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你们在做什么?”

这道声音很低沉,没有震怒和咆哮,而是有些缓慢的……极近克制的沙哑。

武松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

而就在他做出反应之前,付臻红已经先一步松开了手:“你不是武植。”

付臻红的声音冷淡而平静,即使被武植看到了他和武松的暧|昧相贴,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与付臻红的淡然自若相比,武松的心情却复杂万千。

他立刻拉远了与付臻红的距离,有些焦急的向武植解释着:“大哥,事情并不是你看到得那样!”

他逻辑清晰的说出了重点:“因为我穿得你的衣衫,再加上你我从背后看身形很像,所以潘金莲是把我错认成了你。”

由于急着解释缘由,武松也顾不得什么叔嫂辈分,对潘金莲这位名义上的嫂嫂,也是直呼其名。

武植没有说话,他沉默的站在原地。

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越发的冷凝。

武松的心底顿时升起了一股无措感,他很少会有这般被动的时候,他非常在意大哥,不想大哥对他产生误会,更不想自己与大哥的兄弟之情出现隔阂。

武松还想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大哥的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在这种情况之下,或许他无论是说什么,大哥都不会真正听进去。

大哥他,想听的是另一个人的解释。

事实上,武松的猜测并没有错。

武植现在,却是只想从付臻红的口中听到回答。

他甚至看也没看武松一眼,目光从付臻红转过身之后,就一直放在付臻红的身上,直直的凝视着付臻红。

他的眼神看似平静,然而眸底深处却凝聚着一种压抑的暗涌,这暗涌如潮汐海浪,犹如莫测的风暴在瞳孔里酝酿。

他在等付臻红的解释。

他在隐忍着,扼制着晦涩阴翳的情绪在他脑海里滋生,用身体里的牢笼,关押着心底的这一头拼命想要挣脱的野兽。

付臻红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武植,对上武植的视线后,说道:“你家二郎说的没错,确实是我认错了人。”

付臻红说得不咸不淡,但即便是用着这样的语气,却让武植的情绪瞬间得到了减缓。

紧绷在武植心中的弦,也随之松展了一些。

潘金莲的目光不像是撒谎。

不过,即便知道了这是一场误会,但武植依旧有些无法接受。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潘金莲和他的亲弟弟都杀了,这样他就不用在被这种事影响到情绪。

见武植不说话,付臻红走到武植面前,与他相隔了一个大概半个手臂的距离,抬眼道:“你不相信我?”

武植的眼皮动了动,他轻眨了一下漆黑的眼睫,摇头道:“不是,我只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似乎在组织着言语。

付臻红道:“只是什么?”

武植正要开口,外面突然就有人喊道:“有人没?我要买烧饼!”

早就想离开这里,但却不好出声的武松,听到外面这道声音,立刻就说道:“我去吧。”

话落,他就迅速出了厨房,把空间留给了付臻红和武植两人。

付臻红对武植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这句话与付臻红昨夜在房间里时,所问武武植的话很相似。那个时候,武植回答了付臻红他的紧张。

而现在,付臻红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没有等武植回答,因为他自己又接着说道:“相比于其他人,我对你更感兴趣。毕竟你我成了亲,不是吗?”

最后一个尾音,付臻红的声音故意拖长了一些,低低缓缓的语调,传入到武植的耳膜里,有一种撩人心弦的痒。

武植的唇抿了抿,脸上露出的那一部分,那棱角分明的下颔线也因为他这无意识的动作,而显得更加的流畅利落。

下一秒,付臻红往前倾身,在武植的下颔处轻轻吻了一下。

也就是这轻轻的一个吻,让武植心底的那一头野兽收回了尖锐的利爪,暂时性的蛰伏下来。

武植的情绪好转了。

而刚好踏进屋内的武松,也正好看到了潘金莲亲吻大哥下颔的这一幕。

他的身体顿在原地,看着视线中正四目相对的两人。无论是两人的体型,还是身高差,这样的画面看起来都是非常和谐的,然而武松的眉头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特别是当武松看到潘金莲对大哥勾起的那一抹笑容后,武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潘金莲的眼神里也多了一分凛然的冷意和戒备

潘金莲太危险了。

这种危险,并不是指他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武松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从潘金莲的身上感觉到了某种不安定的因子。

潘金莲的外形太过惹眼,而有时候,美色就是利刃,是夺命的刀锋。

大哥和潘金莲待在一起,让武松无法彻底放心。今日这个小插曲也让武松更加确定,已经必须要与潘金莲保持距离,同时也必须更注意潘金莲。

这时,武植发现了站在房门口的武松,“怎么了?”他问道,声音已不见最开始的低沉。

武松收敛住心绪,说道:“大哥,我不知烧饼现在是卖多少文。”他有好几年没回来了,不确定烧饼的价格是不是还和之前卖得一样。

武植回道:“还是一样的。”

