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雅治乘着风赶到了夏油杰所说的神社,他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两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
那神社格外没落,建立在山林之中,估计早就被人遗忘了,夏目雅治也并未在那周围感知到妖怪的气息。
神社的前方有个台子,画着繁琐复杂却令人看不懂的图案。
从天上看,能把活祭的地点辨得一清二楚,因为那位置的摆放很奇怪独特,明显刻意布置了。
夏目雅治刚一落地,便闻到了扑鼻的烧焦气味,熄灭的火堆苟延残喘着冒着浓烟,焦黑的灰烬旁摆放着两只死鸡。
夏目雅治转头,正看到夏油杰目光沉沉的向这边走来,他的脸色阴得能渗出黑水来,眉宇间满是躁戾的厉色。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物件,被用袍子包裹了起来,动作很小心,夏目雅治立刻意识到里面是什么,
“怎么样了?”他着急问道,
那包裹的顶部飘着一串数字,显然那是一个人类。
“我先去找硝子。”夏油杰的嗓音也哑得可怕,“至于那些人……”
他的视线淡淡瞥向后方,夏目雅治顺着那方向看去,只看到咒灵一节扭动的肢体,和什么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夏目雅治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却被夏油杰叫住了,他伸出了一只手,顾忌着没有握上雅治的手臂,“别看。”
“没什么好看的。”
“你把他们杀死了吗,几个人?”
“两个,只是所谓的施行者。”真正的参与者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
“这是对谁的活祭?”夏目雅治压抑着怒火问道,
虽然,他已经有了答案。
夏油杰无言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好心的神……被人利用了。”
***
当一个词被众人记住时,相对应的情绪便会产出。
人们在愿望上施加的情绪除了对未来的美好渴求,还有等待的煎熬,未知的焦虑,失败的恐惧,而如果愿望并未实现,长久的期待一瞬间落空,那一刻,崩溃的负面情绪便诞生了。
那负面情绪强势的盖过所有希望堆积起来的勇气和坚持,几乎能摧毁一个人。
在好心的神“歇业”的一个多月里,在人口众多的城市中,事情发酵得越演越烈,
特级咒灵——“怨参”诞生了。
咒灵对人类只有恶意,诞生的那一刻便只想要毁灭。
它会在向神寄托希望的人身边出现,对方许了什么愿望,咒灵便要让那愿望失败。
升职加薪,考试通过,雨天放晴这种都算是不重要的琐事,就算失败了实际上也不会有灭顶的损失,而像祈求远行的家人平安,祝愿生病的亲友康复等带有性命威胁的愿望才是能带给咒灵丰富养料的筹码。
于是,与好心的神相反的“凶神”出现了。
网络上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天天的把不存在的神挂在嘴边,你们是不会靠自己努力争取成功的废物吗!】
【我朋友是儿科医生,她喜欢用童话鼓励孩子们,最近一段时间就变成了向神祈祷,结果一个病房里的三个孩子举行了什么许愿仪式,没一会儿都进了急诊室!】
【这不是很可笑吗?】
【好心的神是假的,我再也不相信他了,他选择谁都不选择我。】
【楼上的你在搞笑吗,我们都只当这是个能加入社交话题的必备知识点了解而已,谁会当真啊。】
善事能让人们心中萌生出勇气和希望,频发的悲剧也能引爆民众的负面情绪。
而这些东西,全都使得怨参变得更强。
更棘手的是,怨参极为狡猾,甚至能同时分裂成多个,所以在五条悟以为已经把咒灵轰得灰飞烟灭后,窗又发来了消息,“怨参的气息并没有消失,它会游动。”
作恶的成本极低,咒灵杀人不过眨眼之间,但咒灵一般只呆在自己诞生的地方,那地方常是偏僻的,人们不愿踏足的,烂尾楼,废弃场,墓地,悬崖底……所以死者人数往往能控制。
可这一回,拥有姓名的特级咒灵就如同拥有正常智商的人类一样,能交流,会耍心计,神出鬼没,杀虐成性,且力量每日都在增长。
“我们已经在努力的删帖子了,但是不行,人们早就习惯了每天提一嘴好心的神,即使删了话题楼,也会有新的冒出来,而人们在社交软件内的私密聊天,线下的口口相传,根本无法抑制……我们封不了所有人的口。”
伊地知洁高满眼苦涩的和最强六眼说,“怨参是迄今为止,除两面宿傩外最强大的诅咒。唯一还算好的消息是,怨参的成长速度的确已经控制下来了。”
因网络而被联系起来的人们的情绪几乎达到了峰值,因此诞生的咒灵也极为强大。
五条悟脸色很冷,“当然控制下来了,他现在就长得很厉害了。”
怨参的分/身在两天内被捣毁了七个,但它最令人没辙的能力便是凭空转移本体,分/身死了,本体修养几日便能继续作恶——甚至不需要修养,他凭借着不可视的身躯,堂皇的走入民宅,便能轻易杀死不设防的住户。
“受害者有多少了?”
