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的思考和沉淀,父与母终于想通了。
它存在的意义被谁否定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那个杀死雅治的罪魁祸首。
它现在已经学会该怎么和人类相处了,已经知道生命有多么重要了,不会觉得温和对待人类是被迫的,不会因一点儿小事而仇视所有人,它现在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去和五条悟友好的打个招呼。
“雅治,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父与母忽然说道,
“最初为了控制我,你做了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对着干。”
雅治怔了怔,随即笑了,“我才要谢谢你,不过说到底,我们之前说谢谢对不起之类的,不是很怪吗?”
咒灵茫然的抬头,就见他最爱的孩子十分肯定的说道,
“我们是最亲密的家人啊,家人之间互相支持互相包容,没有什么能离间我们,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家人。
父与母感动得热泪盈眶,语调飘忽的唤道,“雅治……”
它想钻进雅治怀里撒娇一般得到一些放肆的爱抚,碍于体型差只好放弃了。
“我们一起杀了他,我可是你的父母,是你的咒灵。他在我眼里连冒牌货都算不上。”
父与母振奋的说道,雅治笑了笑,
“你能对他下达诅咒吗。”
用言灵一般的术式,操控他。
“……”
“怎么了?有限制吗?”
“用直觉来看,不行。”父与母变脸一般沉重的说,“他的术式很奇特,现在的状态,他就是‘赤司雅治’,就算六眼来了应该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我下达的诅咒,最多是让那具身体再死一次,而更坏的情况,是他仍然操控着‘赤司雅治’,不受我的术式影响。”
“不用在意,用物理方式尽管杀掉他就好,只是身体而已。”
“……”父与母抗拒的抿了抿唇,“雅治,那是你的身体。”
“……”赤司雅治有些意外,“我不在意。”
“我不想伤害他。”父与母神色挣扎,“六眼那小子来了,一定也不能立刻狠下心来对‘他’下手。”
“……妈妈?”
父与母立刻改口了,“但我能为了你杀掉他!毕竟真正的雅治就站在我的面前。”
雅治能勉强理解父与母的坚持,他沉思了一下直接莽上的可能性,皱起了眉,“不行,物理攻击会引来他剧烈的反击,实际上,‘赤司雅治’并不是无害的,他有一堆倾向喜爱他的伙伴——诅咒师和咒灵。一旦他出了事,那些家伙们就会暴动。”
那是赤司雅治死前发生的事情,他把方圆几里的咒灵都召唤了过来。
“而我们的目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危害社会的集体。”
“赤司若失去了联系,漏瑚真人这帮家伙一定会对着非术师泻火,太打草惊蛇了……让他主动暴露本体再消灭可以吗?”
“那就是我下术式时死亡前提——先命令他做某些行动再去死,但还是那句话,如果他能脱离我的术式,这就是不成立的,反而暴露了我的衷心。”
“你的衷心?”
雅治恍然,“你现在已经能演戏了吗?”
因为咒灵的智商大多堪忧,父与母虽然被评为特级,却总不会变通,永远直白得像个不知撒谎为何物的孩子一样。
“真厉害,我原本还在想要怎么解释你的残秽和气息呢。”
特级咒灵的现身,能令敏锐的咒灵和术师搁老远便能感知到,短暂外出的羂索一定正在赶来。
母亲拿指尖绕了绕自己的头发,看上去并不忐忑,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她和雅治对
视着,两人的心音达成了一致,“我想看他踌躇满志,以为计划得逞那一瞬的崩溃表情。”
雅治的笑容含着恶意和憎恨,“他必须像我一样,以最遗憾的方式退场。”
趁羂索赶来的时间,雅治和父与母对了情报。
雅治:“他的本体是什么?”
父与母:“不知道,但额头上的花纹是束缚。”
雅治:“对了,我记得楠雄说,赤司的大脑有一张嘴,特点应该就在这儿,他的本体总不会很大,在那具身体的脑部。”
父与母:“他有什么能力吗?”
