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冉抬起眼睛看迟陶。
迟陶见他这样,认为郁冉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正想告诉他时,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呢?”
迟陶回头看去,只见顾宸宁正一边大步往这边走来,一边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迟陶:“……”
顾宸宁也带着风纪委员的徽章,他一走过来就站到了两人的身边。
“迟陶你怎么回事,才刚转过来就为我们班扣分?等着被老薛骂吧。”
顾宸宁说的老薛是三班的班主任薛江春,从重点高中挖过来还没过几年,他们班是薛江春在宁外附中带的第一届学生,向来管得比其他老师要严。
迟陶又怎么会被这种事吓到,他懒懒散散道:“那你别记我的名字呗。”
就见顾宸宁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他。
迟陶:“?”
如果他没解错意,顾宸宁的眼神像是在说:“就知道你还喜欢我。”
顾宸宁冷冷地道:“不管你是抱着什么想法,别指望我会帮你。”
迟陶:“……”
他也眼神复杂地看顾宸宁一眼,心想这人是有什么大病。
迟陶想到看小说时瞥过的文案上的一句话,大意是说如果青春有期限,那么顾宸宁的青春就结束在高三那年的夏天。
一时迟陶不由对顾宸宁更同情了一点。
他懒得搭理不知道在抽什么疯的顾宸宁,垂眸看见郁冉已经在值勤本上记下了他的名字——
不像一般的女生字迹秀美,郁冉的字清隽又有力,笔锋锐利,让迟陶想起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风骨。
迟陶看着被郁冉写出的两个熟悉的字,心里微觉讶异。
——原来郁冉知道他的名字。
薛江春倒是没同顾宸宁说的那样把迟陶叫去骂。
高三刚开学不久,任课老师们也都很忙,除了日常教学任务,还需三天两头被年级主任拉着去开教学研讨会。
迟陶无人打扰,悠闲地上了好几节课。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选修物理的学生需要到物理实验室去上课。
迟陶认得路,他没跟其他同学挤,写完一道练习题才出了教室。
他几乎是踩着点到的实验室,一眼望进去就看到了好几张眼熟的面孔。
坐在第三排的郁冉,郁冉旁边是一位梳着马尾辫、长相可爱的女生。
郁冉的后面,则是小说男主顾宸宁。
迟陶一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本来还很闹哄的大家都将目光移向他。
昨天迟陶对郁冉的那一通告白尚有余威。
这一上午,迟陶时不时就会受到众人的注目礼,显然大家对他跟郁冉的事比他们两个当事人还要关注。
迟陶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的状况总比让其他人认为他喜欢顾宸宁好。
一想到小说中他为了追求顾宸宁做得那些高调又傻叉的事,迟陶就头皮发麻。
众人都看着迟陶,像是在猜测他会坐在哪里。
往常迟陶会选择坐在顾宸宁的后面。
但现在的迟陶可不打算跟顾宸宁离得很近。
他略过正皱着眉头看他的顾宸宁,径直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旁边的人也是他们班的同学,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他见到迟陶坐过来,明显有些意外,他对迟陶笑了笑。
“你好,我叫宋明辛。”
迟陶本来没打算认识对方,但他也不讨厌像宋明辛这种有礼貌的人。
他点了点头,“迟陶。”
迟陶的个子算高的,坐在最后一排视线也没什么遮挡,抬头能看到坐在靠里那一组的顾宸宁和郁冉。
坐在郁冉后面的顾宸宁仗着郁冉不会发现不时抬起头看郁冉,迟陶知道顾宸宁的高中生涯里没少这样偷看郁冉。
有的人,表面上是声明在外的花花大校草,内里其实是个苦恋不得的憨憨。
迟陶扯扯嘴角,顺着顾宸宁的目光看向郁冉。
郁冉校服外套的衣袖轻挽,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臂,他的脊背挺直,为了做实验方便,一头柔顺的长发被他低低地扎了起来,很安静地垂在背脊上。
迟陶盯着郁冉的头发看了几眼,忽然就想,郁冉的头发会是真的吗?
