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村快被蒸熟了。
土地已经彻底变成了岩浆,一排排屋子像是海上的破船,正在往下沉,江盏、江堂风、江眠全部聚集到了石柱上,江鳞双手双脚撑着地面,跟严婷争夺龙脉。
他手脚的血肉已经全部被融化,白骨浸泡在滚烫的岩浆里。
而更糟糕的是,他感知到,送出去阻拦江春雷的伴神,已经被干掉了。
江雪躺在石柱上,看着头顶的风墙,许久之后,他喃喃道:“你们看着风墙……比刚才是不是薄了点?”
江眠也躺着,脑袋搁在江雪的腿上,茫然道:“好像是……看不大出来。”
“应该是江鳞跟严婷夺龙脉,让她掌控力没这么强了,所以风之壁减弱了……”江雪说着,忽然提高声量,“江鳞,努力点抢龙脉。”
江鳞手脚泡在岩浆里:“你是觉得我一直在很敷衍地抢吗?”
“你可以再努力点。”
“已经努力到顶了。”江鳞嘴上这么说,却进一步去捕捉龙脉。
失去伴神,几乎让他的命去了一半,现在以这种状况去跟严婷抢龙脉,他的生命力洪水决堤般倾泻。
江雪躺在石柱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风之壁。
巨量的风被压缩到极致后高速流动,这风壁与其说是墙壁,更像一台大型绞肉机,人一旦撞上,不论多强的横练,都会被绞碎。
江雪忽然想起温水煮青蛙的典故,说将青蛙扔在锅里,慢慢加温,最初青蛙会觉得很舒服,就在锅子里泡澡,随着温度升高,等它想要跳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就在锅里煮熟了。..
但温水其实煮不了青蛙。
等水热了,青蛙会自己跳出去。
生命就是一颗精子,虽然脆弱,但总会自己寻找出路。
只是当青蛙准备跳出锅的时候,有人盖上了锅盖。
“江眠,准备衔尾蛇。”江雪忽然开口。
江眠虽然不明白江雪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大量眼镜蛇从她袖子里钻出来,后一条蛇咬住前一条蛇的尾巴,一条咬住一条,连成长长的线,沿着石柱往下游。
江雪缓缓抬起手,指着风壁汇聚成的穹顶,骤然间,他五指重重握紧。
风壁顶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清澈的蓝天从窟窿中倒映下来。
“走!”江雪低吼。
衔尾蛇迅速缠上江鳞的胳膊,将他重重抛起来。
江眠一跃而起,接住江鳞。
窟窿迅速闭合,江盏、江堂风和江雪已经提前出了风壁的笼罩范围,但江眠和江鳞似乎是来不及了。
江雪瞳仁如烛火摇晃,翻身跳入窟窿中,既不落下,也不上去,像葡萄酒瓶的木塞一样拦在窟窿中央。
一瞬间,他呕出一口鲜血。
但窟窿的合拢也因为他的阻拦而变慢了。
江眠抱着江鳞飞身到他跟前,他一伸手,抓住江眠的手,拉着她翻出风壁。
随后江雪、江鳞、江盏、江堂风、江眠暴掠而起,飞快离开这片地界。
葫芦娃五兄妹离开,笼罩鼎村的风墙也开始崩溃,所有的风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锅盖消失了。
严婷的身形重新显现。
她横躺在鼎村村口,身体像虾一样抽搐,喉咙里不断涌出鲜血。
江雪等人一旦逃出她制造的“锅”,她就再也没有余力去捕捉他们,再抓着龙脉也没有意义了。
不过也是因为她提前放开了龙脉,才保住了一条命。
脚步声缓缓响起。
严婷抬起头,看到江雪、江盏、江堂风、江眠和被她抱着的江鳞向她走来。
龙脉烧煮出来的死地崩溃,他们去而复返。
他们身后是鼎村,大雾般的蒸汽将整个村子扭曲,村中江家的历史,江家人的群像,被他们一步步抛下。
严婷拼命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凝视着这五个江家私生子,她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们……不错啊……仗着伴神之威,就真的以为……真的以为能取代真正的江家吗……当年你们不配入江家,你们便宜老爹老娘不配入江家,现在也一样!”
“是吗?”江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严婷,“可是……你不姓江啊。”
严婷愣住了。
许久之后,她的表情变得狰狞,像是疯涨的野草:“我是江古的妻子,我嫁入江家,就是江家人!”
江雪摇摇头,却不再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
严婷知道这回是躲不了了,她只求江春雷和江盈天已经带走了始祖。死亡将近,她忽然问:“杀了我之后,你们要干什么?”
“入主江宅。”江雪说,“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严婷瞳孔剧烈震颤,大吼:“你做梦……”
——噗嗤。
江雪的伴神叫“菩萨”。
世人不见菩萨,菩萨却无处不在,受众生香火,垂首合掌,世人便被拍出了屎。
“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好玩,一家子窝里横。”
邓栗单手拎着严婷,从天空缓缓飘落。
突然出现的邓栗让葫芦娃兄妹同时拉起了戒备。
在地穴时,他们都曾看到邓栗将江家一行人送走,保下了他们一命。
她也是江家人吗?
“有必要救她吗?”王欢和周蚕从林间出来,“抛弃儿子的女人被儿子杀掉,这不活该吗?”
“也不是想要救她,就是试试看我的速度能不能避开他的伴神,就用严大妈做了个实验,看来还是可以的。”邓栗随手将严婷扔在地上,“江雪,江鳞现在这状态应该站都站不起来了,你刚刚硬撑风壁,也受了点小伤吧?另外几个小朋友……我不是小看你们,你们对我造不成威胁。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要不要坐下来聊聊?”
江雪看了一眼严婷,没有继续杀她。
这个女人现在这副样子,即便不管她,也未必能活。
“你姓江吗?”江雪问。
“我是风花雪月门少门主。”邓栗说,“区区江氏,也配冠我之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