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无数随风摇摆的树枝,惨白色的人头像苹果一样挂在树枝上,男女老少,形态各异,而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浓重夜色下,所有人都在咧嘴笑!
树上的老年人笑的和蔼,孩童笑的天真,甚至脸上有些许的满足,而作为他们的容器,也就是另一个人头,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稳稳的做着一个花盆应尽的义务。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让人恐惧了,而是引发了剧烈的生理上的不适,我肠胃一紧,马上就要吐了出来,但让虞澜生生的给我憋了回去。
虞澜紧张地说道:“五谷的阳气太重了,你忍忍。”
我涨红着脸,硬生生的挺直了腰杆。
我使劲咽了几下口水,小声地说道:“外面这些人,都不算是人,我能应付。这东西,你能处理吗”
说着,我指了指这些诡异的树。
虞澜小声地说道:“你看着那些树干了吗?那不是树干。”
我疑惑的看着虞澜,等着下一句话。
虞澜忍着恶心,接着说道:“人头花的树干,是人的脊椎,花土是人的五脏,浇花的水是人血,想彻底解决这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重新拼装在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这明显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姑且不说恶心,这么多器官在一起,根本没办法分辨,更别说拼起来了。
门外的跺脚声还在继续,我在院子里陷入短暂的沉思。师爷交代的事儿,现在算是完成了一半,现在是不可能放弃的,唯一的办法已经被否定了,那么,还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把师爷请来。
可师爷和我又一直是单线联系,怎么找到他,又成了难题。
我心里有些烦闷,这些事儿是一步八个坎儿,步步不顺,我揣在兜里的手,忽然捏到一块硬硬的鳞片。
瞬间,计从心来!
我连忙捏了几下鳞片,柳无垢并未直接现身,而是用神识和我交流。我把这事简单的复述了一遍,柳无垢说道:“这事我肯定不行,但是,可以让悲王去啊。”
各个出马的堂口都少不了悲王和清风,而悲王,是由鬼魂修炼成道的,在城隍老爷那也有挂牌,是正儿八经的地仙,通幽冥之事,找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这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误打误撞,居然真的能找到师爷。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柳无垢带来师爷的口信。
师爷的意思是,明德巷这个地方,阴兵进不来,师爷本人也没办法进,因为这里有人布了个局,而这局,恰恰是一个“银凤智善局”这局被称为天下第一功德局,对阳间人,能学好向善,对亡人,能接引超度。而布这局的人,就是接着这种善局在里面做这些有违天和的勾当,而他们作为阴差,随意破坏人间格局,是天大的忌讳。
说了很多,最后总结就两点。第一,我面对的人,是一个正邪双修,且能耐极大的人;第二,师爷啥都不管,我自己看着来。
银凤智善局,这个东西我略有耳闻,以前的学堂或者宗教场所,都会找人布一下这个局,现在听人说谁家好几个孩子,一起考上的名牌大学,或者家里几个孩子都是非贵即富的,一般家里都有这种局,比较出名的就是民国时期的宋氏家族,门中三个孩子,都成了名动千古的人物。
这种局的出现,本来就是引人向上的,在这种局里养人头树,这人的心计也不是一般的深。
按照师爷的意思,那就要先破局,破局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出一个“亢龙有悔”的局。
亢龙局,算得上是银凤局的头号克星,亢龙本就是指飞到九天之外以后的龙,龙飞了九天之外,不知道下一步去哪,这便是“有悔”。
历史上比较出名的,大概就是苏轼,一生成就非凡,最后落个流放的下场。
我心里忽然一惊,亢龙有悔是《易经》里的东西,这个人,不但懂阴阳,而且还会五行!这些木偶人也定然是他的杰作,这个人,究竟得多大本事,才能几百家之所长?
来不及多想了,破局是正事,破局之前,要找到局胆,局胆变幻莫测,不一定是什么东西,但一定是这个环境里生命力最旺盛的物种。
比如,院子角落里的一捧杜鹃花,开的格外的旺盛,在这个环境下,就有些不符合常理。
我从包里翻出朱砂,沿着杜鹃花的四周撒了下去,随后,按照“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位置摆放下亢龙局。
回头一看,杜鹃花霎时枯萎,我心中窃喜,局胆破了,这个阵基本算废了。
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四周响起如同磨牙一般咯吱的声,听的我牙都酸了。
虞澜大喊一声:“完了!”
没等我反应,树上的头,已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了,落在地上的,还在咧嘴大笑。
密密麻麻的头落在地上,惨白的脸上挂着笑容,这场景任谁也扛不住,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怀里掏出大印就要开砸,我就不信大印还治不了他们!
虞澜一把拽住我,焦急地说道:“你这一下砸下去,都得魂飞魄散!你疯了啊?”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钢针,嗖嗖嗖的往地下扎,每一针都落在了神阳穴,针到之处,人头皆停!
虞澜的针很好使,但架不住人头的数量,片刻之中,这些人头已经铺满了地面。
虞澜在旁边大喊道:“别愣着了啊!赶紧想办法把他们收了!我快拦不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我在后面紧闭双目,马上念起了《度人经》,一声声的诵经声,让不安分的人头逐渐平稳下来,但人头在不断地涌入,让经文回向的功德越来越弱。
虞澜斗大的汗珠从额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手中的钢针也快用完了。
虞澜略带慌张地大喊一声:“我快顶不住了!”
事态变得焦灼,我心里也是乱的不行,打又不能打,躲不能躲,这种骑虎难下的活儿,我再也不想干了。
一筹莫展之际,柳无垢毫无征兆的现出真身,数丈高的蛇身紧紧的围绕在我俩身边,既保证不让这些人头魂飞魄散,又不让我俩受到攻击。
不得不说,柳无垢的出现,让整个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机!
柳无垢成功的把我俩包在中间,我迅速把木鱼交给虞澜,让虞澜按照我手里的三清铃击打木鱼,我每摇一下,木鱼敲三声,刚才是环境所限,掏不出法器,现在有了空间,我不能只依靠诵经声,必须把法器加进来。
随着我一声声诵经的声音逐渐高亢,虞澜的木鱼声和三清铃的交汇,回向的功德明显变大了,诵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虞澜的木鱼敲的也有些力不从心,终于一个个人头果变成了淡淡地魂魄,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心中略过一丝欣慰,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途,我用最高亢的声音唱出最后一句“福生物量天地间,三清救苦下凡尘!”
随着我手中三清铃猛的摇晃,一道金光从东方逐渐亮了起来,远方一个虚幻的接引道人像挂在空中,这便是接引大道。
夜深无月,但远方光亮,黑暗下,我念着经,柳无垢化作人形站在一旁,虽然虞澜的胳膊已经累的抬不起来,但仍击打着木鱼,送这些枉死的人最后一程。
每一个被解脱的亡魂,见到接引大道的时候,都如同开了灵智一般,向我们稽首作揖,我们也同样回敬,不为其他,只为今生有缘送你一场,我们便是缘分。
终于,最后一个亡魂也走进了接引大道,我们俩瘫坐在地,虞澜的后背已经彻底湿透了,柳无垢则还是神态自若,笑着说道:“你,长大了。”
而我此刻只想睡觉,一个不留神,直接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才发现更重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