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范围内的化学、矿物学、植物学、动物学和药物学其实都起源于道家,所谓的炼丹,如果忽略掉他们把那些练出来的不知名化合物吃进肚子里外,其实不就是一场场化学实验么,只不过实验用的不是小白鼠,而是本人……
再加上这群道士们与和尚不同,和尚还需要出来化缘,征集善款,传教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选择当道士的,大部分都是家里有点闲钱,却又对俗世间没什么留念,一心只想要成仙作祖。
有钱又有闲,其实这几乎是科技最先发展阶段需要的必要条件,君不见欧洲推动科技进步的那几位的出身,几乎清一色的小贵族。
身为贵族他们不用种地,不用打仗,甚至连皇帝也不能决定他们的生死,所以他们可以躺平,随心情搞研究。
这群道士们几乎是完全符合这些要求,不至于大富大贵被俗事缠身,却又有足够的闲钱去买各种材料去搞科研,而且一个个都是识字且还精通医学的高素质人才。
唯一可惜的是,这群道士们似乎也太过闲云野鹤,不像是和尚,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在庙里面待着,全都四散在各个地方,想要全部召集起来就是一件难事,更别说想要让他们替李泰宣传科学观念了。
而此时姚广孝的恍然大悟,便是突然理解了李泰所说的心理学的格物致知。
这些江湖道士的话术,又不是凭空便得来的,依然也是一代一代耳传口授就这么积累完善而来的,
而这种话术,其目的不也是看透人心,乃至于从中控制和把握么。
姚广孝可太懂这些了,历史上他帮助朱棣造反起事,没少用神鬼之事替朱棣鼓舞士气,和将造反一事扣上一个天意的理由。
想通了这一点,姚广孝更加激动,李泰则继续说道:“所以格物致知,不仅仅是搞清楚死物的道理,更是和我们自身息息相关,我们为何需要吃饭,为什么需要休息,又为什么睡觉时会做梦,这些到道理,我们若是细心研究,终究都能慢慢的格物出来。”
姚广孝听的连连点头,可随后却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言道:“可是李先生,即便是我们格尽了万物,却又有什么用处呢?”
李泰摇头言道:“怎么可以说是没用呢,便如我们自身躯体,你现在又了解多少,为何只有女人能够生子,为何有的女人会难产而死,有的女人生子无比顺畅,为何有的婴儿会无故夭折,为何有的婴儿却能茁壮成长,人为什么会老,人为什么会生病……”
“若是能搞懂这些,这世间岂不是人人皆可长生不老?”
“这似乎是郎中应该做的事情……”姚广孝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而李泰则摇头继续道:“我此次领兵归来,改进了火铳的压强,可令其射程更远,精准度更高,让我手下将士减少了极大的伤亡,我治下农庄,改进灌溉方式,研发水车,减少了人力消耗,增加了灌溉面积,可以种植出更多的粮食,这些东西也是无用的么?”
“先生还可领兵?”
姚广孝的注意力显然歪到了另一个方面,李泰投了一个怀疑的眼光后,姚广孝立刻收敛。
他毫无疑问是个野心家,而且还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只不过现在姚广孝隐藏的很好,也并没有必须暴露出自己野心的理由。
因此姚广孝立刻转移话题的问道:“只是李先生所言,似乎都是匠户所应该做的事情,我等读书人,难道格物致知也只是为了当一名匠户么?”
李泰又是觉得好笑,这相似的问题他好像在宋濂嘴里听到过,只觉得这些读书人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心里的矜持,想的问题竟然都差不多,就连最不想读书人的姚广孝也是如此。
“你可会写字?”
面对李泰问询,姚广孝微微一愣,他自然不会觉得了李泰此问是要羞辱与他,因此很正经的言道:“自当是会的。”
李泰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靠卖自维持生计?”
姚广孝点头道:“此乃是生活所迫,虽说犹如斯文,却也能理解!”
李泰便言道:“那些匠户们便相当于卖字之人,他们无需格物,只需掌握我们致知之后得出的知识加以运用,而你我格物致知,便相当于造字的仓颉,自然不能和匠户混为一谈。”
“你想想,若无神农尝百草,燧人氏不钻木取火,嫘祖不传授种桑养蚕的讲演,你我此刻是不是还在毳毛饮血,赤身**?”
姚广孝恍然大悟,而李泰则继续趁热打铁道:“你且想象,你若是通过格物致知,运用得到的知识,令天下粮食不再紧缺,世间不再有因饥荒导致饿殍偏低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那你还会被世间之人视作匠户?”
“非但不会,而是被视作圣人一般的任务,死了会有人将你封为神仙,世世代代有香火供奉!”
姚广孝只听得如此如醉,他不在乎死了之后有没有人给他香火供奉,甚至于他都不在乎他死了之后后世对他的评价。
毕竟他是真的不在乎功名利禄,不然也不会得了辅佐朱棣上位的从龙之功后,便二话不说,一点都不留恋的回去当自己的和尚。
令生前的名头他都不要,更何况是死去之后的事情呢。
他所作的一切,其实只是想着人生一世,总是要追求一番轰轰烈烈的,才算是不枉这一遭。
现在的姚广孝暂时还没有兴起造反的念头,因此正苦恼于要做些什么才能算是不枉此生。
直到现在听见李泰的一番言论,姚广孝这才突然明悟了,并且对自己外来的道路已经坚定了决定,这格尽万物之理,似乎比造反来的还要有成就感一些……
李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三言两语对未来的历史轨迹造成了多大的改变,只是觉得姚广孝倒还真是个良好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