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直接把他发给我,我去加他。”
谢迟说。
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杜南明简直惊喜得要命。他连说了好几句“谢谢兄弟”,赶紧把周越泽的名片推给了谢迟,又说:“人情记了啊,有机会一定还。”
“不用,还欠着你人情呢。”
“嘿嘿,好哥们。”
谢迟打开他推过来的名片。
周越泽这人还挺有意思,头像是只抻着脖子的大鹅,充分证明了他和杜南明的好兄弟关系。
他点开申请界面。
填完备注,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起床洗漱去了。
洗面盆上的水迹还没干。
谢迟看了眼,就知道这人肯定没走多久,但总这样连句招呼都不打,多少让人有种被置之事外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生了病的缘故。
他感觉情绪似乎又沉了沉,有点恹恹的。略带迟钝地洗漱完,擦干脸上的水,便准备换衣服回去。
左右人已经走了,他继续呆着也没意思。
辞职,换工作,敷衍谢茴,搬家。
反正哪个都比思考陆行朝昨晚到底想干什么重要多了。
谢迟慢吞吞推开门,扣着扣子向外走去。
抬头一瞥,却瞧见餐厅的桌子上放了一份放在保温盖里的早餐。
包子和粥腾腾冒着热气,看着像才买来的。
谢迟脚步一缓。
这时,旁边书房的门却忽然打开了。
陆行朝拿着手机,从房间里走出,看见他顿在客厅迟疑的样子,下巴朝桌子那边微微一点,复又垂下了眼睛:“……没有,老师言重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
……
他边说着,边朝阳台走去。谢迟顺着他刚刚指的方向望去,却发现这人示意的,竟然就是自己刚刚瞧见的那份早餐。
他不由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太适应地坐了过去。
揭开盖子,低头尝了一口。粥熬得糯糯的,平时吃大概会觉得清淡,现下生病了,反而感觉还算不错。
谢迟垂着眼睛喝完了粥。
刚把勺子放下,便看见远处陆行朝挂断电话,从凌乱茶几上翻出了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朝自己的方向斜睨一眼,拿着那东西走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
谢迟总觉得那档案袋有些眼熟。
陆行朝走到桌前,将袋子丢到他的面前。随后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在另一份还没来得及用完的早餐前坐下,说:“一会儿收拾一下,跟我出门。”
谢迟这才发现。
他刚刚手里拿着的,竟然是自己从工作室那边取回来的离职档案。
谢迟微微一窒:“……这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舀了勺粥,淡淡道:“先收好,等等送回人事那边去。”
谢迟立刻打开了手边的档案,拆开翻找。
果不其然,前天从秋姐那里拿到的加盖了公章的合同,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顿时有点生气了。
他蹙紧了眉,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陆行朝。这人却一脸从容平静,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就喝一碗粥?”
“陆行朝。”
谢迟压着情绪,试图耐心地跟他说,“我已经辞职了,把你拿走的那张给我。”
“我没听过。”他不咸不淡道,“也没同意。”
“……之前是谁说的让我懂点规矩,剩下的自己看着办的?”
他动作一顿,眼皮微掀:“所以,你就是因为我说的这一句话非要闹脾气,搞出这么多事儿来,还跑出去跟杜南明混了一晚上?”
谢迟瞬间愣住,指尖微微抖了一下。
他难以置信地抿了下唇,刚准备说些什么,话头却被忽然响起的一阵门铃给打断了。
陆行朝拿纸擦了擦手,起身从他身边走过,去给外面的人开了门。下一刻,卢小枫的声音便从屋外响了起来:“陆老师,东西我买过来了,您看……”
他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随后,看着屋内僵持的气氛有点傻眼:“迟哥……?”
谢迟轻吸了口气。
他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朝卢小枫点点头:“早,辛苦你了。”
卢小枫连忙说:“没,应该的。”
话罢,又远远瞧了眼餐厅,尴尬地笑着问,“不知道哥口味是什么样的,就买了份比较清淡的。要是哥吃得不习惯,有别的更喜欢的,可以跟我说一下,下次我换家店买。”
谢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枫,早餐是你买的吗?”
卢小枫看见他这表情,还以为自己买的东西出了问题,顿时慌得不清。
他下意识看了陆行朝一眼。
咽了咽,点点头,硬着头皮主动包揽到了自己身上:“啊,对啊……哥不喜欢吗?”
谢迟闭了下眼睛:“谢谢,挺好的。”
比陆行朝待他,要好得多。
“谢迟。”
这时,静默多时的陆行朝忽然出声了。
他没管谢迟的怎么想的,只淡淡地开口,用一种陈述般的语气:“去把小枫给你买的衣服换上,一会儿跟我出门去见霍老师。见完后就去晚宴,今天你来负责。”
“……我说过,我已经辞职了。”
他穿衣的动作停下,拧了眉头,“我说了,我不知道,更没同意。”
“……”
谢迟闭了嘴,沉默地往外面走去。
人刚走到门口,却被他一句话给叫住,直接钉在了原地:“就算是真的要离职,也要走三十天的程序,你确定不跟我去?”
