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派对准备得无比细心,中原雅治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最重要的往往不是活动安排,而是到场的人。
这么回想一下,这是中原雅治最热闹的一次庆生。
鬼没有生日的概念,第一世的雅治活到八岁,自己开始念书后,才知道人们出生的日子是含有特殊意义的,他对累说了这件事,白发鬼的表情十分怔愣,像是根本没想好说辞。
他当然不知道雅治的生日是哪一天,雅治是他捡来的人类孩子,而这个秘密,他还打算继续隐藏着。
所以累当时说,“我们一家没有这个习惯……如果你想的话,往后便会加这一项家庭活动。”
没错,家庭活动,把这当成过家家的任务来完成。
累随便估算了时间,给雅治挑选了一个“生日”。
那时的庆生是简陋且尴尬的,失去人类记忆的食人鬼对祝福之言十分陌生,磕磕巴巴的说着生日快乐,还要一边观察着累的脸色,礼物虽是他们绞尽脑汁准备的,但其实并没有新意和心意,大多是从过路人类身上搜索出来的小玩意儿,可能是香囊,可能是腰带。
而有了老师之后,雅治的生日礼物才变得贵重起来,他曾从月彦那得到一块怀表。
第二世的雅治有了明确的生日日期,被那岳先生当必备行程般记着,所以每年的生日都会被人提醒,收到祝福。
他的生日便是一家人吃一顿饭,简单但温馨。
第三世,夏目雅治没有生日。
悟和杰也对生日这种东西不太留意,就像雅治自己一样。
第四世,中也是个最像人类的神,他活得认真且用力,无比重视亲人,所以从没忘过中原雅治的生日,只是在羊时迫于经济状况和友人稀缺的处境,每次都不会办得很热闹。
但他们每次都很满足,因为中原雅治每长一岁,就代表他们的爱又长久了一年。
而在第四世的今天,中原雅治又一次被触动了。
他大方坦然的接受各位的好意,告诉他们:我很开心,我很幸福,我很喜欢你们为我准备的惊喜。
“但是有一点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傻瓜鸟捏着下巴审视着雅治,“我还很奇怪中也为什么毫无反应,雅治,你……”
“你……”
中原雅治心一紧,
“你现在多少斤?”
啊,我就知道!
“我现在,九,九十八……”中原雅治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个体重对于他们这种肌肉梆硬的人来说不算超标,但中原雅治明显要圆润一些。放在一群体型纤瘦脱衣有肉的战斗型人员里,雅治显得格外突出。
中原中也捶了下傻瓜鸟的胸口,看上去有些嗔怪,“你提这个做什么!”
“……没关系的中也,我没有生气,也不会伤心。”中原雅治有些好笑,
原来中也在照顾他的自尊心。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这么贴心啊——
雅治:“吃胖了代表我过得好。”
悟:“胖了也挺可爱的,不要老是抓着这点不放嘛…毕竟雅治——”
毕竟雅治不需要像他们那样战斗。
所以当个胖治也挺好的。
傻瓜鸟揭过这个话题,“雅治!快试试我给你买的滑板!我还给你改装了轮轴,这可是精通各种交通工具的我设计的!”
白濑一把将他推开,“我觉得你还是试一试我送的袖扣。”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一旁端详着那个能闪瞎人眼的袖扣,“萩,这个不会是……”
萩原研二眼神犀利的说道,“没错,是英国奢侈品牌新出的限量款,还是三年前的作品,这种东西可是会升值的,我也很难想象它的价格。”
松田阵平咂舌,“雅治这都是交的什么朋友啊。”
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小阵平,相信你的钱包。”
“……”
幼时贫穷孤苦的他们,应该都长成了自己希望的模样吧。
为雅治建造的“梦之家”里笑闹声一片,这里的人暂时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只以雅治的亲友身份相处,他们全因雅治而来,也因雅治而和睦,
“中也,开84年的红酒吧,难得这么多人都在。”
“贵到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红酒啊……”
“开,随便开!”
“雅治,你已经吃了两块蛋糕了——”外科医生戳了戳雅治又向蛋糕伸出去的手,“我要提醒你,你需要控制饮食了。”
钢琴人宠溺的说道,“今天就让他吃吧。”
“贪吃的小鬼是有福气的。”
他们看不到却能微妙感觉到的咒灵正围在雅治的身边,兴高采烈的膨胀着,“雅治十岁了,雅治十岁了!”
雅治每长一岁它都会如此,因为父与母的执念便是儿子长大成人。
原本很快就要实现了。
“妈妈,要吃蛋糕吗?”
“雅治,咒灵是不需要吃这种东西的……”
夏油杰的话没说完,父与母便张口吞掉了中原雅治递出去的蛋糕。
然后,“呕~”
“对不起雅治,我不是故呕……”
“奇怪,蛋糕也会消化不良吗?”
“毕竟咒灵吸收的是人们的恶意,这种实物是没用的。”
也就是在这火热的气氛里,门铃响了。
有些突兀,像是给现实按了暂停键一般得重响。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能有谁来呢?
