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敬的建议,眼下朝廷里面不少具备有识之士的大臣们都是非常赞同的,比如内阁大学士吴姓,再比如兵部尚书陈新甲,他们都认为大明的战略需要得到调整,对东虏应该缓和态度。
可是这二人也都知道,像这个提议在朝堂上是很难通过的,原因就在于清流里面,‘议和’这两个字就是大逆不道的,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通敌。
清流官员们一直都坚定不移地认为一点,那就是流寇要剿灭,东虏也要荡平,如果前线明军们做不到,完全是因为他们无能,而让这帮子嘴炮党去上,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张若麒的下场。
崇祯脸色有些复杂,道:“皇儿以为,若是放弃了关外,我大明的局势便可好转吗?”
“没错。”
林敬站出来,道:“我大明局势之所以一日差过一日,表面原因是战场上的失利,实际上却是因为财政政策上出现了问题......若是一日不解决财政问题,则大明危局便一日难以解决。纵使眼下有‘三饷’,可终究是饮鸩止渴之策。”
“饮鸩止渴?”
崇祯皇帝冷哼了一声,“你莫非以为三饷不应该开征吗?”
听到林敬和崇祯之间的对话,内阁大臣们却是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一丝苦笑,实际上对于朝廷诸公而言,他们对于大明国库的情况自然是非常熟悉,可是在这些人看来,眼下的局面很难解决。
毕竟一旦没有钱,想要开源就只能加税,可是想要节流,在面临日益增大的战争压力面前,根本没有节流的空间,崇祯纵使将个人的喜好降到了最低,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而在加税的过程中,三饷无疑是额度最大的一种,它的名目有三,分别是辽饷、剿饷和练饷。
其中辽饷,自然是因为明廷在关外要同后金作战的缘故,故征辽饷以充军费。后来各地相继爆发农民起义,为筹集军费平定起义,又加派赋税,是为剿饷。继而为应付清军南侵,明政府又训练边兵,于是又加派练饷。
为了能够让大明这架庞大的国家机器正常运转,三饷每年开征的额度多达两千万两左右,远远超过的正税的额度,而这笔钱基本上全部加到了地亩银上面,成为了逼迫农民破产加入义军的最大因素。
“父皇,儿臣以为眼下若能放弃辽东,便可正式废黜辽饷,少了每年辽东七百万两军费开支,百姓们也能稍微安定一些,我大明也能支持得住。”
林敬并没有一步到位彻底要求废黜三饷,而是先建议废黜辽饷,很显然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不过即便如此,也使得崇祯的眉头深深皱起,而群臣们则更是表示反对。
“太子殿下,眼下辽饷每年可征收九百万两,可不光是供应辽东军事,还是养活全国其他兵马的重要收入项,若是砍掉了辽饷,只怕我大明朝怕是国将不国。”
刚刚还支持他的大学士吴姓很快便站出来反对,而其余人也纷纷表示了认同。
在他们看来,太子为了邀名,简直就是疯了。
实际上,崇祯的脸色也有些发黑,他下意识也认为这是太子的邀名之举,只是他决定给太子一个认错的机会,道:“废黜辽饷,接下来靠什么做军费?”
林敬轻声道:“陛下,眼下我大明虽然能征收九百万两银子的辽饷,可是无形中也将更多的人推到了流寇的手里,他们便拥有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兵源,就像那些个逆匪们,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屡屡被我大军打垮,可是屡屡又能重新拉出一支兵马,这其中的原因不得不值得我们深思....”
可是对于这个理由,无论是崇祯还是群臣们都不会认同,就连兵部尚书陈新甲也出来否定,“若是立刻废黜辽饷,只怕眼前的局就支撑不下去了。”
林敬定了定神,他知道眼下不会有人支持他,不过为了将来,他只能继续坚定地说道:“如果废黜了辽饷,不代表我们不能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实际上儿臣尚有三策,可应对当下局面。”
“说。”
“其一,改革宗室制度。眼下我大明宗室已经近六十余万人,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占据大量土地,使得大量税收无法上缴国库,导致朝廷岁入年年下降,而还有更多的宗室子弟,却因为祖训的缘故,不能预四民之业,无法养活自己,实为弊政!”
林敬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从今天开始,只怕那些大宗藩们肯定对他会有意见,可是有意见也无所谓了,面对明末的危局,他不管怎么做总会得罪到一部分人。
群臣们顿时有些骚乱,宗室问题实际上在大明朝一直都是很热门的话题,对于文官集团们而言,他们也很想铲除这个臃肿而畸形的集团。
实际上,早在嘉靖二十八年时,张居正曾经上过一道奏疏《论时政疏》,其中他就将宗室问题放在了首位。
“臣闻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观瞻,风俗之移易所系。臣伏睹祖训,观国朝之所以待宗室者,亲礼甚隆,而防范亦密。乃今一、二宗藩,不思师法祖训,制节谨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竞求真人之号,招集方术通逃之人,惑民耳目。斯皆外求亲媚于主上,以张其势,而内实奸贪,陵铄有司,腹刻小民,以纵其欲。今河南抚臣又见告矣。不早少创之,使屡得志,臣恐四方守臣无复能行其志.而尾大之势成,臣愚以为非细故也。所谓宗室骄恣者此也。”
在当时还算年轻的张居正看来,宗室供养制度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急需要进行改革,后来他掌权之后,张居正成为内阁首辅,就《论时政疏》展开改革,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一条鞭法’,此法减少了当地藩王对税收的介入,中央财政收入也因此大大增加。
只可惜的是,后来随着张居正去世之后,万历新政也被废黜,而对于宗室的限制便从此彻底放开,而这也使得宗室的问题彻底无可挽救。
林敬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站在林敬的面前,低声道:“儿臣以为,若是能够废黜宗室待遇,每年可增加的岁入至少也有数百万两,而节省的开支也至少有数百万两,二者相加只怕比起辽饷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