雅治:“他很谨慎,但对我透露得还算多。他能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放出等级不一的咒灵,应该有个装有咒灵的道具,既然能搞到千年的禁物狱门疆,这种功能的咒物应该不难拥有,那里面全是‘爱’着他的诅咒,虽然不能自如操控,但绝对会听从他的命令。除此之外,真人那些特级诅咒也很护着他,花御漏瑚它们甚至轮流给他当着保镖。”
“这么一看,他的筹码还蛮多的。”
“主要是作恶的成本太低了,而我们作为维护和平的一方……这个说法是不是有些太高尚了,总之,如果一定要开战,我们要将伤亡尽量减少。”
“五条悟正在找来的路上,我带了手机,他可以直接定位。”父与母带来了一个惊喜的消息,“因为你没有残秽,监控也没拍到有用的东西,所以他一时找不到你,然后第一时间就把我放出来了,”
雅治笑了,“那不是把你当雷达一样了吗?”
“事实上我的确就是这个作用。”父与母不置可否,“我想现在,他已经通知了你的哥哥。”
“我哥哥?”雅治又被唤起了记忆,他眼神晃了晃,“想起来了,叫中也是吧。这么重要的事,的确该第一时间告诉他。”
雅治对他有很深的印象,但现在显然不是回忆的好时机。
雅治伸手要手机,“我有消息给他们说。”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边单手编辑着邮件,边和父与母聊着。
“封印五条悟的计划,有非术师参与,他们会找很多人当人质。”雅治的脸色凝重起来,“那比较麻烦,万一他们玉石俱焚……”
“没有关系,”父与母冷静的说道,“雅治你,还没有见识过我的领域,对吧。”
雅治愣了下,“你的领域?”
“我记得,你的领域一直是半成品,从没对外使用过。”
父与母的领域是能放置自己躯体的空间,这空间的口子可以开在任何地方,所以父与母能从地板里溢出,从车座底部钻出,从讲台边缘凝聚,要知道,稍微高等级的咒灵便不具备穿越实体的本事。而雅治以为这就是领域的全部用途了。
“实际上,就在不久前,我的领域完成了。”
因为父与母明白了生命的重量。
“但是,我的咒力和你的情绪是挂钩的。”
往往雅治越愤怒,负面情绪越多,父与母越强。
“雅治,这次我一定是最有用的,因为这回我因你而改变了。”
……
倾听完父与母的领域作用后,雅治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失语。
怎么说……
他感觉这很像是……
达里尔的惠赠。
从父与母出现的十分钟后,羂索回来了。
他提着雅治想要的食物,眼神复杂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幕。
白发孩童正被漆黑的咒灵灌在墙上,面容在阴影下很是模糊,但无疑是痛苦的。
他声音艰涩道,“愣着干什么,我要被这疯家伙掐死了!”
跟在羂
索身边的花御抬手就要用生得术式攻击,却被羂索抬手制止了。
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啊,妈妈。”用的是随意且无奈的语气。
咒灵这才像是发现有人来了一般回过头,它的视线落在羂索身上,眼里顿时冒出奇异的光,“雅治!妈妈的雅治——!”
称得上是聒噪的重复性呼喊,是父与母往常一贯的作风。
羂索讶异的挑了挑眉,“你这算什么,被封印了几年脑子终于坏了?话说谁把你放出来的,我本来想亲自去炸了那地方。”
他们计划着在高专和京都校的姐妹交流会上抢夺两面宿傩的手指。
“我自己跑出来了,因为我已经想通了。”父与母黏黏糊糊的围在赤司身边,“我反思忏悔了好久,打伤那帮封印我的讨厌人类逃出来了。”
“仅是打伤,你没有把他们杀掉吗?”花御一边扶起雅治,一边说道,“你还找来了这里。”
“雅治在哪,我就在哪。”父与母理所当然的说道,“至于杀死他们,我为了找雅治走得比较匆忙,只轰飞了他们。”。
但羂索不吃它这套。
“你不会是在那小家伙死后疯了吧。”
父与母歪歪头,“小家伙?谁?”
