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顾星扶上出租车。电瓶车他是没法骑了,他打算等下次有空再过来取。
关上车门前,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往后看了一眼。
现在已是深夜,道路上没什么行人。对面的高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贴的是特制的膜,从外面看,只有黑黢黢的一片。
余弦盯着那黑色的车窗看了一秒,很快便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顾星身上。
“顾星,你是要回学校还是回哪儿?”
都十一点多了,学生宿舍有门禁,估计这会儿已经关门了。
顾星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微凉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他抬起眼皮,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回我租的公寓吧,在……”
他报了一个地址给司机,公寓是沈芒的经纪人帮他租的,就在大学城旁边,采光和地段都很好。
想到沈芒,顾星胸口更难受了,他在座椅上蜷成一团,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余弦看他这幅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公寓楼下,顾星率先下了车。他走了没两步,身形便有些不稳,余弦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喝了太多酒,顾星胃里翻江倒海,火烧火燎,一回公寓就把吃的晚餐全吐了出来。
吐完一通,他人也虚脱了,苍白着脸靠在洗手台上。
余弦把打湿的毛巾递给他,“擦擦。”
顾星接过毛巾,随便在脸上擦了擦。他看着灯光下余弦的脸,忽然笑了,“余老师,你对每个学生都这么好吗?”
余弦耸了耸肩,颇为无奈道,“说实话,我现在只想回教师公寓睡觉。”
顾星笑了声,“看出来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将就一下吧,主卧给你睡。”
余弦也没跟他客气,反正他之前洗过澡了,在这将就一晚也没问题。
顾星看着大大咧咧的,卧室倒是收拾的挺干净。余弦早就累了,几乎才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他睡到自然醒,几乎是刚睁开眼睛的刹那,他就感觉到床边有一道视线盯着他。
他心中一惊,等看清楚那是顾星后,顿时松了口气。
顾星穿着黑色的T恤,深绿色的工装裤,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不少。
“余老师,我发现你要是不戴眼镜的话,长得还挺不错的。”
顾星自己就长得俊朗帅气,在他眼中,好看的唯一标准只有沈芒,‘不错’都属于他对外貌极高的评价了。
余弦也不知道顾星站在这儿盯了他多久,他心底闪过一丝怪异,连忙抓起床头的眼镜带上。
“没有吧,我长得也就普普通通。”
“我说真的。”
顾星忽然凑近了些,盯着他的五官仔细看。
“你这眼镜也太土了,直接换掉吧。头发也得剪剪,绝对能大变样。”
他话音刚落,后颈就被人捏住,余弦一脸嫌弃地将他拎远了些。
“顾同学,这是你跟老师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
顾星吐了吐舌头,泥鳅一样从他手里滑走了。余弦看了时间,想起自己今天还要监考,连忙翻身下床穿鞋。
他边整理有些皱巴巴的衬衣,边往客厅走。
“下午的考试记得准时参加,别迟到了。”
顾星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出来,转头看他,“你不留下来吃早餐啊?”
“不了,我去食堂吃。”
顾星啧了声,语调嫌弃,“食堂有什么好的,难吃得要死。”
“你这种大少爷,当然是看不上学校食堂了。”
余弦都快走到门口了,脚步忽然一顿,他刚才看到电视柜上有一张合照。照片上的顾星还是个小豆丁,黑黑瘦瘦的。身旁站着一个极为漂亮俊秀的少年。
这个少年的五官,像极了沈芒。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余弦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线索被勾了起来,直到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思绪。
“余老师,备考会议马上就开始了,你还没来吗?”
“我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监考了一整天,晚上余弦又收到邀请,去市中心一所高校参加学术沙龙。本来他是不想去的,只是同科组的几个老师都要照顾家庭,脱不开身,他这个唯一的单身人士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余弦一向是不喜欢交际的性格,进了会场签到后就拿了盘点心,默默的找了个角落坐下,然而天不遂人意,他坐下没多久,便有一个长相斯文,三十出头的男人走了过来。
“你是科大新来的老师吗?之前好像没见过。”
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和衬衣,身上有股浓郁的古龙水香味,头发全部往后梳起,露出一个颇为自信的笑容。
“我是T大的,去年刚升副教授,不介意认识一下吧?”
