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鸿门宴

不过罗汝才这个人颇有谋略,因此起义时号称曹操,并且提出了荥阳大会,号召十三家义军联合作战,也善于调和各部之间的关系,不管是跟张献忠还是跟高迎祥,甚至是李自成之间的关系都相处得很好。

此外,在每次作战打下城池之后,罗汝才也往往会一碗水端平,将缴获的子女财物给手下的弟兄们平分掉,更关键的是此人盗亦有道,清廉的官员一律不碰,打的就是贪官,人人皆赞扬罗汝才讲究。

从一个例子可以看出来,当年有一位义军统领打下了一座县城,而这位首领为了给人报仇,将县城里的清廉官员一家给杀光了,结果被罗汝才给知道了,气得罗汝才将该首领五马分尸,来成全自己的江湖道义。

在对待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位大佬的时候,罗汝才也喜欢讲究江湖道义这一套,当初李自成兵败之后投奔张献忠,险些丧命,是罗汝才花了好大力气救下了李自成。

风水轮流转,等到张献忠兵败之后投奔李自成,也是险些被杀,是罗汝才私下送他五百人马,才将张献忠放了出去,后来李自成潼关遇伏,也是罗汝才鼓动各部与他一起前去搭救李自成。

可以说,罗汝才喜欢以德服人,靠着江湖道义来拉拢人心,而李自成与张献忠讲究以力服人,胁迫各部听从自己的指挥,这也使得罗汝才的人缘特别好,在流贼里很有号召力,常年麾下都有几十万兵马。

但问题就是,罗汝才没有太大的野心,他喜欢奢侈,讲究享受,当了首领之后身边的美女不下百人,可是这也使得他耽误了手下的发展建设,因此尽管他麾下兵马数量多,但是基本都属于乌合之众,,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并没有像闯营那么有凝聚力。

想到了这里,杨承祖却是轻轻叹口气,沉声道:“主公,眼下咱们不能再这样了,否则只怕要遭人毒手啊!”

听到杨承祖这番话,罗汝才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里,他推开身边的美女,端了一杯酒走到了杨承祖身前,高声笑道:“承祖兄弟,你没来由担心这个干什么,眼下义军声势大涨,战无不胜,而明军却一败再败,我岂会有厄?”

一旁的将领们也都纷纷大笑,不过当中也有一些人脸上露出了几分深思。

很明显,即便是在曹营当中,也有一些人感受到了此刻会面临的危机。

杨承祖没有接过酒杯,而是神情凝重地说道:“主公,正是因为眼下咱们外部已经没有了威胁,所以内部才会出现隐患.....”

说到这里,杨承祖将目前的局势也照样给罗汝才分析了一遍,才轻声叹道:“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可是咱们如今既跟闯营联合,又同革左五营亲好,只怕这会引起李自成的不满,到时候怕是会起萧墙之祸.....…”

罗汝才微微陷入了沉默,他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承祖,你以为李自成会对我下手吗?”

“回禀主公,眼下实在是不可不防啊…...”

“没错,还请主公知晓,李自成素怀大志,当年他带着十几个人跑进了商洛山,也不愿意出来投奔主公,说明此人心中所图甚大,如今我曹营虽然同闯营联合,可是想来李自成绝不愿同主公平起平坐,更不愿意屈尊于主公之下——”

此时另外一名身着圆领青袍的中年士子站了起来,他是罗汝才的智囊之一,名叫玄珪,同样深受罗汝才的信重。

罗汝才听到玄珪所言,终于略略犹豫地说道:“我正是因为有此担忧,才选择联合老回回和革里眼这些人,莫非联合还有错吗?”

“主公联合自然是没有错的,可是眼下只怕此举会让李自成提前下手.......或许他们已经开始策划对付主公,将来若有变故,主公当谨慎为之。”

杨承祖轻轻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革左五营虽然值得主公拉拢,可是要明白这些人绝不值得信任,这些人的禀性难道主公不了解吗?”

听到了这里,罗汝才的脸色才顿时一变,很显然杨承祖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原因很简单,义军当中什么都缺,可是从来都不缺叛徒,即便是性格骄横跋扈的张献忠,也曾经投降过清廷,接受过招抚。

而革左五营虽然也是老资格的义军,可是在崇祯十三年的时候,随着杨嗣昌的“十面张网”计策的初步成功,革左五营当中的老回回马守应和改世王蔺养成便有意想要被招安,而当时的明军监军道杨卓然在得知以后,便亲自跑到了潜山、太湖山区,面见五营领袖蔺养成、马守应,以口舌之功说服他们投降。

只不过在讨论当时的投降条件时,杨卓然在没有朝廷答应的情况下,贸然答应了革左五营的请求,将指定黄州府属山区为革、左五营的安插地,以蕲水、广济、蕲州加派的饷银给付,号称“新民军”,双方就此达成一致。

可问题是,这个问题很快就被当时的东林党人所知道,他们不愿意继续招抚流寇,便纷纷弹劾杨卓然,使其罢官而去,而革左五营的招安事便就此泡汤。

此年,李自成攻下洛阳,烹杀福王朱常淘,而张献忠又攻克了襄阳,使得义军势头重新高涨起来,便让革左五营再次回心转意,彻底打消了招安的想法,但是这件事自然也被其余义军所探知,一时间革左五营成了一个大笑话。

罗汝才自然也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心中不免对革左五营产生了疑虑,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他最近的一些动作似乎太大了些,怕是已经引起了李自成的猜忌,不免脸色阴沉了几分,长长叹了一口气。