他拧了拧眉,收回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垂下眼拿出物理课本看了起来。
一节五十分钟的物理课上完,同学们都急着去食堂吃饭。
宋明辛边收拾书本边叫住迟陶:“哎,迟陶,一起吃饭吗?”
迟陶无所谓跟谁一起吃饭,他“嗯”了一声,停下来等宋明辛。
宋明辛收拾好了东西,对迟陶笑笑:“我们先去化学教室找言麦喆吧。”
迟陶有点意外,“你们好兄弟?”
宋明辛道:“幼儿园就认识了。”
迟陶点点头,跟宋明辛一起到了化学教室。
化学老师今天拖了堂,他们等了两分钟才看到老师推门走了出来,接着一帮学生就齐刷刷地往外冲。
言麦喆冲在最前面。
迟陶刚想叫他就听见一旁的宋明辛喊了一句:“卖鸡鸡!”
“?”
迟陶差点被呛到,他一脸怀疑地看向宋明辛:“你刚刚说什么?”
宋明辛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麦吉吉啊,他小名。”
迟陶:……不,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这时言麦喆已经看到了两人,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他听见两人说话,就说:“害,他说我卖鸡鸡呢。”
迟陶:“?”
这么野么。
言麦喆凑过来用手捂着嘴小声说:“迟陶,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迟陶有些迟疑,心想他们才刚认识就告诉他秘密,是不是不太好。
就听言麦喆说:“我的鸡鸡很大。”
迟陶:“……”
操,有点想骂人。
言麦喆已经颇为得意地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宋明辛说:“就仗着这点心理暗示自我安慰呢。”
他转头对迟陶道:“自从他知道有种职业名叫牛郎,就没少做白日梦。”
“……”
迟陶一时不知道是该说言麦喆太过有追求还是太没追求。
他可不想在饭前一直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因此懒懒道:“再说别吃饭了。”
言麦喆赶紧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吃饭,饿死我了都。”
宁外附中不缺资金,因而食堂也修得豪华,中餐西餐都有。
迟陶不怎么有胃口,随意点了几个菜,跟同样买好饭的言麦喆宋明辛找了张桌子坐下。
言麦喆吃东西前喜欢先环顾一圈周围有没有熟人,这一看还真让他有了发现。
他八卦地“哎”了一声,压低声音冲坐在对面的迟陶和宋明辛说:“大小姐在那边!”
闻言宋明辛也同样一脸八卦地回过头去看,继而又扭脸看向迟陶。
迟陶:“……”
他木着脸,“都看我干嘛?”
宋明辛说:“迟陶你说你喜欢大小姐,真的假的啊?”
迟陶:“……嗯。”
言麦喆急道:“哎呀,那你怎么还不去追大小姐!你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饭,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迟陶想这两人是操的哪门子心,但还是顺着言麦喆示意的方向回头看了看。
郁冉确实是一个人坐着的。
迟陶想到小说里,似乎郁冉因为他高岭之花的属性一直都没什么朋友。
如果郁冉真的是男生,那他确实也不会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跟女生玩得很好。
迟陶垂下眼,还是想不到郁冉要男扮女装的理由。
他问言麦喆和宋明辛:“不是喜欢郁冉的人挺多的么,怎么没人跟他一起吃饭?”
言麦喆道:“那也得郁冉愿意啊,就郁冉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别说男生不能接近,就连有的女生想跟她做朋友都被拒绝了。”
宋明辛也点点头,“其实以前想要追郁冉的人真的挺多的,但是吧……”
迟陶见他话音迟疑,就问:“怎么了?”