“别装傻,在海啸中费劲救人的,在如今都呼声很高的那个名字。”
——中原雅治。
“我不知道,你在指谁?”父与母态度坦然,“我记得你因为咒术界高层的虚伪逃离了那里,而我却被封印了。”
羂索审视着它,
是记忆断层吗?
这家伙忘记中原雅治,把自己经历的两次封印合为一个了吗?
雅治在一旁打断他的思考,“所以这突然冒出来的诅咒到底是谁,来找你的?找你就算了,为什么还往我身上扑,真是晦气,真人能不能早点儿把我这张脸改掉。”
花御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人的话,明天就会回来,他陪漏瑚泡温泉呢。”
“漏瑚被五条悟快削没的那次落得伤还没修复好吗?”
“快了。”
这些家伙正在疯狂的修补元气。
雅治隐晦的敛去目光,揉着脖子看向羂索,“赤司,快做决定,留下这家伙还是杀了它。”
“……”
羂索的手指抚上下巴,稍作思考,忽然笑容满面的对父与母说道,“妈妈,帮我杀掉这个孩子吧。”
他指着雅治,如同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
一阵有些沉重的寂静。
花御一把捞过雅治,“赤司,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能是为什么,一是看是否真心,而是看能否杀人。
在花御的震惊下,被选为目标的雅治反而笑了,毫无负担毫无胆怯,“你可真有意思,几天前作为被玩弄的对象还好,但我现在可是你们的同伴。”
“敢做大事的诅咒师连这点都不可信吗,真人知道了要说你言而无信了。”
咒灵们最看不惯人类的虚伪,而羂索在最初见面时承诺过真人不对雅治下手,还在两天前向咒灵们介绍了作为新同伴的雅治。
果然,花御有些不赞同的看向了羂索。
但羂索显得无所谓,“我这只是为了测验,毕竟诅咒之母很可怕,谁能相信,一直生活在咒术师们身边的……咒灵的衷心。”
羂索看着雅治,“而作为同伴,你怎么着也得为我们做些贡献吧。”
雅治冷呵,“闹半天还是我的价值不够大,得,你也别说些冠冕堂皇的恶心话。”
父与母看向他。
“我听你给我说过诅咒之母的术式特点,自己选死法对吧,可以,来
吧。”
它飘到雅治面前,声音死板的像是机器,“——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
“嗯……一月后跳楼吧。虽然疼痛致死不太好,但跳楼起码干脆一些。”
“……好。”
术式成立。
有时间,有死法,除非父与母被祓除了,否则雅治一月后一定会死去。
羂索有些不可思议。
是真的。
他能感受到熟悉的咒力波动,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父与母的术式成功了,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猎物,之后一定会按照自己说的死法灭亡。
羂索凝起神,他想错了吗,这两个家伙真的没有提前串通?
而完成任务的父与母,邀功一般凑到了他的面前,“雅治,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算了,你干脆手动把他的头砍下来吧。”羂索说,“一个月的时间有点儿太长了。”
“喂,得寸进尺就过分了。”雅治作出恼怒的模样,“我已经主动选择了自己的死亡,连作为同伴的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不是我说,你真的还有正在和其他势力协作的理智吗?你的可信度要降到零点了。”
身旁作为见证人的花御成了微妙的保障。
它来回看了他们几眼,最后声音隐忍的对赤司说,“这就够了吧。”
就算是试探,也要过火了。
赤司举起双手,“开玩笑开玩笑,你们别那么紧张,我什么都没强制要求做啊。”他油嘴滑舌的甩锅,“雅治啊,谁让你这么快就同意的,你明明可以一口拒绝——所以,还是因为你在渴求死亡吧,你本身就没有生的欲望,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雅治兴致缺缺,“别对我废话,我要睡了,已经很晚了。”
“不吃晚饭了吗?”
