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名灰布葛衣的男子满身酒气,走在城东错综复杂的巷子中。
月光如水般泼洒大地,照亮了阴暗的巷子。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不见一个行人,连暗昌挂着招客的红灯笼都熄了。
抬脚避过一滩污物,又转进一条狭窄的巷子。
依稀可看巷弄深处有一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散发着暧昧的红光,给这夜里妆点了一抹勾人的色彩。
“我就说嘛,城东的生意啥时候这么好了,连转了半个时辰都找不到一个开门的。”
男子嘟囔一声,就向灯光走去。
走进巷内,站在灯笼红光下,透过大开的窗户向内看去。
却见一个身穿红色薄袄的女人坐在床上,对着一只黄铜旱烟杆吞云吐雾。
女人见到窗外张望的男人,指了指桌上的火盆道:“这位壮士,深秋露重,不如来屋里烤烤火吧。”
男人看着女人那张不施粉黛的俏脸,与自己常会的窑姐大为不同,不由心中一热,暗道。
“也不知是哪家大户又落难了,让这样的美人做这种营生。可惜啊、可惜……不对,是太好了,今天合该我张三走运。”
转身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屋中,迫不及待的将床上半躺的女人一把搂在怀里。
“我时常在此处路过,却不知这里住了这样一个美人,早知如此,哥哥就早点来看你了。”
女人仰头亲了男人一口才笑道:“好饭不怕晚,今天哥哥不就找到门了嘛,以后可以常来找妹妹。”
说完女人深吸了一口旱烟,轻启朱唇将烟气一口喷到了男人脸上,男人深吸一口烟气,只道:“香,太香了,让我再好好闻闻。”
说罢,就一头埋在女人颈间轻嗅,同时双手乱摸起来。
女人被男人的呼吸吹的痒痒,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反手抱着男人的头不放:“这可是妹妹的体香,喜欢就多吸两口吧。”
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女人的嘴角如雾气般崩散露出了修长的狐嘴,獠牙毕露,向男人的后脑勺咬去。
“啊……”
凄厉短促的惨叫只响了一声,少了半个脑子的男人就趴在女人怀里不再动弹了,狐脸人身的妖怪舔了舔嘴角的粘稠脑将,神情极为满足。
“人乃万物之灵,妖得天地之精,果然还是人脑最补灵性。如果能每天吃一个新鲜人脑,我过不了几年就有可能蜕变成大妖了。”
“咚”
狐妖的话音还未落,一道粗长的弩箭已破窗而入,在狐妖惊骇的目光中刺入它妖躯,弩箭磅礴的劲力带着它的身体腾空而起,钉入房间的砖墙。
瞬间,狐妖身上的妖雾彻底崩散,被弩箭钉在墙上的美人化做了一只牛犊大小的火红色狐狸。
房间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一个燕颔虎须的大汉站在屋外,其两腿扎根大地,反手持握一杆长矛。在开门的瞬间,长矛被投掷而出。
屋内,强忍着弩箭倒刺撕裂伤口的狐妖,才刚刚将自己从弩箭上拔出,一杆呼啸而来的长矛再次刺中了它的胸口。
“嘎,嘎……”
刺耳的狐狸鸣叫声响起,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声波从狐口中扩散,门外刚刚拔出腰刀的大汉被这道声波波及,立刻双耳流血,站立不稳,拄刀单膝跪地。
狐妖见此,张口衔着胸口的长矛,一甩头就将其拔出。
身上的两道伤口流血不止,狐妖看了看洞开的门窗,和门口的大汉,就转身向后堂奔去。
大汉见此情景,只冷冷一笑,也不去追击,只是把守好门口。
狐妖撞破后堂的后门,就出现在宅院的后巷中。
原本熟悉的小巷此时却被浓雾笼罩,这反常的情况让狐妖心中警惕。
但看了看身后黑暗的房间,那大汉似乎随时都可能追来,只能咬咬牙冲进浓雾。
浓雾阴冷,还夹杂这一股呛人的味道,狐妖却无心关注,只想按照自己提前规划的逃跑路线快速逃离此处。
只要能离开这,自己在城东的巷弄里随便杀一户人家就能有落脚之处,等到明天开城门,就能混在人群中出城。
经历了今天一事,这阳春县城是不能待了。
这雾是如此之浓,在满月的月光下能见度更低,狐妖凭借着一双妖眼和道路的熟悉在杂乱的巷道中左冲右撞。
近了,近了。
只要拐过前面的墙角,就有一个水道的入口,借助四通八达的水道,淌过横流的污水,自己能出现在县城的任何地方。
想到这里,狐妖的嘴角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微笑,连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痛了。
突然。
“呲。”一道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狐妖只觉得身体一轻,视角一阵晃动,在天旋地转中自己摔倒在地。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它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具熟悉的火红色无头尸体。
“以鬼雾和镜花配合,竟然真的能完全在妖怪眼中隐身。”
杜康在狐妖尸体旁现身,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爪刃。
自从狐妖出现在后巷,杜康就一直在狐妖身边。