“……十,十八位。”伊地知洁高颤抖的吐出这个数字,“一夜之间。”
但肯定还有没计入数据的受害者。
五条悟把眼前的绷带一摘,沉声道,“把父与母放出来。”
伊地知洁高大惊失色,“那不就是把诅咒之王放出来吗!父与母现在没了孩…没了操控者,根本没有足够的心力压制两面宿傩,前面试验的几次,我们不管怎么对它下命令都……”
“但这次够了。”
五条悟说,
“这次,它会回到原来的状态。”
……
赤司雅治死后,父与母曾坚持过一段时间。
在外游荡成了能唯一慰藉它的方式,因为它会想象自己找到雅治的那一天,不知疲倦的扫过寸寸土地,靠麻木机械的行动维持着它岌岌可危的理智,但——这种状态太危险了。
两面宿傩随时会出现,高层知道,咒灵一旦失去操控者,便再也没有了束缚,成了危险的敌方,难道要指望咒灵的良知和忠诚吗?上面派出去祓除父与母的咒术师一批又一批,却没一个人成功。
而咒术师们回来报告时无一例外都会说:“两面宿傩一直在它身上,它们甚至还在聊天!”
若是两只诅咒达成了协议,诅咒之王就真的复活了。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状态,让所有人都神经绷紧,做梦都是被父与母报复的情景。
祓除的命令越来越紧迫,到最后,所有希望只能寄托在最强身上。
只有五条悟能祓除父与母。
但五条悟在出禁闭的第一时间就把父与母带了回来,没错,安然无恙的带了回来。他强势的在高层的恐吓和威胁中将它保下,但处于负面状态的父与母不能自由活动,也压不住挑它脆弱时出现的两面宿傩,人们只好将其封印住。
试图将它驯化,试图找出第二个人操控它。
可父与母只听从赤司雅治的命令,除去与赤司雅治相熟的同期,它对待所有人类的态度都是暴躁易怒且油盐不进的。
五条悟站在巨大漆黑的诅咒面前时,对方连动都没动。
它习惯了人类的窥探,习惯了没有生机的日常。
五条悟提起语调朝它说道,“现在都是太阳晒屁股的时间了,怎么能还在睡懒觉呢,雅治这个时候都已经上完课写完报告吃午饭了!”
父与母睁开眼睛,蹭的蹿到了五条悟面前,
巨大的锁链和符咒将它困在了一处小小的空间,但即使这样,它猛然靠近的动作还是让站在五条悟身后的工作人员恐惧得腿软了一下。
五条悟唇角的笑容仿佛凝固住一般,“呦,起来了,我以为你寂寞到死掉了呢。”
“原来你也有心思逗弄这家伙啊。”父与母传出了低沉但含着嗤讽的男音。
五条悟的表情冷了几分。
两面宿傩吊着眼梢看着他,“怎么?今天是什么疗法,需要我配合你们演演戏吗?”
五条悟直接忽视了他,微微昂头望着母亲的脸,“哎,不觉得身上有个叽叽喳喳的脏家伙很讨厌吗,你真的不愿意把他赶下台吗?”
母亲垂着眸,一言不发。
如果用形容人类的方式来描述,它的症状很像自闭症。
五条悟的语气散漫了一些,“如果你一直无法压制他,我可不能带你出去啊。”
他的语言仿佛带有压迫性,“毕竟诅咒之王若是完全占领了你的身体,我也会觉得你的能力有些难搞。”
“……”
仍然是沉默,忽略掉两面宿傩的冷嘲热讽,现场就像五条悟的独角戏一般。
“喂。”
五条悟微微眯起眼,含着深意,含着诱导,
“如果你做到了我提到的条件,我就带你去找雅治。”
我就带你去找雅治。
“不,不是去找。”
五条悟注视着父与母逐渐瞪大的眼睛,嗓音重重的落入它的耳朵。
“我带你去见他。”
……
这是最大的筹码。
这是会让咒灵疯狂的筹码。
这是能让它重生的,比命还重要的条件。
从见到夏目雅治的那一刻,五条悟便想到了与他绑定了一生的父与母。
一方是拥有干净气息的,纯白的妖怪,更是拥有神明之称的妖怪,一方是满溢着恶意的诅咒,曾为他带去守护和灾祸的诅咒,在他死后终于两相分离的诅咒。
不能再在一起了。
起码在雅治没有恢复记忆的时期,将父与母的存在告诉他,只是在给他施加不必要的压力和包袱。
夏目雅治不该被诅咒污染。
但若是到了必不得已的时刻……
五条悟暗地里咬紧了牙,
诅咒怨参在他面前对人命的漠视无谓,一直在增长的受害者数字,让五条悟的心情指数降到了冰点,他眼前似乎有狂乱的碎片,但融进眼睛里只剩威势和冷意。
“你……说…什么?”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似嗓子的肌肉许久未动,勉强抽搐了几下。
“听不懂吗?你不该退化至此吧。”五条悟说,“我的耐心有限,这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你必须证明自己,有资格从这里出去。”
“嗬,嗬嗬……”
父与母从最强口中如愿得到了雅治的消息,仿佛生锈僵硬的大脑一刹那高速运转了起来,她发出了不明意义的声响,然后——
“雅治——!!!”
属于咒灵的嚎叫穿破人耳,
“我的孩子——雅治——!!!”
疯长的咒力几乎实质性的裹挟着它的声音,向最强诉说着它的激动和震撼。
两面宿傩两秒之内便被迫阖上眼隐入了皮肤之下,沉睡许久的特级父与母放肆的彰显着自己的力量,
“你想让我做什么?”
它问,
“不管什么,我都会做到!”
得到满意答案的五条悟弯起嘴角,
“我让你杀一个诅咒,以让它感受到痛楚和绝望的方式。”
“这是你最擅长的了。”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