“吃,做好了叫我。”
“嗨嗨。”
这一晚平静的结束了。
但只是对雅治来说结束了,因为父与母和羂索彻夜未眠,他们正在沟通情报。
父与母对他说:“我想评估我们现有的同伴,还要看看你手中的禁物是不是真的存在。”
末了还要补充一句,“因为雅治,我真的担心你,我还怕自己误伤了友军。”
第二天,雅治被真人摇醒了。
他第一次熬夜,感觉并不好,头疼的看着真人蹲在他面前,“做什么?”
“出事了哦。”真人弯着眉眼,“我们把计划提前了。”
雅治睁大眼,“提前了?”
“不抢手指复活两面宿傩了吗?”
“父与母都出来了,咒术师们肯定要把它带回去,而窗会检测到它的动态,暴露只是迟早的事情,但这其实都无需在意,因为我们已经有了轻易扭转战局的诅咒之母,所以直接就开战啦!”
雅治的面部表情仍然冷静的。
他带着和真人如出一辙的兴奋,“战斗的地点选在哪里?”
“就在这儿,百米之外,不去涉谷了,虽然那里的地形真的很适合,但这里的商场也不算差,勉勉强强吧。”
真人捞起雅治,把他夹在腋下,“走,我们也要参战啊。”
这是诅咒师和咒灵们对咒术师发起的战争。
百米外的商场,用来阻隔非术师外出却不妨碍别人进入的帐已经完成,被隔绝了信号的普通人在里面高喊着五条悟的名字。他们得到的指令是,让五条悟进去。
雅治被真人夹着穿梭在楼房之间,对方站在不远处数着楼层,“一二……咱们去三楼吧,潮玩区,人数比较多,正好我能施展无为转变。”
作为这次封印五条悟的关键,羂索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五条悟必须到场
,所以他们需要用各种筹码来拖延时间。
真人向下扫了一眼,“啊,怎么这么快就来人了。”
商场周围零零散散的遍布着咒术师。
“虽然很想和他们玩玩,不过现在还是做要紧的事情吧。”它化出翅膀飞向三楼,从厕所的通风口钻了进去,雅治仗着身形便利也被它塞了进去,他五官扭曲了一瞬,“你怎么不干脆从下水道游入马桶。”
“没有别的方法的时候我也会选择这种啦。”真人笑嘻嘻道,“唔,但是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吗,感觉这楼里的人意外的少啊,陀艮明明还从外面吸了不少人进来的,大概都去地下一楼了吧,电梯还能使用,待会儿放一堆改造人下去。”
雅治感受了下周围的咒力气息,“父与母呢?”
“跟着赤司呢,大概对人类下达了死亡诅咒吧,他们在死亡前都是提线木偶那样的存在。”
“那我的作用是……”
“备用底牌。”真人面露怜爱的双手捧着雅治的脸,“出于没有意外性的考虑,我们最后商定还是用狱门疆把五条悟封印。”
因为父与母的咒术有太多不确定性,万一五条悟提前把父与母祓除了呢。
“他那种人,直接在狱门疆里躺到天荒地老好了。”
雅治跟在它身后,真人在大楼里寻找着人类,“大概是因为骚动,躲起来了吧。”
他的走姿格外轻盈雀跃,显然在为正发生的闹剧兴奋不已,雅治问,“你身上带了多少个改造人?”
“上百个?因为今天要大战了,还比较仓促,我把我迄今为止的所有存货都拿上了。”
“五条悟来了吗?”
“来了哦,你听,已经没有人在喊五条悟的名字了。”
雅治耸了耸肩,“看样子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这是一场杀戮盛宴,雅治,好好学着点儿。”
他们要把非术师当韭菜一样割。
比人类最先找到的是直达电梯,真人把手指状的改造人丢进去,还好兴致的给他们摆了摆位置,“地下的那些人类被封了其他出口,全指望这电梯出来了,到时候会争先恐后的涌过来吧。”
然后,它便会使用无为转变,将改造人们尽量膨大,开启范围性的无指定攻击,人类会被吃掉脑袋,咬穿脖子,捅破胸口。
“是吗?那还真是可怕啊。”
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真人头皮一炸,惊悚的回过了头。
它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了!
