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城二百里外的果林内。
满地霜华，枯瘦老僧盘膝坐在冰雪之中，一双眼睛里满是冰寒，面无表情地盯着重华城的方向。
「怎么？」
邋遢的老道士嗤笑道：「不是说一石四鸟吗？你不是要得到空尘、冬蝉的修行记忆，还要毁大虞龙脉，杀那林澜吗？怎么现在连一鸟都没有？」
枯瘦老僧沉默了半晌，说道：「早晚的事情罢了，空尘仍在法光寺，封岁囚龙之力也还在法光寺内，大虞龙脉逃不了，林澜也只能躲在重华城，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是吗？」老道士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有多少年好活？八十年？一百年？」
「百年足矣。」枯瘦老僧淡淡道。
「你若是一直无法成功，难不成还要老死在人间？」
老道士随意问了一句，又说道：「听说三大佛国之中的中央婆娑世界，一直没有回应伱？但你在人间就修成菩萨，相信西方极乐世界和东方净琉璃世界，应该都会欢迎你的。」
而枯瘦老僧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老僧自有打算。」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般执着于中央婆娑世界？听说中央那座佛国很少允许菩萨罗汉进入，但若是得到佛祖同意，其他佛国的菩萨也有可能进入其中，传说阿弥陀佛的胁侍观世音菩萨，就常在婆娑世界行走，那位大势至菩萨也曾经短暂的停留过。」
枯瘦老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微茫地坐在那里，恍若化作了雕像。
无言了片刻，他才站起身来，转身消失在了这片果林。
……
法光寺内。
「空尘。」
林澜的化身漂浮在空尘的面前，说道：「我这道分神还是寄托在你这里，若有什么情况的话，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空尘轻轻颔首，又轻声道：「不过，我此生已经注定不会再有什么情爱，也帮不了林兄继续磨炼神通了。」
「已经不需要了。」
林澜微微摇头，说道：「这最后的神通圆满，对我来说反而比较简单，唯一困难的，也就只有炼成大神通了吧。」
神通之路，修炼到小成，就像是模具成型，而从小成到大成，就像是打磨加工。
而最后的神通圆满，关键就在于「圆满」二字，只要心神意志、法力、技艺达标，神通运转圆融如意，即可修炼到神通圆满了。
对于林澜而言，以《万剑归宗》神通作为核心中枢，神通运转起来本就圆转如意，这一关根本没什么难度，修炼到神通圆满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大神通的难度会比较高。
「往后余生，我就在这法光寺渡过了。」
洁白的僧袍垂落，空尘盘膝坐在了禅院之中的地面上，抬头看着林澜，微笑道：「还好我已经金身圆满了，保持辟谷也没什么难的。」
林澜想了想，说道：「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喝的也没什么，反正我可以用化身替你先维持着这佛光结界，你暂时出来拿一下我送过来的东西就是了。」
飞剑进来，是因为这飞剑是小黑所化，但其他东西就进不来了。
「那就麻烦林兄了。」空尘轻笑一声。
……
重华城的城墙旁边。
一位位陆地神仙凌空而立，漂浮在重华大阵之外，隔着大阵望着墙头上的林澜，目光中大多都有着赞叹和善意。
「听说林澜小友才修炼了三年多时间？果然是天纵之才呐。」
「修炼三年达到神通大成的，历史上也是有过的，但修炼三年就能力压神月居士，在高境修行者之下称雄的，却是千年难见啊。」
「我看，也就当年的初代国师唐天元能够与林澜小友媲美了。」
其中几位陆地神仙主动开口夸赞了两句，交好之意溢于言表。
毕竟，如今佛宗退出了国教之争，道宗已经注定会成为大虞的国教了。
即便林澜天纵之才，修炼速度极快，但就算再快，要真正成器，比如成为大神通者，那起码也得十几年时间甚至更久。
十几年时间，道宗早就成为大虞国教了。
一旦国教定下来了，那就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了，即便事后林澜再炼成大神通，也没法凭一己之力改换国教了。
因为……道宗的背后，也是有一位超越人间的存在——
执一观观主。
那是一位足以媲美菩萨的天仙。
天仙，又叫大罗天仙，或者大罗金仙。
即便是当年七圣那样的破劫大神通，面对这等存在，也要逊色一筹。
现在道宗客气，是为了正式接管大虞国教之位，又重华大阵和梦妖祖的缘故，那位人间天仙也不会出手。
可是，一旦道宗成了大虞国教，站住跟脚了，人宗再想反悔，也得问那位人间天仙答不答应。
即便是破劫大神通，面对那位人间天仙，也不敢轻易叫板。
林澜即便修炼成大神通者，又能怎么样呢？
在场的陆地神仙个个都清楚这一点，自然不会认为林澜是什么潜在威胁。
反而，将来大虞与大楚邦交修好，两国一教的情况下，道宗与人宗的关系也会更加亲近，他们当然会提前与林澜这位未来的大神通者交好。
「林澜。」
玄月真人莲步轻移，身形飘然来到了林澜的面前，略显欣慰地看着林澜，轻声道：「你师父……一定会以你为荣的。」
她知道自己的徒儿，尹宫殊，也就是魔天师，被逐出道宗之后，必然是对道宗有怨气的。
肯定也对当年下令驱逐其的那位道宗高人有怨言，虽然那位高人已经飞升了，但以她对尹宫殊的了解，在尹宫殊的心里，恐怕还想过走神通之路，走到破劫大神通，以此超越那位高人。
破劫大神通，比很多天人都要略强一筹。
不过，尹宫殊修炼了道佛人魔各宗之法，采各家所长，多种法门在身，实力远超同层次，或许想的还更远。
就像是……眼前的林澜一样。
而林澜沉默了一下，忽然展开了隔音结界，说道：「还没到时候，我师父他说他想打脸云端上的某些人，是说谁？」
「是我的一位师兄，也是执一观那位老道的师弟。」
玄月真人也不隐瞒，只是轻声道：「那位师兄乃是一位停留在人间的天人，早就掌握了真正的「道法」，道行比一般的天人还要高，只是逊于大罗天仙，不过……他在前些年已经飞升了。」
