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昞年轻稚嫩,经历太少,轻易被侯莫陈崇诈出了其兄李延伯私底下与他有书信往来之事。
但好在看侯莫陈崇也不似要告发的模样,到底是安下心来。
窗户纸已经捅穿,二人便不再打马虎眼,约定从此互相传递消息,结为暗盟,将来北齐伐蜀,共迎齐主。
如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君臣相互争斗,妥妥的亡国之兆,另谋出路之人绝不仅是李昞与侯莫陈崇。
北齐与南周,说是怀朔集团与武川集团,但北齐也没少了武川之人出仕,如斛律羌举、贺拔允诸子等。
当年高欢逼死贺拔允,却妥善安置其子,将他们送往洛阳与自己的儿子们一同进学,如今贺拔世文、贺拔世乐、贺拔难陀早已成年,相继出仕,或在朝堂任职,或外任郡县。
没错,经过这么多年的敌对,怀朔鲜卑与武川鲜卑多少都结下了一点仇恨,但这并非化不开的死仇,尤其是高澄以心胸宽广着称。
早三十年,大家伙都还在河北相约起义,共同反抗北魏的统治。
高欢在信都建义时也曾对麾下六镇鲜卑说道:
‘你我皆为异乡之客,本情同一家。’
而高欢第一次西征大败,宇文泰放归东魏降卒,也是不愿屠戮乡党。
如今众人眼看着南周这艘破船即将沉默,各谋退路,也不怕高澄不愿接纳他们。
无数投诚的书信寄往汉中、襄阳,又被韦孝宽与李远二人送往洛阳呈给高澄。
高澄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终于明白,兴许这一场伐周并不需要发动一场倾国大战。
眼下南周人心涣散,就像一栋破房子,只需要狠狠踹上一脚,它就会轰然倒塌。
于是高澄果断调整战略,命荆州总管段韶移镇汉中,为梁州总管,都督梁、雍、秦三州诸军事,以厍狄干、吴明彻为其副职。
又以斛律光为荆州总管,都督荆、郢、衡、湘四州诸军事,以高季式、侯景为其副职。
不去等明年秋收再发动倾国大战,而是就在这昭德十年(557年)的秋收后。
高澄计划以段韶为北面行军元帅,征发梁、雍、秦三州战兵、州郡兵共计十万,以斛律光为南面行军元帅,征发荆、郢、衡、湘四州战兵、州郡兵又十万,共计二十万大军,两路伐周。
这二十万大军可比不得此前灭陈之战,那可是全由战兵组成的精锐部队。
考虑到伐蜀可能免不了攻坚,高澄这才掺杂了大量州郡兵。
一支大部分由州郡兵组成的伐周大军,哪怕人数达到二十万,对于北齐来说也确实算不得倾国大战。
甚至都没有完全动员梁、雍、秦、荆、郢、衡、湘七州的军事潜力,尤其是雍、秦二州,在高澄的计划中仍然留存了可观的军队防御吐谷浑、突厥。
吐谷浑这些年倒没什么动作,但高澄并不能确定他们会一直乖巧下去,总得防备一手,免得他们趁关陇空虚,东出劫掠。
此时距离秋收尚有一段距离,韦孝宽、李远加紧了与内应们的联系,而高季式、封子绘等人也在抓紧时间做着战前准备。
与此同时,南周的君臣内斗并没有因为十六岁的宇文觉被废、被杀而停止。
继承皇位的宇文毓为宇文泰的长子,如今二十四岁,他并非昏聩之人,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应该并力同心,但宇文护的存在让他感觉如芒刺在背。
尤其是在目睹了三弟宇文觉被其杀害,更是不愿再做傀儡。
参照高澄过往的做派,自己落在他手上或许还能活命,毕竟高澄并未难为元善见、萧纲、萧纶等人,甚至放过了陈霸先的家小。
但甘心给堂兄宇文护当傀儡,只怕早晚要被他害了性命。
兴许是宁予外敌,不予家贼的心理影响,毕竟外敌或许还能保他性命。
宇文毓丝毫不顾及局势,在朝中与宇文护争权。
此前宇文护行废立之事,杀害宇文觉,就已经引起了许多的不满,这一次他没敢照猫画虎,真要是连着废黜两名君主,指不定得生出什么乱子。
但宇文护也不愿交出权柄,他要真的愿意放弃,又哪会违背宇文泰临终之言。
既然行了弑主之事,更担心宇文毓秋后算账,为弟报仇。
宇文毓与宇文护枉顾国事,内斗不休,也让大部分南周文武泯灭了最后一点心气。
昭德十年(557年)九月十二,秋收刚过,高澄立即颁布伐周檄文,下诏伐周,以段韶、斛律光各领十万大军,分两路伐周。
命二人自行征召民夫,又将梁、雍、秦三州税粮发往汉中,荆、郢、衡、湘四州税粮发往夷陵,以供应军需。
檄文发往蜀地,北齐大军未至,南周就已经是叛乱四起。
最先举起义旗的是统率六军之一侯莫陈部的梁国公侯莫陈崇,他与同镇楚州,统御六军之一大野部的唐国公李昞据楚州反叛,打开了北齐由夷陵入蜀的通道。
南面行军元帅斛律光立即派遣大将薛孤延为先锋,开赴楚州,同时为侯莫陈崇、李昞送上了高澄早已准备好的册封诏书。
高澄拜侯莫陈崇为益州刺史,封荥阳郡公,又拜李昞为楚州刺史,亦授郡公爵位,为陇西郡公。
当然,这都只是临时任命,为千里马骨,等战后高澄自然是要将侯莫陈崇、李昞等降人征召入朝。
既然降了齐,受了官爵,就得为之出力,待斛律光麾下大军陆续集结,屯驻楚州以后,侯莫陈崇与李昞各率部曲为先锋,向西挺近。
相比较有侯莫陈崇、李昞投诚,进展顺利的斛律光,北面行军元帅段韶可要艰难得多。
蜀道艰险,虽然偶有献关投诚的将领,却也少不了冥顽不灵之辈,据险坚守。
眼见齐军入侵,境内叛乱频发,宇文护立即招来尉迟迥、贺兰祥等人商议,最终决定由贺兰祥严守北面关隘,再由尉迟迥领军向东,迎击侯莫陈崇、李昞,先行击溃东面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