再一转视线,真人发现雅治被一只陌生的咒灵裹着带飞了出去,完全脱离了它能够到的区域,它顿时拉长了自己的手臂去抓,但没成。
“不要心急啊,我看这孩子蛮有眼缘的,跟在你身边那么可惜。”
来人用稍显厌烦的语调,冷冷的说道。
真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半扎成丸子的黑色长发,细长的眼睛,深色的休闲服,他的咒力波动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特级。
“你是……”
“杰?”雅治唤道,“你来了啊。”
“一早就在这里等候了,现在我感觉自己严重缺乏睡眠。”夏油杰接住被咒灵掳来的雅治,下意识掂了两下,“你怎么又变小了,雅治。”
“看上去你并不怎么惊讶。”
“才怪。”夏油杰吸了一口气,“我可是焦虑紧张到一晚上没睡,见到你之前还在深呼吸呢。”
那可是等待了许久的……重生和重逢。
他们曾经想过,或许雅治的魂魄已经消散,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雅治了。
青年的脸色有倦怠的苍白,眼下是淡淡的青黑,他的呼吸带着清苦的咖啡气息,指
尖都是咖啡的味道,让雅治怔神了好久。
夏油杰把他放下,笼在自己的身侧,“好了,你也到我这边来了,接下来就是我和这家伙的战斗。”
那一边,真人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
“……雅治?”它不可置信的出声,似乎反应格外迟缓。
怎么回事?
真人的眼睛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理智帮它分析了现有情报能得出的唯一答案——雅治和咒术师相识,甚至是一伙的。但另一方面,感性和现有的认知让它对这个结果匪夷所思。
为什么,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雅治是它亲手从母体中剖出来的,从诞生便表现出了纯粹的人性之恶,对人命,外物,毫不在乎,这么短的时间,别说接触咒术师了,他也普通人都没有搭理过。
所以真人想不通,更有着被背叛的愤怒。
“雅治,过来。”蓝发咒灵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异色瞳孔一片冷意,“过来,我可以忘记刚刚你们的眉来眼去,仅是惩罚你一下,不会杀了你。”
“用眉来眼去来形容,我们之间的互动在你看来是多碍眼啊。”雅治嘲道,“还没闹清楚吗,这座商场里面不只有五条悟,除此之外,你一开始就发现异样了吧,三层根本没有遗留的人类,这么多的不合理,当然是因为——”
“因为你是奸细!”真人尖利的提高了音量,“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真是好啊,真是优秀的人类,我可是修补了你的灵魂,让你降生在此世的恩人!”
“你们人类不常把知恩图报挂在嘴边吗,现在又是什么,忘恩负义?”
“拉倒吧。”雅治的眼底漫上戾色,“忘恩负义?用报仇来形容我对你的行为才恰当!你大概忘了,从一开始,你就把我的父母杀死了——!”
在夜间散步的夫妻,共同期待着新生儿的到来,直到被咒灵拉入了永远无法回去的深渊。
“我出生必是死婴?你的做法是救了我?真有脸说啊,难道我的生要用我父母的死来换吗!”
这是压抑在他心底,许久不敢流露而出的恨意。
他恨得要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却要拼命让自己变得冷漠无情,不断催眠自己以保性命。
“你想建立咒灵为主的新世界,把咒灵和人类之间的不可兼容比作两大种族的战争,好啊,你们必定是战败的一方!”