众人警惕的转头望去,中也已经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的人肩头粘着落花,红色的发丝在暖光下显得异常明艳。
“抱歉,我来晚了。”青年嗓音温润的说道,“司机找地方用了些时间,你们要结束了吗?”
“不,你来得刚刚好。”
五条悟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张扬且帅气的笑容“雅治一定想不到你会来。”
青年是刚褪去稚气的年纪。
赤司征十郎。
赤司?
看着那张初高中时出现在体育杂志,大学后出现在各种财经频道的脸,松田阵平一阵牙酸,“这也是雅治的朋友吗?”
中原中也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瞥向五条悟,“所以你说的惊喜就是他?”
雅治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号人物?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就这么问了,“雅治,你们怎么认识的?”
愣神的中原雅治猛地反应过来,胡诌道,“因为财阀很容易被竞争对手盯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征十郎的理由也搬了出来,“我曾被人诅咒了,是雅治发现的,不然我今天可能就无法站在这里了。”
他们心照不宣默契无比的用了赤司征臣的遭遇作借口,雅治有些讶异,他看着青年红色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奶油。他想用最好的状态与他重逢。
赤司征十郎的模样很像赤司征臣,两人的气质也很相似,那是直逼面门的气势,锋利且耀眼,直观上的教养和矜贵,好像天生就是上位者般不容置疑,却又谦和且温雅,不至于压得人难以喘息,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可忽视的魅力。
赤司雅治也曾是这样。
他们眉眼的神态会不自知的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因为很少有事物难倒他们。
傻瓜鸟凑到雅治耳边,低声道,“你帮他除去了诅咒,他给了你多少感谢金。”
雅治笑得戏谑,“比你的零花钱还多。”
“啧,你的朋友真是一人更比一人富。”
“雅治。”赤司征十郎轻声唤道。
一声看似平常的呼唤,却藏着不确信的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期许,噩梦醒来愿望成真的欣慰,“生日快乐。”
“……”中原雅治怀着难以形容的心情,对他笑着回道,“谢谢。”
这段对话发生在众人面前,但他们两人的心早就飞了,所以派对进行到一半,雅治就把赤司征十郎拉到了自己的房间单独谈话。
白濑在身后唏嘘,“这个新朋友亲密到要说悄悄话。”他不怀好意的搭上中也的肩,唇边的笑意嘲弄不已,“中也,你的竞争对手真多,雅治不喜欢交同龄人,所以他有了一堆好哥哥。”
好哥哥这个词被他故意咬重,中也头冒井号的给了他一手肘,“你可闭嘴吧。”
“这个人看上去比你还有钱啊。”
“雅治又不看谁钱多跟谁走得近。”
“那他们要说什么?”
“……”
中也静静望着那个方向,“那是雅治不想告诉我的秘密。”
房间里,赤司征十郎条件反射的打量了下布局,“这个房间背阴,几乎不会被太阳照到,你的喜好还是没变。”
“第一句话要说不相关的废话吗?”中原雅治回眸,神色似有若无的戏谑,看上去比赤司征十郎还要兴奋磊落,“我本想等你留学回来再找你谈谈,但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悟他们率先联系你了吧。”
“嗯……因为这件事重要过所有,我可不想当最后一个知道的。”
六眼神子亲自通知的信息,不可能有假,他们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关系,更何况事关雅治。赤司征十郎立刻找外事办请了假,准许材料下来用了两天时间,他坐最近一班的飞机赶了回来。
他一直在忐忑,一直在期待着,一直清醒的大脑许久没那么混乱了,他在途中不可抑制的回想着赤司雅治的一切,五条悟给他发的和中原雅治的合照,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白发孩子在相框的最中间,和赤司雅治小时候一模一样。
真正见到本人时,似乎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但这情绪大约是在外习惯性的伪装,大脑不许其放纵,等到无人的夜深,狂喜便会将重逢之人淹没。
中原雅治抿了抿唇,“我的本意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没告诉叔叔和那岳先生,悟和杰是因为我露馅了才……但是你,我却很想和你相认。”
因为夏目雅治听到过赤司征十郎的愿望。
“我复生的原因,并不能和你解释。”
“我明白,所以我什么都不会问。”赤司征十郎凝视着他的眼睛,“虽然的确有些在意,但追根究底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雅治笑了笑。
随后他郑重道,“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声明一下,因为我怀疑你会多想——有关我死时的心情。”
赤司征十郎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我是因卷入咒术界的纷争死去的,但我从没后悔过成为咒术师,不如说,我是感谢它的。”
“因为成为了咒术师,我自很小的时候便四处出任务,才亲眼看见了那么多的不公和苦难,才间接构成了赤司雅治的一生。”
虽然他拯救的都是非自然死亡的人,但人命不应被死神之眼分门别类,他们的重量是一样的。
“征十郎,真高兴我们还能再见面。”
这也是雅治想感谢死神的地方。
达里尔让他的时间重叠,让他可以在死后依然看见自己曾经的亲友,若是他转世重生后,认识的人全都已为尸骨化为尘埃,一切过往都变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历史,赤司家的掌权者成了几代之后的陌生人,最强六眼和咒灵操使早已寿终正寝,夏目贵志像玲子一般只存在于妖怪的记忆,那雅治——简直生活在了孤独的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