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导饮了一口咖啡，浅浅一笑。
他突然转移话题，“你是一个疯狂的人吗？你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吗？负了所有人唯独不负你，这种感情你能认可吗？”
许牧搅拌着咖啡，垂首沉思。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揣摩庄导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最后，他摇头。
“我不会！”他很诚实地说道：“我活得比较世俗，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比如事业。人，不是非有爱情不可，除了爱情还有其他情感的需求。比如看到一本好看的小说，也是一种情感上的满足。看了一场满意的电影，同样是情感的共鸣和释放。爱情很美好，但不是必需品。”
他很世俗，可他待人却很真诚。
他不屑欺骗，不屑耍小手段。老天给了他一段新的人生，让他做人做事越发的从容和坦荡。
庄导对许牧是充满了好奇，“这么说，你认为爱情是生活的调味品？”
“不不不。”许牧摇头否认，他可没这么说过，可不兴这么曲解他的话。
他解释道：“不仅仅是调味品，而是人生的一段旅程。一段一段旅程，过去遇到过的人，发生的事情，产生的情感，才塑造出了今天的我。我的所思所想，都投射出曾经的我。”
“你认可曾经的自己吗？”庄导就像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宝宝，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许牧想了，“说不认可，是假的。没有曾经，哪有今天。要说完全认可，也是假的。每个人都有犯傻的时候，恨不得回过头去将那个犯傻的自己打一顿。相信庄导也有这样的时刻吧。”
庄导浅浅一笑，“年轻的时候，看谁都像是傻逼，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大傻逼。”
粗俗的语言，瞬间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彼此看对方都更加顺眼。
导演挑选演员，也要看眼缘。总不能挑选一个哪哪都不顺眼的演员出演自己的电影，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嘛。
庄导现在看许牧就比较顺眼。
这小子并没有因为名气大涨而飘飘然，心性很好，性格也很沉稳。
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舍得拿出剧本。
他轻抚剧本封面，似乎很不舍，“这是第二稿剧本，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你就在这里看，有任何问题提出来，如何？”
“好！”许牧欣然答应。
他迫不及待地想拿走剧本，看见庄导的不舍，他才克制住了自己的莽撞。等到庄导亲自将剧本交到他的手中。
翻开了第一页……翻到第二页……
他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这个剧本，怎么说了，并没有他以为那么好。但，也算优秀。
剧本内容不多，是个很简单的故事，不用半个小时，他看完了。
合上剧本，他久久不能释怀。
庄导明显透露出了紧张。
看得出来，这个剧本他准备了很长时间，他很担心会被否认。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如何？”
许牧喝了一口冰水，“我有几个小疑问，可以吗？”
“请说。”
两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许牧双手交叉在一起，身体微微前倾，“看背景，是84年。两万块的赔偿，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数目。以那时候的月工资，两万相当于三四十年的收入，太夸张了。更何况是农村，这个数目我都怀疑会引发更多的罪恶。如果将时间线往后推个十来年，这个数目是可以接受的。但是84年，显然……不太严谨。”
庄导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直接在剧本上记录下来，“你考虑得不错，继续。”
许牧有些愣住。
庄导看出他的疑问，于是笑着解释道：“这稿剧本，我一开始就说了有很多瑕疵。你是它的第一个读者，读者的意见是很重要的。”
许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有就是电灯。还是那个问题，以84年为背景，那个时候只有城市和郊区，以及一些条件好的农村通了电。大部分的农村是没有电的。甚至有些偏远地方，到2000年之后才通了电，这些在网上都可以查到。剧本背景是个偏远的山区农村，那个年代，按理山区是没有电的。”
庄导这一回却很坚持，他告诉许牧，“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过，为什么我还是坚持要有电灯，我在脑子里构思过无数次那些场面。这部电影它需要电灯营造出一种氛围。故事的基调是悲凉的，但是情感是真挚热烈的。这里面有很多细节都不符合那个年代山区背景，可我还是坚持。电影不光是真，还得美，还得感人。”