说着,他便往房门口走去。

武松回头用冷寒的眼神看了一眼付臻红,接着便跟着武植出去了。

…………

烧饼摊前。

买烧饼的人离开之后,武植对站在他身旁的武松说了一句:“潘金莲是你的嫂子,你们要注意保持距离。”

武松闻言,漆黑的眼眸垂了下来,他说道:“大哥,那件事真得只是一个意外,我也定然会注意与他保持距离。”

说完这话,武松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提醒了一句:“大哥,潘金莲定然绝非表面这般简单,你要多注意一点。”

他不想让大哥吃亏。

武植嗯了一声。

潘金莲当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这一点,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越是这样,才越是有意思,不是吗。

若是潘金莲表现得真如上辈子一样,在那天夜晚,他或许就已经将潘金莲弄死了。

武松见自己的话,似乎并没有引起大哥太大的在意,他嘴唇微动,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武植却不打算,在与潘金莲相关的事情上,同他多说。

武松察觉到了一点,也只好暂时作罢。

至于厨房里的那个小插曲,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而实际上,武植与武松各自的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的,也只有他们才最清楚。

此时,已是辰时过半,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倏得,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喊叫声和马蹄奔跑的声音———

“闪开,快闪开啊!”

驾驶着马车的车夫面色惨白,一脸惊恐的攥紧缰绳,然而被他攥着的黑马,却像是受了惊一般,拖着后面的车轮狂奔不止。

马车歪歪扭扭,像是随时都可能会翻车,原本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也纷纷以最开的速度避闪。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

眼看这马车就要撞到烧饼摊,在千钧一发之刻,武松拉着武植的手臂,躲开了黑马这猛烈的撞击。

“砰呲”一声,不过眨眼之间,这烧饼摊就被撞得碎烂。

而下一秒,这匹发狂的马,前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膝盖突然往前一折,上身猛地往下跪倒。

“嘶啾————”

摔在地上的黑马发出了尖细的嘶鸣声。

它后面所拖着的马车,也斜倒在地,砸在地上发出了“砰”得一声闷响。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马车内,响起女子焦急的声音。

“我没事,咳咳……我们先出去。”这女子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紧跟着说道:“快看看我的琵琶有没有摔坏!”

“小姐,琵琶刚刚好像是撞飞出去了!”

“什么!!!”

听着马车内两个女子的对话,武松默默看了一眼七零八碎的烧饼摊,又看了一眼被烧饼摊的断木板所压住一角的琵琶。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看向马车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冷冽。

若不是他方才躲闪的及时,他和大哥恐怕就会被撞伤到。

想到这,武松立刻看向身旁的武植,不放心的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武植摇头:“无碍,多亏你反应及时。”

说话的同时,武植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方才朝着马腿扔出碎银的那只手。

他看了一眼被撞毁的烧饼摊,眼帘微垂,敛下了眸中的情绪。

实际上,在马车撞到烧饼摊之前,武植是完全可以提前出手阻止的。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

而是在烧饼摊被马车撞坏了之后,他才用了巧劲,扔出一块碎银击中了马前腿的穴位,制止了这匹马继续发狂。

至于为何要任由马车撞坏烧饼摊。

则是因为这对武植来说,是一个契机。

一个后续他不用继续卖烧饼的契机。

毕竟烧饼摊都被撞坏了不是吗。

看着这一片狼藉的摊位,武植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思量。

这时,方才在马车内说话的两个女子,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梳着丫鬟发髻的青衣女子,双手扶着另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对马车夫道:“你怎么驾车的!”

车夫此时已经是被吓得不轻,他整个人瘫在地上,苦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这马怎么突然就发狂了。”

“要是我们家小姐出了事,十条命都不够你赔的!”丫鬟愤愤得瞪了车夫一眼,“还不赶紧起来!”

车夫一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粉子女子解释:“谢大小姐,这真是一场意外,我都很少遇到马突然发狂这种事,我也纳闷怎么今儿个它就……”

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粉衣女子就一脸惋惜的看着被压住的琵琶:“我的琵琶!”很显然,比起听车夫的一通解释,粉衣女子更在意被压在下方的琵琶。

穿着青衣的婢女又瞪了车夫一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琵琶给我们家小姐弄出来!”

车夫连连点头:“好好好,小的这就弄!这就弄!”车夫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走过去,他想要将琵琶拉出来,然而他用力一扯,非但没有抽出琵琶,反而让木架变得更散。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被压住前端的琵琶,被散下来的木架又压住了几寸。

车夫:“……”

被车夫称为谢大小姐的女子:“……”

青衣婢女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气鼓鼓的指着车夫道:“你收了我们家小姐这么多贯钱,就是这样做事的?!”

车夫的脸皱成了一团:“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这不靠谱的东西!”青衣婢女骂了这车夫一声,随即转看向了粉衣女子:“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啊?”