言麦喆接话道:“害,就是以前有人想追郁冉,还是那种家世很好的公子哥儿,也不知道怎么,就挺惨的吧,家里好像倒了,我也是听说的啊……”
言麦喆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说:“就有人说看见那人跪在郁冉面前说他再也不敢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传来传去,也没人再敢轻易招惹郁冉了。”
“确实。”宋明辛道:“说起来那男生被退学,大家还挺高兴的。”
他见迟陶感兴趣,就多说了几句:“那人叫周霖,以前仗着家里有权势,没少欺负女生,不管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我都觉得他罪有应得。”
“可不是,那就是个人渣。”
言麦喆看向迟陶:“所以迟陶你当众说喜欢郁冉,我们都可惊讶了。”
小说里倒是没有写这件事,迟陶沉吟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郁冉。
郁冉吃饭时也将头发扎了起来,迟陶看见他线条柔和的侧脸和白皙的耳垂,羊脂冷玉一般。
他吃饭的速度很慢,也很优雅,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家教。
迟陶收回视线,淡淡道:“吃饭吧。”
男生们吃饭很快,没多久就解决了午饭。
几人前往回收台放餐盘时,郁冉也吃好了,正端着餐盘走过来。
迟陶下意识看了一眼郁冉的餐盘:
只有一小玻璃碗的沙拉和一杯果汁,沙拉没吃完,还剩一半。
他轻轻皱了皱眉,郁冉端着餐盘的细瘦手腕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迟陶心想:“吃这么少,怪不得那么瘦。”
-
下午放学,迟陶留在教室将最近学的内容粗略地翻过一遍,这才吐出口气准备回家。
教室后门,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拖把等打扫工具的值日生正艰难地走进来。
他热得满头大汗,戴着一副用胶布粘贴过的松松垮垮的黑框眼镜,人干瘦又老实。
迟陶认出他叫蔡思源,一直是他们班级的第一名。
作为一所公私合立、主打外语的学校,宁外附中跟国外许多学校都有合作。
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几乎有一半都早早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宁外附中的老师和领导也很乐意为学生们写推荐信。
与此同时,为了提高学校在宁城的知名度,宁外附中在国内高考上也下了苦功夫。
蔡思源就是被学校以优待条件招进来的特优生。
只是,据迟陶的了解,蔡思源私底下被一群学生叫做特困生。
常年穿着旧衣服旧鞋子的蔡思源跟宁外附中的环境格格不入,自然也就不受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学生们的欢迎。
迟陶看蔡思源拎东西拎得吃力,走上前去搭了把手。
他长得高,力气也不小,轻轻松松就把桶提起来了。
蔡思源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他。
迟陶问:“放哪儿?”
蔡思源连忙说:“哦,放、放那边就可以了。”
迟陶:“嗯。”
他把水桶提到蔡思源指的地方,这才问他:“其他人呢?”
白天迟陶见过班委写在白板上的值日生名单,他记得除了蔡思源还有其他的几人。
蔡思源因为他这个问题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们有事。”蔡思源说。
迟陶微微拧眉,没再问下去。
蔡思源头上不住地往外冒汗,他抬手擦了擦,可却挡不住身上T恤散发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不好闻。
由于放假时总去家里的鱼摊上帮忙,长年累月衣服上就沾满了洗也洗不掉的鱼腥味,这让他没少受其他同学的嘲笑,蔡思源已经习惯了。
他又对迟陶笑了笑,拿起扫把就要开始打扫卫生。
然而面前的转校生只是垂下清疏的眉眼,像是略微思考,而后蔡思源听见他说:“我帮你吧。”
宁外附中的教室很大,前面是讲台和多媒体区域,中间是学生的课桌,最后面是活动区域以及读书角、植物区。
只靠蔡思源一个人也不知要打扫多久。
迟陶心里厌烦这种校园欺凌的把戏,正好他也没什么事要做。
蔡思源愣住了,他看着拿着扫把往前面走的迟陶,半天才说:“谢……谢谢。”
郁冉今天忘记带一本书,他折返回教室拿,正好看见这幅景象。
身材颀长、长相冷然的男生拎着扫把从教室后排往前面走,傍晚五六点还没落下的太阳发出柔和的光亮,穿透明净的窗玻璃映在男生线条分明的脸上,他左眼眼尾下那颗精致的泪痣愈加显眼。
还是那副看起来懒懒散散有些厌世的模样,可又像是跟之前并不相同。
郁冉垂下眼想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了忘带的东西,又朝教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