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又有什么样的资格?”
没有人有勇气可以一直挑战李君同的底线。
但是谢骄眠可以。
而给予谢骄眠如此底气的,不全是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娇贵和小天道的外挂加持,究其根本,竟然还是“被冒犯者”的容忍和顺从。
李君同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既然身为王妃的夫君,自然有询问的……”
“立场”二字都还没有说出口,谢骄眠又重新撂起一本书,直接往李君同的脸上砸。
力道虽然软绵绵的,但是速度挺快,加上李君同没什么防备,所以结结实实挨了一道。
他那总是温润淡定的眉眼,终于生出一点裂缝,连眼中的神色都更为冰冷了一些。
小天道心中警铃大作,心想上神大人果然还是将男主惹火了。
“上神大人怎么办啊,男主肯定很生气了!您——”
他此刻已经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了,可是谢骄眠看上去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
“您快想想办法啊!!”小天道欲哭无泪。
他之前不就是跟上神大人失联了一小会儿,刚一回来就赶上了对方差点暴露自己身份的好时候,现在又遇上了直接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主给惹生气了……
不得不说上神大人真是作得一手好死啊。
然而罪魁祸首不仅不反省,反而变本加厉。
只见美人白了面色阴沉的摄政王一眼,而后别开视线,不愿再多看对方一眼,语气虽然娇软,但是清冷得不夹杂什么感情:“你算什么夫君?凭我豆蔻年华为你守活寡?凭我一年到头见不到你几次?凭你跟我那个便宜妹妹眉来眼去?凭你任由别人诬陷我、欺负在我的头上?”
她这么一段质问下来,理直气壮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于是被质问的人便深陷在这一双看上去天生深情的眉眼中,溺死在自我怀疑的深渊里。
“这样的人,凭什么在自己来了兴趣之后平白插手我的生活?而我,又凭什么要惯着他的尊贵脾性?”
美人说完,懒懒地一抬眼。翦水秋瞳里倒映着眼前人的高贵如神祇的影子,被美人眼中的漫不经心与不屑尘俗层层裹挟,变得支离破碎。
不仅是李君同,就算是早就已经明晰这张故人皮囊之下真相的小天道,也被谢骄眠这番质问问得神思恍惚了几分。
在谢骄眠的法则和认知中,只有全世界按照她的意愿去执行和顺从,从来没有她为别人的意愿做出退让的道理。
小天道在跟谢骄眠相识的第二天,就已经领教过了。
然而即便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重新面对这样的认知冲击的时候,还是难免为谢骄眠的理直气壮感到下意识的震惊。
以及自己的某种荒唐的认同。
明明是没有毫无根据、毫无道理的一番话,但是因为是谢骄眠说的,所以这似乎就是有根据、有道理的。
如果不按照谢骄眠说的去做,那似乎才是真的不正常、没道理。
李君同便因为她的这几句不清不淡的质问而感到有些心虚。
原因无他,只因谢骄眠所言句句属实。
换做是以前,他别说心虚,怕是连听到这番话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听到了,并且醒悟的方式还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好久好久,他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和思绪,来对谢骄眠的这番话进行反驳。
“你现在说要以我夫君的身份来质问我,那你就先跟……”她又没有想起名字,“跟我那个便宜妹妹断得一干二净啊。”
她那一个微妙的停顿之后,方才嚣张的气焰竟然顿时收敛了许多,于是李君同没有错过。
他的王妃……似乎有些“贵人多忘事”啊。
于是,刚才的紧张气氛,便因为这一个微妙的停顿而缓和了几分。还有他那空白的思绪,在这之后竟也重新鲜活了起来。
他心下一松,淡笑了一声,眉尾一挑,问道:“王妃这可是在吃醋?”
***
一只金色的蝴蝶绕着李危寻的手指飞舞,好像要将自己的身躯缠绕在男子的手指上。
谢骄眠警告他不要再对她用这种小把戏,那么他把这“小把戏”用在李君同的身上,总是不犯规的吧。
只要再小心一点,不让谢骄眠发现羡金蝶的存在,那便是可以的吧?
于是他又在李君同的身边放了一只羡金蝶。
羡金连心蝶还是过于珍贵,他不想浪费在李君同的身上,但是羡金蝶太多了容易被他发现,于是他只能小心放一只落在书房的门上。
一只羡金蝶容不住多少对话和场景,所以他还需要把控时间,一只一只地放过去,待时间差不多了,又重新召回来。
不得不说,谢骄眠每次面对李君同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是该夸她“勇气可嘉”还是“无知者无畏”。
即便他和李君同是死对头了,他也不会、甚至也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底气敢这样怠慢李君同。
但是谢骄眠却可以。
她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废物罢了,凭什么、怎么敢冒犯大权在手又能力出众的摄政王?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不怕死——就可以了吗?
还是因为……
这也算是“被冒犯者”的妥协和容忍。
他早就觉得二人之间的关系太奇怪了,和传言中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传言不可轻信,但是再怎么离谱的传言,都不大可能与现实完全相反,而今谢骄眠说自己为李君同“守活寡”,亲口承认了传言的一定真实性……
那么现在,二人的情况忽然发生了反转,实在是不得不叫人怀疑。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的处境一下子就转变、让二人的地位在这场感情的角逐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指尖的动作虽然轻巧,但是一个不注意,已然将那只刚才还在指尖飞舞的蝴蝶给捏死了。
金粉散在了桌面上,残余了一些在修长干净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别显出一种华丽的凋零美丽。
“生江。”他面对着一片空荡,轻声唤道。
虚无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很快给予他回应:“属下在。”
李危寻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捻起一点金色的粉尘,继续在指尖把玩:“去查一查,前日在鬼泣林里,谢家的大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然让一个人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生江虽然疑惑,但是自家主子对于谢骄眠的兴趣来得别有几分情有可原,便也不多问,应下之后便无声离开。
于是,空荡的房间,现在真的就只还剩下李危寻一个人了,便更显孤寂。
直到出现另一个陌生的脚步声。
来人的轻功不错,加上刻意放轻了脚步声,所以一般人很难听出来。
但是幸好,他不是那种“一般人”。
他有一种好兴致被忽然搅坏了的无趣之感,却又碍于某种限制不能出手,于是只能继续将自己隐匿。
灵犀炉中的熏香散发出松柏的气息,袅袅徐徐升起几缕白烟,在偌大房间里,清冷又单调。
除此清香气,再无他人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