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呀?”李米开着车,烟不离手,随口问道。
路程太远,光坐着没意思。聊天才能打发枯燥的时间。这一点她和其他司机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司机和乘客之间的随意闲聊,聊到哪里算哪里。
“我叫裘水天。”留着小刘海的裘水天,有点不习惯自己的新发型,伸手捋了捋头发。他以前可是杀马头,要不是因为进城,他不会剪掉一头冲天秀发。他的目光透过车窗,四处瞎看,城里的一切都能吸引他。
真巧,又坐上女司机的车。
裘火贵肚子痛,疼得额头冒汗。
他一点都不同情。
谁让这家伙之前打了他,还用脚踢他的头。他内心深处,还有点幸灾乐祸,心情随之好起来。
“裘水天,这名字挺好的呀!”
“以前来过昆明吗?”李米继续闲聊着。
裘水天摇摇头,“没!”
“来打工?”
李米拉过很多乘客,各色各样的。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裘水天,也只能是来打工的,不会有第二个答案。所以她问得漫不经心。
“我来找小香!”裘水天眼神变得温柔,一个初入社会的新新人特有的柔情,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挣钱是为了找小香,打工也是为了找小香。
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找小香。
小香意味着美好的生活。
他完全不觉着肚子里的货是麻烦。不像身边的裘火贵一直紧张兮兮,东张西望,时刻警惕。
他很放松,他愿意和女司机闲聊。他想通过和城里人聊天,来表达自己,他不是老一辈的打工人,他是新新人。
“小香是谁啊?”李米依旧显得漫不经心。
“女朋友!”裘水天难得有点羞涩,声音都小了八度。
李米露出了过来人的微笑,小年轻的爱情就是美好。就算最终没能在一起,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她在哪儿啊?”
“我不晓得。”尽管不知道小香的下落,裘水天的眼中却没有迷茫,依旧是一双充满希望的双眼。
这是年轻人的爱情!
“怎么会呢?”
“她妈让喊她去睡,她不干,自己就跑了。好像是在昆明。她没告诉我,我也晓不得。”
裘水天有点伤心,还有点振奋。小香跑了,他就跟着小香跑。就是不能听大人的安排,大人只会害了我们。他眼中有火花在闪耀。
说出这一切,他并未觉着丢人。真正丢人的不是他,不是小香,而是那些可恶的大人。
他凭什么要为那些大人遮掩。
他还笑了。
那一笑,是反抗,是嘲讽,是讥笑,是肆意。
他还有点愁。
因为不知道小香的落脚地。
屏幕前面的曹导,死死盯着镜头里面许牧的双眼,当许牧笑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松了一口气,没有喊咔,拍摄继续。
李米的表情变得稍显凝重。
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她心里头知道,事实就是她想的那样。
心里头明明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她妈让她去睡,什么意思啊?”
“她班上好多同学都去睡,都是附近矿上的。有一次,她妈带了个男人回来,也是附近矿上的。她妈就说小香,你学也没上成,你也没考上,你们班上好多同学都挣好几百了。就让小香和那个男人睡,小香和她妈吵起来,自己就跑了。”
“我已经到县城找她好几趟了,没找到。别人跟我说她在昆明。”
裘水天的表情由平静变为凝重再到苦闷。他以最平实的语言讲述着大山,讲述着发生在身边的丑陋罪恶。尽管全村人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支持小香跑,他想让小香跑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回去。
可是小香离开之前,却没有告诉他一声,他很失落。
他的力量太弱小了,他太穷了。他需要钱!肚子里的货,就是钱!
“咔!”
“小许这一次不错。再保一条!”
曹导将许牧叫到跟前,“感情色彩可以再稍微浓烈一点。你是年轻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是不屑去遮掩自己的情绪,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情绪感染再浓烈一点,我们看看效果。”
许牧点点头,表示get到了。
曹导的风格就是这样,他只说自己想要的效果,绝不会告诉你具体要怎么演,更不会手把手去教。
如果一个演员需要手把手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去扣动作扣眼神,趁早转行,别拍电影了。
许牧牢记曹导的要求,更浓烈一些。怎么个浓烈法,是通过动作语言,还是眼神?全靠演员悟性。
赵红在人群中看着许牧的表演,短短一年,他进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坐在出租车里面这段对话,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大山,贫穷,落后,金钱社会的残酷和罪恶,几句台词就给描绘出来。小香是个多么勇敢的女孩啊!
她感受到了小香的勇敢,隐约还感受到了少年隐藏的愤怒,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她突然笑起来。
替许牧高兴。
许牧果然适合吃演员这碗饭。
她也想明白,自己如此美貌,为何始终出不了头。单说演技,她就被甩出了十万八千里。真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当个演员,也只能靠美貌搔首弄姿。
还是现在好,退居幕后,经营公司,更适合她。
许牧已经看见了红姐,很意外。
两人以眼神示意,互相打了个招呼。熟人,没那么多客套。
他心里头也在揣测,红姐跑到剧组,不会是为了他吧。总不会除了他,红姐还认识剧组其他人?
红姐来剧组做什么呢?
曹导要求保一条,那就上呗。
“她妈让喊她去睡,她不干,自己就跑了……”
裘水天咬着牙在笑,笑得眼中冒着火光,那是隐藏的怒火。别人睡不睡他不关心,小香怎么能去睡。
“她班上好多同学都去睡……”
他又笑了,他是在嘲笑别人,也是在笑自己。
他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子,说起小香她妈愿意一万块钱买断关系,欢喜得不行。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