霎时,真人冲了过来。
雅治的腰腹再一次被咒灵卷起,他一下子脱离了两人的战圈,而夏油杰的咒灵抵挡住了真人的攻击。
“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杰!”雅治扒住缠着自己的咒灵的舌头,“以防万一,我先去找妈妈。”
“好。”
黑发的特级对他露出一个恣意的笑,“不介意我吸收掉它吧。”
雅治弯起嘴角,“怎么可能,随你怎么处置它。”
身后传来撞击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昭示着他们战斗之激烈,雅治从商场的中央空区飞了下去。
他从三层到达二层,一层,倏然心口一紧。
——咒灵。
几乎是成千上万只的咒灵,什么等级的都有,蝇头密密麻麻的。
整个一楼都挤满了咒灵,它们仿佛在待命,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是赤司!”雅治立刻明白了过来,“这些家伙都是赤司的帮手!”
果然,赤司这么多年来都在丰盈自己的战力。
地下一层和地下二层之间没有空间,只能走楼梯和电梯,雅治在楼梯口看到了熟悉的枝条,眼前闪过了他被山体滑坡埋在地底下,脚下那些蜿蜒奇怪的树根。
啊……
果然。
地下二层内。
花
御和漏瑚正用非术师的命作为牵制和五条悟周旋着,因为周围有大量的普通人,五条悟无法施展生得术式,更因为是普通人,他们看不到咒灵,所以只能本能的躲开着和空气对打的五条悟。
“搞什么啊!”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快,刚刚不是还在那边吗?!”
“啊啊啊——头,头,我前面这家伙的头!哎?我眼花了吗?”
“警察呢!我纳么多税,为什么还没有人来保护我们!啊,你这家伙干什么挤我,滚开!”
“后退!”
血色,尖叫,拥挤,这是地下二层的全部。
而最强并不是那么容易落下风的。
他几乎是秒杀了花御,随后又向漏瑚展开了攻击。
“砰!”
把火焰玩得极其精湛的咒灵烧了一整排的人类泄愤。
而它因高度紧张所以没注意到的是,被它轰得衣服都成灰烬的黑炭人形们,竟然在倒地后仍在活动,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除了毛发被烧尽,浑身并没有缺口。
电梯门在这时下降到了负二层。
五条悟神经一紧,立刻意识到将会有大量人群向那边跑去,为了乘上唯一一台逃出这里的电梯。
但半晌,人群虽然吵闹涌动,但没有大幅度的移动,他们被最前排的人挡住了。
五条悟了然的冷呵了一声。
“原来你们早来了啊。”
电梯门打开了,门后并不是空旷的乘客厢,而是一个个钻涌而出的改造人,他们尖利的指甲乱挥,锋利巨大的牙齿在空中漫无目的的张合,仿佛只剩下了攻击这一条生命指示。
“砰!”
第一声枪响。
站在最前排堵住了其他去向的人们,端起了手中的机枪。
他们是afia。
随着第一声枪响,手下们开启了射击。他们瞄准了从电梯里争先恐后的向外冲的改造人,面色冷凝的扣动着扳机。
这是毫无悬念的屠杀。
普通人被枪声吓得捂住耳朵蜷缩成了一团,也有人在这时颤巍巍道,“怎,怎么这么像丧尸片啊!”
火光,子弹,从电梯里出来的改造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五条悟在枪林弹雨的中搭上一名黑手党的肩,“哎,你们的上司呢?我没猜错的话,来的是中也吧。”
穿着休闲服混入人群的黑手党训练有素的回道,“中原大人有别的敌人要对付。”
“你们计划好的?”
“是的,我们分析了雅治大人提供的情报,根据敌人的数量和特点分派了战力。”
五条悟纳闷,“怎么都没和我说?”
而黑手党一脸真诚,“太宰大人说,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因为你是最强。”
另一边。
正在商场的顶楼等待时机的里梅,忽然听到了异响。
“看来你很无聊嘛。”
来人的声音里含着战意,以及不可忽视的憎意,里梅眼神一凝,条件反射的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他因感知到的危险气息,落下了冷汗。
什么东西?