她顿了下，说道：「以你的资质和潜力，大神通应该是迟早的事情，就是大神通之劫有些困难，若是你能破劫，超越那位师兄并不难。」
林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玄月真人看向林澜，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我快飞升了，这一别，或许这次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没有。」
林澜微微摇头，说道：「只是可惜，我还想着您身为我师父的师尊，将来能够亲眼替他作证我是他的弟子呢。」
「无妨。」玄月真人说道：「道宗之中，知道你和尹宫殊关系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我师兄，也就是执一观的观主，以及我大楚的国师，他们都知道。」
林澜轻轻颔首，随即看着玄月真人，问道：「您是魔天师的师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玄月真人微微摇头。
她看着林澜，沉吟了一下，忽然一翻手，将一个藏宝囊递向了林澜，说道：「这些你收下吧，这些东西，就当是我这个师祖送你的礼物，别拒绝，反正我即将飞升，人间之物对我都再无意义。」
林澜略作迟疑，随即伸手接了过来，说道：「好，那我便承您的情。」
他问道：「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玄月真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上次，我请教了登天阁阁主司空无心一个问题，关于道宗、佛宗、魔宗、人宗四宗的修炼之路，在根本上的区别，只是……我付出的代价不够多，所得到的密卷情报不够详细，这份密卷我送给你，你若是肯再加一些代价，或许能得到更详细的。」
林澜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随即说道：「好。」
……
很快，道宗的众多陆地神仙离开了。
重华城的城墙之上，除了林澜，只剩下老国师和姬首尊。
「林小友，我本以为你就算能真正帮到大虞，起码也要十几年后甚至更久了。」
老国师笑呵呵地说道：「没想到，此次能够挽救我大虞龙脉，主要还是仰仗了你的相助，你还真是我大虞之福，看来圣师大人没有选错人。」
姬首尊则是沉吟了一下，说道：「林澜，以你此次对大虞的功劳，封王加爵都是小事，净天台可为你特设「大尊」之位，要不然你在净天台挂个名？」
老国师也轻声道：「说的也对，上次梦妖祖之事，为了保密起见，我等已经故意瞒住了你对大虞的功劳，但这次天下皆知，你有这等功劳，大虞若是还不加以褒奖，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人宗也可以给你特设「副宗主」之位，你看如何？」
林澜微微摇头，说道：「反正都是挂名，随意吧，我也不太想分心在其他事情上。」
「只是挂个名而已。」
老国师摇头道：「你的修炼才是最重要的，自然不会让你分心，但必须要让大虞对得起你所做的功劳，否则你做出这等功劳，大虞还没什么表示，只会让天下人议论。」
姬首尊微微点头，说道：「以你如今的道行，连堪称佛宗人间罗汉之下最顶尖的神月居士，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有此地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林澜也不多想，便点头道：「那就由宗主和姬首尊决定吧。」
老国师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虽说我人宗的副宗主之位一般是设给大神通者的，但你功劳巨大，也不能只按死规矩办事。」
「说起大神通者……」
姬首尊忽然转头看向老国师，说道：「你人宗书阁的阁主越献之，他闭关也有一年多了吧？怎么还没出关？」
林澜也想了起来。
因为他奉献出了那些诗词，越阁主认为自己有把握突破掌握大神通了，所以一年多前准备完全之后，就去闭死关了。
按照越阁主本人所说，一年半载就有可能突破。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不太清楚，但应该快了。」
老国师说道：「就算他成了大神通，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和积累，才能发挥大作用，还好他修炼的是书法神通，掌握大神通之后，操控这重华大阵不难。」
姬首尊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说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像你一样，通过人宗宗主之位的考验。」
「难说。」老国师摇摇头。
林澜不由得问道：「人宗宗主之位，还需要考验？」
「当然了。」老国师微微点头，说道：「历代人宗宗主都是我大虞国师，关键在于人宗宗主是可以掌握重华大阵的，所以也不是大神通者，就能成为人宗宗主的，还要通过重华大阵阵灵的考验。」
林澜恍然。
「不过……」
老国师又看向林澜，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以你的道行，以及盗天者身份，想要成为人宗宗主实在太容易了，只要你练就了大神通，就能轻易得到阵灵的认可。」
林澜不由得想起来，当年在天元别府的石壁上所见的唐天元留言。
唐天元显然是希望修炼了盗天者法门的盗天者，前往重华城，拜入人宗，甚至于成为大虞国师的。
修炼了盗天者法门的盗天者，那简直就是逆天无比的妖孽，潜力和前途不可限量，唐天元留下的重华大阵的阵灵，自然也不会为难。
「总之，你好好修炼吧。」老国师说道：「接下来，应该也能够平静一段时间了。」
林澜点点头。
就在这时——
「林澜，来我这里一趟。」
司空无心那淡漠无比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事需要和你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