提过离职。
这人一声不吭消失了几个月,每天只在朋友圈里打卡旅游。陆行朝这边忙的团团转,他正事不干,跑去跟杜南明那边没日没夜地喝酒,人几乎废了一半,精神也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来。
陆行朝把他扣了下来,没让他走。
但也是真的被他的作给折腾得没了耐心,也连带烦死了那群带着这家伙成天混日子的纨绔。
可能是最近理他的时间太少了。
陆行朝想。
他翻了个身,又想起行李箱中那张被自己扣押的纸,心想:要不,就把东西还回去吧。
反正谢迟也离不了他,扣不扣区别不大。
何况这人缠他缠得厉害,哪怕真的离职回家修养去了,这人也会照样巴巴地跑过来找他,风雨无阻,和橡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陆行朝又在心里,把道歉的事默默地向前提了提。
他本来是打算礼物到手后再一并说的。
但现在谢迟似乎是真的被他气得厉害,这件事还是不要拖太久为好。
他闭眼想着,心底那股莫名的郁然终于消停了几分。
困意上涌,沉沉睡了过去。
…………
……
次日一早,谢迟把周越泽薅下了楼。
这人大概是真的很少早起,整个人都像是一颗蔫蔫巴巴的青菜,半死不活。谢迟选了个路边的汤包小店,先带这位二代兄弟感受了一趟平民生活。等把身上那股子脱离人民群众的有钱人气息,用烟火气盖得七七八八了,这才领着他坐上了回家的车。
周越泽遭受一次早起的打击。
又在汤包店遭遇了一次精神重创。
等来到谢迟家门口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懒得说话的形态。
谢迟按响了门铃。
片刻后,谢茴急匆匆地来了:“哎,等等!来了来了,马上开门!”
她火急火燎地开了门。
随后,拍着手笑吟吟地说:“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和妈正在厨房捏汤圆呢。你们早饭吃了没?要不我去给你们一人下一碗?”
“没,不用。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哎?”谢茴惊讶,旋即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把人带回来,还叫人在外面吃路边摊的。”
谢迟没说话,只朝她笑了笑。
多说多错,他自然不可能让周越泽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露馅。
谢茴拿他没法,只得黑着脸让人进了屋。
谢迟快七年没回这个家了,上一次拎着行李箱进门,还是他大二跟陆行朝在一起了,鼓着勇气跟家里出了柜,却因为说不出来是谁,被愤怒的俩人赶出了家门。
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家。
以至于到了如今,都有种近家情怯的感觉。
他走进屋,看见坐在屋子里的人。
喉咙忽然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怔然许久,低低地喊道:“……妈妈。”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