里梅看向来人。
他穿着或许并不适合战斗的高定西装,一手轻压着帽檐,每走一步,脚底的地板便会冒出不堪承受的裂纹,微妙的磁场变化让里梅浑身的血液都因紧张而沸腾了起来。
“你的能力是冰,我知道。”赭发青年眸色阴翳的说道,“要领教一下我的重力吗?”
他咧出一个不杂任何感情的笑,“别拒绝,你没资格拒绝。”
天台的战斗一触即发,负二层仍然发生着混乱。
枪声已经停止,改造
人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漏瑚来不及惋惜死去的花御,焦急的频频看向电梯,“怎么回事,真人怎么没来?”
“被绊住了吧,说不定已经死了哦。”五条悟对着漏瑚勾了勾手,“就剩你了吧,我想想,干脆——”
“砰!”
又一声巨响,负一层和负二层之间突然爆开了一个大洞,等在一层的咒灵得到指示般争先恐后的奔过来。
那黑压压一片,恍若蝗虫过境。
五条悟一咬牙,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最强打开了02秒的领域,是他直觉里,不会对非术师造成伤害的时限,但大量信息涌入他们的脑海,会强制让他们陷入昏迷。
整个负二层,忽然静得出奇。
人们的尖叫,咒灵的鬼哭狼嚎,全都像按了停止键一般。
没有使用苍,也没有使用茈,五条悟仅凭借体术,凭借充盈的咒灵,将负二层里所有无法动颤的咒灵——包括漏瑚全部祓除。
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
不管怎么看,现在都是危机解除,令人放松的好时机。
将手从墙壁中□□,五条悟转眼发现了落在脚边的狱门疆。
以及一声熟悉,“——悟,好久不见。”
……
事情会如他所愿吗?
当然不。
五条悟一脚踢开了那个方块状的东西,毫不犹豫,甚至是将大脑放空的本能行动。
羂索:“……”
羂索的笑容直接僵住了。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转身去捞不知道飞哪里去的狱门疆,还是挂着笑脸应付看过来的五条悟。
“呦!”五条悟扬着冰冷至极的笑和他打招呼,“你看上去和真的一样哎!”
羂索心口一紧,若无其事的反问,“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真的,我是来帮你的。”
先拖延下时间……
他拿出了面对父与母的那套说辞,“我受不了那些烂橘子,所以假死逃了,你也被我骗过去了,哈哈。”青年的笑容戏谑且亲昵,“但是我见你有难,就想着来帮你了。”
咒力,肉/体,每一丝信息都在表明,面前的人是赤司雅治。
……真可怕啊。
五条悟暗叹,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些什么,他会中套的吧。
最先便否认,和先辨认一番再怀疑,其中脑内的时间差可不能比。
五条悟漠然的凝视着他,“别用这张脸说这么恶心的话,我会很想把你轰成渣渣,但是又不想这么对雅治的身体。”
“说得那么无情,我真的很伤心。”羂索装模作样的黯然神伤了一把,“但你总能认识她吧。”
从他的身后凝聚而成的,是一定不会认错孩子的父与母。
羂索炫耀般向五条悟展示,“这样你也不信吗?”
五条悟一震,浮夸的叹道,“哦!是这样,原来我错怪你了!”
羂索再次僵住。
五条悟的每个字都在表示他相信了,但态度又怪异的让人浑身不适。
“呵。”最强那副纯良的欣喜表情尽数收敛,五条悟微扬起头,微勾着唇讽刺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冒牌货。”
“……”
羂索一颗心沉了下去。
“唉……”他摸上自己的头,神情和当初被父与母拒绝时一模一样,“奶奶的,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啊!”
“算了,无所谓。”
他说道,“不认我也没关系,我有个能被你们认的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他在指雅治。
羂索伸手,一只咒灵落在了他
的身边,“要不我现在就派它去遣信?”