T大是全国赫赫有名的重点大学,三十出头就能升副教授,这人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如果只是单纯的交友也就罢了,可男人眼底透出的欲念和玩味,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学术圈里,有潜心研究不问名利的,自然也有沽名钓誉,人品败坏的,余弦见怪不怪的把手里的碟子放下,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一眼。
男人以为他对自己有了兴趣,下意识抬头挺胸,站得更加笔直。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秃顶的。”
西装男人:……
他的假发片明明很隐蔽,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有,你无名指上的戒指痕都没消,身为人民教师,做出这种师德败坏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男人攥着手里的酒杯,脸色变得极差。
被戳穿的怒火和羞恼一起涌上来,他撇了眼余弦胸口的铭牌,刻薄道,“你以为我真的看得上你?什么野鸡大学的讲师,穿的跟个土包子似的,这辈子有男人跟你搭过讪吗?”
余弦点了点头,十分赞同道,“嗯,只有狗跟我搭过讪。”
西装男人看起来像是要气晕过去了,他嘴角扯了扯,最后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转身走了。
余弦松了一口气,他把点心吃完,提前离开了会场。
附近有家书店,余弦正好要买书,便推门进去逛了逛。一看书他就停不下来,在里面看了几个小时,直到书店打烊,他才心满意足的捧着新买的书,进了地铁站。
回学校坐的是末班公交,踏进车门的一刹那,余弦隐约有种后背凉飕飕的感觉。
他上次也是坐的末班公交碰到的变态,这次不会又……
脑袋里刚浮出这个可怕的猜想,身后就有股阴冷的气息贴了上来。
“又见面了。”
余弦眉头一跳,听到这个粗哑的经过变声器加工的声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余光瞥过车窗,那人依然穿着黑色的风衣和黑色长裤,口罩和帽子遮住全部的脸,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而细瘦,按在他腰间。
余弦心跳有些加快,他这次比上次还倒霉,上次车里好歹坐了一对情侣,这次竟然只剩他一个人和身后的这个变态。
风衣身影微微低头,似乎是在他脖子间闻了一下。
一股刺鼻的、明显不属于余弦的男士香水味,隐隐飘散在空气中。
“余老师的夜生活,看来很丰富?”
低哑的男声没有起伏,却能清晰的听出里面的讽刺。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老师的?
是了,这个变态肯定一直在跟踪自己,而且每次出现都是在他回学校的班车上,会不会,他就是学校的学生?
“你是在嫉妒吗?”
余弦说完,便忐忑的盯着车窗投出的倒影,他不太确定这句话会不会激怒到身后的男人。
风衣身影呵地笑了声。他一只手环着余弦的腰,将人更用力的拉向自己的怀抱,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喉结。
“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正人君子,还是斯文败类?”
余弦笑了笑。
“那你呢?是童年不幸还是家庭离异,才会做出这种偏执而疯狂的事?”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死寂般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黑色帽檐下,男人眼底的血色浓郁,像被戳中了伤处的困兽。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沿着余弦微微鼓起的颈动脉来回划过,指尖似乎随时都要划破那薄薄的血管。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闯入者,还真是胆大妄为,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和耐心。
风衣身影微微闭上眼,手落在男人腰上。唯有指尖传来的属于人类肌肤的温度,才让他胸口不断翻腾的恶意和暴虐稍微平复。
腰间掐着他的力度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余弦僵硬地站直了身体,后背冷汗直流。
他极有可能戳到这个疯子的死穴了。这家伙该不会一怒之下对他下死手吧?
在气愤僵持到冰点的时候,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