粉衣女子有些恼怒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我的琵琶弄出来!”

青衣婢女闻言,又看向车夫。

车夫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觉得若是再让他来,那琵琶保不准会直接被全部埋在摊位

但如果他不做,结果也同样会很惨。

正在车夫左右为难的时候,目睹了全程的武松走上前:“我来吧。”

说完,武松便走了过去,伸出手,速度快而准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脆利落的抽出了琵琶。

粉衣女子一喜,身旁的青衣婢女见状,赶紧走到武松面前,想要拿过琵琶。

但就在她伸出手的时候,武松却避开了。

很显然,是不想就这么给她。

“你什么意思?”青衣婢女蹙眉。

武松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了青衣婢女身后的粉衣女子:“琵琶自然是会给你们,但前提是你们把该赔付的都赔付了,还有,道歉。”

说完,他看了一眼七零八散的烧饼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听到武松说得最后两个字,这下,情绪本就不好的粉衣女子,脸瞬间冷了下来:“道歉?”

武松点头:“道歉,并且赔付。”

武松的想法很简单,马车是她们雇的,出了事,她们理应给出一个交代。

而且若不是他们躲闪及时,所受到的波及就不是只有烧饼摊被撞毁这么简单了。

粉衣女子道:“如果我们不道歉,也不赔了?”

武松不疾不徐的说道:“那这琵琶恐怕就不能给你们了。”

青衣婢女道:“你大胆!”

谢翎姗顿时气笑了。

她感觉自己就是与这清河县这地方犯冲,从来这里的路上就开始一波三折。来了这里之后,更是诸事不顺。若不是因为谢翎戈那个家伙和周大哥来了这里,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穷乡僻壤地方小县半步!

谢翎姗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又看向这拿着她的琵琶,一副油盐不进的男子。

若只是让她赔付烧饼摊的费用,谢翎姗是可以接受的。

但让她道歉,那不行。

马突然发狂不是她能控制的,也不是她的错。她自己受了惊,琵琶还被撞了,情绪本就有些烦躁,听到这男子的话,自然更不能忍。

她这人最讨厌被人威胁。

越是有人这样对她,她就越是要唱反调。

“凭什么要让我道歉和赔付?”谢翎姗不耐烦的说道:“我最喜欢的琵琶被你们的烧饼摊压住了,定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坏!该是你们赔!”

青衣婢女也附和道:“就是!我们这琵琶是凤颈琵琶,可贵着呢!你们一千个烧饼摊都比不上这琵琶的边角!”

“我们小姐没让你们赔也就算了,你们竟然还想着让我们道歉和出钱,难不成是看着我们像冤大头!觉得我们好欺负是吧!”

这时,围观的众人忍不住说了起来————

“这对主仆也太不讲理吧,怎么这样啊。”

“就是,就是,刚刚她们的马车还差点撞到了我,要不然我反应快,这会儿少不了已经伤筋动骨了。”

“这粉衣小姐人长得这么漂亮,却没想到这般不讲理。”

“是啊,不讲理啊……”

围观群众的这些议论声让谢翎姗的脸一阵一阵白,她气得手抖:“你们人多是吧?我话就放在这里了!这辈子除非是我真正承认的人,否则没有谁能强迫我道歉!”

这时,一直未曾发表一言的武植,突然问了一句:“怎么才算是承认?”

谢翎姗瞥了他一眼,语气轻蔑:“至少是能让我真心佩服的人。”话落,她的目光扫到武松手上的琵琶后,突然眼睛一转:“比如琵琶弹得厉害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

“这不是在为难武家两兄弟吗!”

“是啊!这琵琶可是出了名的风雅之物,能学琵琶的人本就较少,而弹得好的人,除了教坊的乐人和歌姬们,就只有一些因为喜欢琵琶而从小学琵琶的官家小姐可以。”

“确实啊!武家这两兄弟,一个卖烧饼,一个常年在外,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和琵琶沾上边,更不用说是弹得好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说道:“诶!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谁啊?”有人不解。

“还能是谁啊!”这说话的人瞟了一眼带着面具的武植,又瞟了一眼武植身后的那道门。

另一个人见状,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你说得莫非是……”

“潘金莲?”有人接过这话。

潘金莲这三个字一出,围观的群众又是一片哗然,讨论声也比方才更激烈了————

“潘金莲?不可能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潘金莲长得虽然是顶好看的,那脸啊跟个仙人似的,但也就只有那张脸能看了!”

“我也觉得不可能!潘金莲曾经也只是张员外家的下人,又不是张家的主子,他怎么可能会弹琵琶。”

“更何况,男子会琵琶的本就很少。”

“确实不可能,反正我是不信的。”

谢翎姗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话外几乎都没有离开“潘金莲”这三个字,顿时就有些好奇了。

她与自家婢女小宴对视了一眼,正欲开口说话,就听到了一道极其好听的男声————

“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