“不用了。”
冷静的孩童嗓音,于他身后响起。
羂索瞳孔一颤,转头就看到雅治坐在一只陌生的咒灵上,浮在半空看着他。
“我已经来了。”
不妙。
强烈的违和感。
“你怎么自己来了,真人呢?”羂索问道。
“真人的话……可能已经被杰消化了吧。”雅治落在五条悟的身边,神色冷淡,“你的底牌都已经晾干净了,赤司。”
雅治看着他,“用这名字称呼你,比吞毒药还难受。”
五条悟抬手,把他罩在自己的保护圈,然后动作一顿,“你怎么看着又小了一圈,之前好不容易长到我胸口了的。”
这话和夏油杰一样,听上去很是郁闷。
“……”
羂索看着他们,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起来。
现在还有什么不能懂的。
“什么啊,你这家伙为什么还没死啊!”
多年的计划迎来了失败,羂索简直想不通,他眉宇蹙起,恶声道,“真是够了!你知道我为了杀死你废了多大劲吗,为什么你就能这么的阴魂不散!”
“我当然知道。”
毁了自己两世的仇人就在眼前,雅治愤怒到极致,反而出奇的冷静。
“让我猜猜,最早能追溯到两个高层因药物而死,换药的伙计却焚屋自杀。”
久远的记忆不停歇的冒出,雅治攥着五条悟的手用力到发白颤抖,“伤害我身边的家伙,把他们伪装成咒灵的保护和报复,继而让咒术界忌惮我,封印父与母。因为中原雅治的存在又碍了你的路,于是你再一次接近我,寻找着我的弱点。”
这个弱点,在海啸中暴露了。
中原雅治怕阳光。
他再强大,总有疏漏。
用眼光照射脖颈只是直觉罢了,头颅是所有生物的命门,而雅治在被阳光照射时的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自己的要害,这是本能。
羂索又一次杀死了他,没有用一丝咒力,用着赤司雅治的身体,然后像狡猾的老鼠一样把自己藏匿了起来。
他藏到了特级咒胎陀艮的领域中,那片邻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的沙滩,一躲就是几年。
“你以为那回彻底杀死我了,真可惜。”
雅治的声音在寂静的负二层格外清晰,“凭借着我的身份,用着我的特性,如今眼看着计划就要得逞,却在重要节点失败的滋味怎么样?”
天台是剧烈的颤动,凝聚而成的冰凌冰壁让周围的气温骤降,红色的重力异能霸气的彰显着强大,将那些攻击逐一粉碎。
趁乱聚集想胡作非为的诅咒师们被人数碾压的咒术师团团围住,跪在地上连求饶声都是无用的。
身为协作者的特级咒灵们一个个死去,要么被祓除,要么被转化,称得上是惨败。
羂索咧出一个过分的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你来的时候难道没看到,楼上有多少我的‘家人’吗?!我只出动了一部分而已!”
他转眸,几欲破腔的声音和雅治叠在了一起,“妈妈——!”
“妈妈——!”
“——给我杀了他!”
“轰!”
负一层传来了巨响,咒灵的嚎叫和骚动让建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羂索看着雅治,面部表情不受控的扭曲,“妈妈?你的妈妈?我的家人可是有上千个!”
下一刻,他被狠狠压在了地上,
“不要随便用这张脸做这种表情啊!”
从顶楼垂直掉落的中原中也,如同不可撼动的
山一般踩上了羂索的背,“还有,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所谓的家人,就像是糊不成墙的泥巴点子!”
“咳。”羂索吐出口血,那是牙齿不小心磕上嘴唇弄出的伤口,他本身没受多大伤害,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你……”
他向后望去,看着沉默的父与母,那是他最后的翻身机会,“妈妈……”
母亲咧开一个嘲弄的笑。
它的身形骤然隆起,双手合十,神圣得像正在祈祷的修女,
“领域——”
“——生死间。”
从最初便展开着的术式,因着空间的灵活性,包含了所有生命在内。
它能带去死亡,也能抹消死亡。
所以非术师就算受了致命伤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雅治的渴望,所以我能做到。”
——一网打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