许牧抓头。
说实话，故事不错，但是剧本嘛……
改动的余地不大。故事早就定了调子，导演只能尽量将故事包装得好看一些，动人一些。
他想抽烟，想起这里是无烟区，又将烟盒收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意识到，最近自己抽烟的频率有点高。
不好，要改！
“我还有问题，可以继续吗？”
“你继续！”庄导欣然同意。
“我看剧本，大妹似乎不是女主的孩子。这么理解对吗？”
庄导点头，“在我的剧本里面，女主的年纪不大，正是青春动人的时候，她不该有这么大的孩子。”
“这么说，大妹是人贩子前面生的？”
庄导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点头。
剧本里面有一些隐晦的地方，没有明确的表达。他早就想好了，得留下几个扣子，让观众自己去猜测。
“这个剧本，为什么找我？”
在许牧看来，这个剧本有70分，没有《暗花》那样的震撼有力，但也足以感动人。完全可以找一个更便宜的演员。
“我现在的片酬不便宜，庄导应该知道。”
“你的性价比高！”庄导哈哈一笑，似乎是得意于自己的幽默，又藏着一种没钱的窘迫和无奈。
“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和你名气差不多的没你演技好，比你演技好的没你便宜，比你便宜的没有你的号召力。这部片子，我希望能顺利上映，能拿到票房。思来想去，你是我的最优选择。”
“我？”许牧觉着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清楚，不能让人花了钱又后悔，“可我并不能扛票房。”
“你真是太谦虚了。《李米的猜想》证明了你的潜力。”
“不不不，那是芯姐的功劳，是影后的号召力。”许牧可不敢将这个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他得多大脸啊！
庄导听完，连连摇头笑了起来。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电影上映之初，曹导他们包括专业公司预估的票房也就是三四千万。片子不可能高过这个票房。偏偏那个时候，你的歌突然就红了起来，接着你的人也跟着火了起来。曹导他们做过观众问卷调查，有不少人是因为你才走进电影院。你现在该知道，《李米的猜想》能拿到1.3亿的票房，你也有功劳。”
许牧挑眉，“我怎么不知道做过问卷调查。”
“他们内部专业人员做的，瞒着所有演员。你和卫兴朝是不是不对付，曹导他们不想闹出演员不和的新闻。你，吸引了很大一批年轻观众。”
许牧还真不知道这个情况。
“就算有我一份功劳，你怎么就确定，我能帮到你。等电影拍完，上映，我又是个什么境况可说不定。”
庄导却很有信心，他认为许牧太谦虚了，谦虚得有些过分。
“只要你身上没有断绝前程的黑料，等到电影上映的时候，我有信心你的名气会更大。我用现在的片酬，买下未来你的影像力，我觉着很划算。”
许牧低头沉思。
庄导见他沉默下来，有些着急，“你是不是觉着我的剧本不够好？我还会继续打磨修改。许牧，错过我这个剧本，将来等你名气大了，你再也不会遇到类似的剧本。到那个时候，找上门的剧本全都是各种大制作商业片。你想找一个有情怀有立意有态度的剧本都找不出来。现在递到你手里头的电视剧剧本，也有这个趋势吧。”
许牧没有否认。
《三少爷的剑》好不好？
好！
但也免不了披上一层偶像剧的皮，称之为武侠偶像剧。
《神雕侠侣》本质上其实就杨过的偶像剧。
都是在取悦年轻人。
在业内人士的眼中，取悦年轻人的电视剧可以统称为偶像剧。
有态度的电视剧，则被划为都市情感剧一类。
《裸婚时代》就属于都市情感剧。
《蜗居》更是这一类的代表，通杀各个年龄层的观众。
这两种类型的电视剧，孰优孰劣，各有论调，全看观众的喜好。但是很显然，偶像剧赚钱能力更强，更好卖。
都市剧，如果剧本不够好的话，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再一个，偶像剧捧人，能捧明星。几率还比较高。只要能捧红一个，就能大赚特赚。从营收比来说，偶像剧更得影视公司的青睐，是一个长盛不衰的类别。
许牧抿了一口水，“我的片酬真的不便宜。不知庄导打算花多少钱请我？”
说起钱，庄导就有些窘迫。
哎，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估计我能拉来五百万的投资。我能给你两百万的片酬。”
“可以！这是我经纪人的电话，你可以和她详谈。我的档期已经排到了明年五月。如果你能等，我们就合作。等不了，只能说很遗憾。”
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因为档期错过一部电影，肯定会感到遗憾。但他已经答应了陈导要出演《神雕侠侣》就不会反悔。
陈导对他又知遇之恩，还有举荐之恩，无论如何他也要演完《神雕侠侣》才会接别的戏。
不料，庄导却笑了起来，“五月好！这个季节进山拍戏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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