杨承祖自然知道罗汝才心中担心的问题,他连忙开口道:“眼下为今之计,便是主公要尽量减少同革里眼的接触,最好是安排亲信私下来往,以避人耳目,至于明面上尚需以新顺王为首。”

所谓的新顺王,便是李自成在打下了襄阳后,自己给自己竖立的名头,目前仅仅只是在闯营内部有效,其余义军压根不认的。

罗汝才顿时点了点头,直接望向了玄珪,道:“还请先生为我修书一封,送到闯营当中去,呈递给新顺王,就说你我两家向来为盟,我曹操绝无联合革左五营的想法。还有,再送几个女子过去,献给新顺王。”

玄珪轻轻点了点头,正要马上下去安排的时候,却听到了殿外一阵喧哗之声,很快一名将士走了进来,抱拳禀告道:“启禀主公,闯营有使节要来求见主公,他说自己叫做顾君恩。”

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

罗汝才顿时脸色一变,他唯恐是李自成派遣来的讨伐书,连忙望向了进来的那名将领,“王龙,顾君恩可曾说过所为何事?”..

那名叫王龙的将领连忙道:“那顾君恩说新顺王近来思念主公甚久,期盼同主公把酒言欢,另外还想同主公一同商议对付张献忠的事情.....”

一听到这件事,罗汝才便缓缓放下了心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而是望向了杨承祖和玄珪二人,道:“看来李自成暂时还不想对付我,只怕是先将矛头对向了张献忠了——”

的确,此时此刻的李自成确实更有理由对付盘踞在武昌的张献忠,而去选择拉拢罗汝才,这一点也颇为符合目前的局势发展。

杨承祖却是冷笑一声,望向了王龙,沉声问道:“顾君恩可曾说了还有没有邀请其他的首领?”

王龙连忙说道:“那使者只说请了主公,没有请其他人前来。”

一听到这话,罗汝才似乎渐渐明白了过来,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喃喃道:“看来李自成还真是不安好心啊.....”

杨承祖冷哼道:“无他,鸿门宴而已,他李自成想当霸王,咱们可不能真成了沛公,到时候可没有项伯来为主公挡剑!”

“没错,没错,这次我不能去......."

罗汝才先是看了看杨承祖和玄珪,又望了望其余将领们,果断地说道:“我头有些晕,只怕是旧伤已然发作,还请先生去打发了使臣。”

说完之后,他便直接退出了营帐,前往了后面的营帐当中,佯装作开始养病。

杨承祖微微松了一口气,才望向了玄珪,轻声道:“先生,主公此次不去赴宴,只怕会激怒李自成,还请先生向使臣多多解释,我速去整顿兵马,以备万一。”

“还请将军放心,老夫绝不误事。”

玄珪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便转身随着王龙离去。

襄城闯营。

李自成神情冷峻地望着面前跪下的顾君恩,冷哼道:“曹营的人声称罗汝才旧疾突发,没有办法前来?”

“正是如此。”

顾君恩一脸恭敬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才轻声道:“启禀王上,以臣之见,只怕罗汝才心虚了,他还让臣给王上带来了一封信件。”

一旁的李岩、宋献策等人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兴趣,示意拆开看看。

李自成却并没有继续拆开信封,而是转头望向了宋献策,道:“革里眼来了没有?”

宋献策顿时心领神会,连忙说道:“革里眼已经到了,看来罗汝才并没有给革里眼通风报信。”

李自成微微放下心来,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罗汝才同贺一龙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或许是罗汝才担心联系贺一龙的行动泄密,也有可能是罗汝才根本没有想到李自成也派去了信使......当然,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眼下并非一无所获。

想到这里,李自成也不再犹豫,拆开了信件仔细看了一遍,随后递给了宋献策等人看了一遍,才冷哼道:“旧伤发作?额看他是心病发作才是。”

李岩轻声笑道:“看来罗汝才已经意识到了一些问题,还请王上早做决断啊!”

宋献策也连忙拱手道:“没错,还请王上速速决断。”

“也好,咱们先见见革里眼再说。”

李自成点了点头,眼神中的寒芒微露,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夜色降临,距离李自成并不远的一个营帐当中,革里眼贺一龙正满怀心事地坐在了里面,他自感此次赴宴多少有些冒险,因此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实际上,在针对革左五营同李自成和罗汝才的关系上,贺一龙本人一直都倾向于拉拢罗汝才来对抗李自成,原因便是他认为李自成不好对付,且心狠手辣,反而名声不错的罗汝才更值得站在一起,因此他的意见也使得革左五营其他几个首领的想法出现了变化,老回回马里应也开始尝试接触罗汝才。

当然,罗汝才的表态也让贺一龙非常满意,在之前李自成宴请二人的时候,罗汝才常常有意无意地反对李自成的谋划。当李自成声称要跟罗汝才一起打下关中割土封王时,罗汝才则是靠着装醉来讥讽李自成,“吾等横行天下为快耳,何专土为?”

而在这个一个关键的时候,李自成的邀请却使得贺一龙心中有些不安,只是来人又声称罗汝才也在,才使得贺一龙答应了下来,他也想看看李自成到底抱着什么想法。

只是等他来了闯营之后,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李自成,这让他心里自然有些不安,甚至都想着早点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名身着圆领黑袍的中年人掀开了军帐,带着一脸笑意走了进来,他站在贺一龙面前深深一礼。

“还请革里眼将军随在下前去赴宴,王上早已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