以镜花扭曲五感,鬼雾蒙蔽妖眼对灵气的感知,杜康随妖狐跑了一路它都没有发觉。
直到妖狐要跳进水道前才用金刚爪刃将它斩首。
不再维持鬼雾,任由其缓缓消散,将狐首扔到狐妖尸体上,杜康并未用炼妖珠炼化精血,而是吹响了脖子上挂的一个哨子。
不过片刻,林春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巷子的拐角处,一见杜康和狐尸就向这边奔来。
“杜教头威武,要不是你,我一个人可拿不下这只狐妖,这次是林春欠你一个人情。”
“你快忙吧,再等等妖魂就散了。”
“有劳杜教头为我护法。”
杜康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林春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跑到妖狐尸体前,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刀开始剥皮。
只见他将尸体摆正,手拿一柄剥皮尖刀在尸体胸腹轻轻一划,又以此线为起点向四肢连划四刀,就将刀收起。
接下来拉住皮毛切口的边缘轻轻撕扯,不过片刻一张狐皮就完整脱下。
将狐皮放在一边,林春又拿起狐妖头颅一番按压搓动,面上一阵凝重。
“林教头,这妖怪头被我砍了下来,会不会影响到妖皮的品质。”杜康见到林春的神情,突然才想到这一点,面上不由一紧。
主要是担心如果林春炼制妖皮失败,有借口赖掉事先答应的三百两银子劳务费。
自己斩首只是担心妖怪生命力强的谨慎之举,是前身多年养成的习惯。早知道就直接捅心脏了,自己的三百两银子事小,耽误了林春进阶可就不好了。
林春摇摇头:“不妨事,这换皮法妖皮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妖魂。”
此话刚说完,他双手就停止了搓动,再一看,两只手上,一手拿着一块狐皮,一手拿着没了皮的狐头。
走到大张的妖皮前,林春咬破食指指尖,在妖皮上书写起符箓,不过片刻血色的符箓就遍布整张妖皮。
符箓画完,林春右手向妖皮一拍,同时大喝一声:“魂归来兮!”
此时在杜康灵眼中,鲜血书写的符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血光,血光搅动了空中的灵气,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这漩涡初时极小,但很快飞速壮大。
不过片刻,在现实中竟然也刮起了一阵微风,小巷内的两截妖尸上,丝丝缕缕的魂魄被漩涡抽出、捕捉、吸纳。
而随着妖魂的进入,妖皮上燃起了血色的火焰。
火焰中一只愤怒的狐妖在挣扎咆哮着。
此后,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尸体就化为了干尸,却是妖魂被完全吸入妖皮了。
血色的火焰随后熄灭,只剩一张完整的皮毛留在原地。
对,就是一张完整的皮毛。长矛、弩箭,斩首的伤痕全部消失了,一张火红色的皮毛在微风中被吹动毛发。
林春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脚步一晃却是差点摔倒,杜康赶紧上前几步,一把托住他的后背。
“这血衣是练成了,但之后的炼化换皮又是一道难关啊。”林春叹了口气,将血衣拿起。
“林教头初见我时还说我是命里注定的修士,怎么到了你这,反而长吁短叹起来。”杜康见林春无事,就将化作干尸的狐妖提在了手里。
“我十八岁进入血衣会,二十六岁立功获赐换皮法,三十岁花钱请人帮忙炼制了一件豹皮血衣,今年三十二岁又得到这件狐皮,想到这多年拼搏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林春拍拍手里这件狐皮血衣,又意气风发起来。
“等炼化了这件血衣,我的换皮法就突破到乙级了。杜教头,我答应你的三百两银子明日就给你送去。”
“不着急,你还会赖我银子不成。”
穿越这么久了,杜康还没听说这个世界有银票一类的东西,这种大额交易只能等回血衣会后再进行了。.
接下来两人回到了刚才的暗昌馆,在经过后堂时,看到了几具啃成白骨的骨骼残骸。
“想来,这就是这家的原主人和最近几天附近失踪的镖客了。”杜康说完,就将妖狐的干尸也随手扔在了一旁。
城东不是血衣会的地盘,是林春听说了最近有镖客失踪才自己来调查的,他心心念念一件血衣已经很久了,而从失踪遗留的点滴线索来看狐妖杀人的可能性极大。
虽然不是官府发布的任务,没有赏银可以领,但人妖不两立,斩妖除魔是行侠仗义之举,只要明天知会官府一声即可,他们会负责处理后续事情。
官府也乐得看到有人这么做,这种收了税,还不用花钱,不用自己拼命去杀妖的美事,县里户房遇到一件就能乐得梦里笑醒。
走进前屋,脑洞大开的男人尸体还躺在床上,墙上钉着一个弩箭,门窗都已破损,室内满目狼藉。
杜康走上前去查看男尸,“兄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镖之一字也有莫大风险,希望你下辈子招子放亮一点,不要死的这么风流了。”
将神机弩箭收回,把摇摇欲坠的门窗锁好,林春熟练的从怀中拿出一根粉笔,大笔在墙上写下。
“血衣会杀妖于此。”以防有人贸然闯进破坏现场。
之后,两人绕路走进县城的主干道凤鸣街,路过县衙时,和门口值夜的捕快说明一番情况,就大摇大摆的向血衣会驻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