谢迟回头,张口想要怼他。
只是看了看还在屋里呆着的卢小枫,又强忍了下来,给这人留了点面子:“我都几年没跟你出过外勤了,去见霍老师可以,晚宴你叫小枫跟着去吧。”
陆行朝一言不发地扣紧衣扣。
末了,他抬起眼睛,下巴朝卢小枫那儿微微一点,“先换衣服,今天霍老师七十大寿,别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
旁边的卢小枫已经根本不敢说话了。
他缩在角落里,安静如鸡地装听不到这俩人吵架。过了许久,看见谢迟朝自己走了过来,垂眼道:“把衣服给我吧。”
卢小枫赶紧把袋子递给他。
谢迟没再说什么,接过就走了。
袋子里装的是一套挺休闲的衣服。普通、挑不出错,丢进人群,一眼便要被淹没了。简直十分符合他这个人在陆行朝身边应有的定义——
一个不应当的,默默无闻的地下情人。
他看了就想笑,然后也真的笑了出来。
有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多到麻木了,反而对被人再加上一刀两刀的事情,也觉得没什么所谓了。
他将拆开的袋子丢到一边,换掉了身上这身昨晚出门时的衣装。
正低头套着衣服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震。他抬头朝桌子上瞄了眼,却发现是自己之前给周越泽发的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谢迟拿起手机,正准备打招呼。
下一秒,便看他说:“唷,还挺早啊。我还以为就按你男朋友那样,得把你折腾到深夜,再睡一会儿才醒呢。”
谢迟顿时怔住了。
他没想到这人居然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当即连扣扣子的手都僵住了。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打字回道:“周少,我是谢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认错啊。”他特淡定道,“昨晚上不是我送你回去的?喝多了懵了?”
“……是。”
“那不就完了。你男朋友昨晚上盯我那眼神哎,简直恨不得把我给砍了,啧……真够凶的。”
谢迟瞬间有些尴尬。
指尖在屏幕上摩挲许久,才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周少认错了吧。”
“不是?那还那表情?”
“我老板为人比较古板一点,而且昨晚上我手机没电了,他没找着人,可能急了。”
周越泽慢悠悠道:“你要是真想找人回去跟你演戏,我建议还是老老实实把情况都给摊开了,说清楚点会比较好。”
谢迟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复。
周越泽这人虽然看着轻浮,说的也确实是实话。自从他大学为了陆行朝出柜,被谢扬他们给赶出来了之后,“家”这个词,对他就成了很奢侈的东西。
谢茴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让沈音和他的母子关系再度破冰,他是断然不可能冒着再被沈音断绝关系的风险,去随便找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回家凑合了事的。
可这也代表着,他必须得和对方交待实情。
不然届时他将人带回了家里,对方却一问三不知。沈音和谢茴也不傻,自然能看出来其中猫腻,怕只会更加生气。
他想了一下,给周越泽回道:“周少最近都有空么?我这边暂时比较忙,今天一天大概都没什么时间。等忙完了给周少回复,行么?”
“行啊。”周越泽回答得十分爽快,“反正我闲得很,随时有空。”
谢迟回了个“好”,揣了手机出屋。
听到开门声,陆行朝抬了抬眼,视线朝卧室这边投来。
谢迟迎上了他的视线,却也不想再和这人过多沟通什么,低头翻出了衣袋里的口罩,默默戴上。
他长得实在是好看。
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外衣和长裤,到了他的身上,也照样被衬显得宛如昂贵高定。薄白眼皮下是长而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大半五官的口罩反而勾勒出了完美的侧脸曲线,鼻梁高挺,反倒是加倍的惹人眼球。
陆行朝的眸色深了深。
他垂眼,看到手边放着的谢迟的帽子,站起身,递进谢迟怀中:“还有这个。”
谢迟微微一顿,沉默地接过,将帽子扣上。
很快,那仅剩下露在外面的桃花般的眼睛也被遮在了帽檐下,遮住了他身上的所有光华,再瞧不见丁点儿模样。
他低低地:“现在可以了么。”
陆行朝打量了一下他的样子,颔首道:“走吧。”
*
陆行朝的粉丝都知道。
说到陆行朝年纪轻轻便是三冠影帝的成就,除却他本身的天赋和努力之外,霍明河绝对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这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不仅曾是圈内许多知名演员的老师,还与许多大导都私交甚笃。人脉之广,可谓是圈内的半壁江山。陆行朝能有今日的成就,和他当初的欣赏与提携脱不开关系。
而陆行朝从来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
作为霍明河隐退前收下的最后一位徒弟,在对方的大寿之日,他自然势必要亲自到场。
谢迟坐在车里,百无聊赖。
霍明河的寿宴他自然是不可能去的,那么大的酒店,又人多眼杂。来来去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工作室肯定要喝上一壶。
他靠在座上昏昏欲睡。
昨晚实在被陆行朝折腾得厉害,他是没想到这人居然在浴缸里也下得了嘴。虽说他自己也多少有点毛病,算是自食其果,但谢迟也是真佩服他。
这人是真的不怕扭着,好腰。
他一边想,一边垂着眼睛发呆。
暖烘烘的热风吹得身体很是舒服,让人一时间忘记了被强按着出后勤的不快。谢迟慢腾腾翻了个身,干脆换了个姿势,打算睡觉。
经过上次那回,卢小枫是不敢大意了。
他生怕谢迟在车里等饿着了,到时候又惹出事,便干脆在车里塞了好几盒点心,又放了几瓶水,让谢迟留着垫胃。
谢迟闭着眼“嗯”了声,不是很想说话。
不过卢小枫也有点自己不招他喜欢的自知之明。给谢迟交代完后,说了句“哥有事找我”,便乖觉地扭头溜了。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手机忽然一震,杜南明给他丢了条消息嗷嗷:“哎你人呢,没来寿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