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侍卫们被逼得往里退,再看交手的两人,一位神情冷肃,一位笑意盈盈,侍卫们看得头皮发麻。
“这该如何是好?”侍卫甲忧心忡忡地说,“我这就回去向世子禀报。”
他小心翼翼地从外围绕过战场,飞速向别庄奔去,路上经过村子,村内一片祥和,炊烟袅袅——如今已是午饭时刻。
侍卫向南王世子说明情况,后者不急不缓,反倒饶有兴致地问道“依你来看,孰胜孰负?”
这会儿再匆匆赶去不过是白跑一趟,南王世子更关注叶孤城与休夜孰强孰弱。
侍卫呐呐不敢语,硬着头皮道“……回世子,叶城主曾说罗刹剑客未拿出真本事,属下愚钝,看不出谁更胜一筹。”
“……什么?”
南王世子讶然失色,不敢相信叶孤城竟然会那么对休夜说话,沉吟须臾,正要起身出发,却又有人慌忙来报,说村中起火。
一行人慌忙赶去,路上南王世子问清起火缘由,得知是村民烧火,火星落在草垛上,顷刻间便燃起熊熊烈火。
南王世子脸色铁青,到了村子先去确认某个重要人物的安慰,还未踏进院子,便有村民惊惶无措地扑倒在他面前“世子殿下!!那人没气了!!”
南王世子勃然变色“怎么回事!?”
村民忐忑不安地解释“烟气太重,我们只顾着灭火,浓烟灌进他的房间,方才我们打算进屋搬他出来,却突然发现人没气了……”
南王世子道“人呢?”
村民领他去看,那人死寂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此人狡诈聪慧,南王世子盯着他看了片刻,命人仔仔细细地检查这人。
检查后没有疑处,此人确实是因烟气窒息而死。南王世子想了想,拔剑对准人的肩胛骨处,剑尖贴着骨骼没入身躯半毫米,尸体毫无反应。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叶孤城与休夜向这边行来,南王世子神色一凛,让人将尸体好好藏起来,随后慌忙外出,做出一副率人赶去的模样,与两名剑客正面相逢。
叶孤城面色黑沉,衣裳染血,南王世子从未见过他如此鲜明地生气的模样,更没有见过他受伤。
反观休夜,走路淌血,玄衣上下破损颇多,随着步伐迈动,时不时地渗出血迹。
南王世子迎上去“城主,休公子……”
休夜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南王世子表情僵在脸上,叶孤城耐着性子向他点点头,一句话不说,也走了。
南王世子看两人走远,问跟在两人身后的三人“城主与罗刹剑客交手,结果如何?”
三人面面相觑,中间一人大着胆子回答道“罗刹剑客不想打了,将叶城主的剑招化解,不打了。”
休夜虽然化解了叶孤城那一招,却被剑气所伤,他肩膀处的伤势是正是被剑气划伤的。
叶孤城自然不依,休夜既不拿出真本事,还说停就停,是对剑的不敬。
然而休夜才不睬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叶孤城面对着背对自己的背影,干不出背后出剑之事,故而面色黑沉,一路沉默地行来。
远处休夜的背影依旧清晰可见,叶孤城缀在他身后,黑白对比鲜明。
南王世子十分无语,默了默,什么也不想说。
休夜回城,叶孤城回庄,直到傍晚时分,收到消息的南王才有空来看那人的尸体。
这被囚禁在屋子里的病人身份特殊,毒术了得,白云城的怪病便出自他手,只是对方脾气古怪,得知南王对白云城下手,想要脱身离开,却被早有准备的南王等人制伏,将他困在此处。
对方擅毒会医,南王一直担心他逃脱,将他困在偏远的村子中,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不成想此人没能逃脱,反倒因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送命。
南王和南王世子做出相同的确认举动,两次确认,尸身都无任何异处,于是当日夜里,便销毁尸体,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再说休夜,他出去时干干净净,回城时伤痕累累,衣衫染血,见者避之不及,他本人更是被巡逻的捕头拦下。
捕快名叫追命,只有他一人大摇大摆地拦在休夜身前。
白发剑客神情阴郁,冷冷投去一瞥,追命丝毫不怵,他是御封名捕,名正言顺,怎么可能怕休夜?
“休公子,你这副惨状,莫非和人交手了?”追命其实只远远见过休夜一次,自休夜和风萧入京后,冷血见他们的次数最多,但他相信休夜认得他。
休夜果然认得他,见他第一眼,脚步一转,从追命眼前绕了过去。
追命……喂!
追命不觉得生气,他对休夜的坏脾气早有耳闻,在原地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休夜外形可怖,追命跟在他身边,好歹路上百姓不会太过担忧,还能避免些麻烦。
但这活计委实不该让我来干。追命想,如果非要让一个人来应付休夜,也该是晏游。
“你的伤得去治一治。”
追命道。
说起来人人都说休夜剑术高超,杀人如罗刹,那又是何人伤得他?
追命瞧着白发剑客身上的伤口,心中疑惑不已,怎么也想不到这伤口是休夜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两人一路上招惹许多人的目光,追命脸皮再厚,都有些尴尬,而休夜本人则面不改色坦坦荡荡。
有与追命相识的店家,隔着老远像追命打眼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追命只能无奈地耸肩回望。
他看起来像是会知情的人吗,他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两人回到晏游家中,蔺尘星看见休夜,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干脆一点直接离开?”
休夜冷冷道“中原一点红还占着位置不走,他不走我凭什么走?”
蔺尘星冷笑道“你以为我说的离开是离开晏游家?我的意思是你何不干干脆脆离开这人世,省得和人争斗受伤,浪费我的伤药。”
休夜嗤笑一声“不劳你这位大神医费心。”
两人互相瞪着,随后各自扭头,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追命“………………”
他看向一旁不知道为什么捂着嘴笑得很高兴的晏游,僵硬地问“喂,晏游,他们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在笑?”
晏游放下手,正色道“你不觉得他们斗嘴看起来很有意思吗?”
追命默了默“……确实很有意思……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晏游道“针对中原一点红的去留,两人之间发生了一点矛盾。”他挥挥手,“不过不用担心,迟早会和好的。”
追命嘴角一抽,懒得问晏游怎么知道。
他去见了无情,师兄弟二人拉了几句家常,无情神色严肃,但追命却只关心他的腿到底怎么样,双目发光地盯着无情的腿瞧,追着心情不好的蔺尘星问东问西。
蔺尘星奋力握着石杵捣药,气冲冲地瘪着嘴,看也不看他们“能走了!你去扶着他,能绕这院子走两圈。”
无情正因追命的举动无奈,问完惊愕,从昨天到今天,他可一次都没听到蔺大夫说他能走?
“不是说尽量不要行走……”
“可我没有说不能走呀。让这人当你的拐杖。”
被称作“这人”的追命心情激动地上前,和两位剑童一起搀扶着无情起身。
双脚踏地的滋味久违了,无情每走一步,从足尖向上蔓延的疼痛一次比一次鲜明,他不觉得痛,只觉得欣喜。
他实打实地踩在了这片土地上。
追命与两位剑童都面露欣喜,询问贺喜,欢声不断。
“嘟嘟嘟嘟——”
蔺尘星埋头捣药,“笃笃”声一刻不曾停歇,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欢声笑语,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捣药机器。
那头晏游单独去见休夜,休夜房门紧闭,晏游知道他在干什么——换衣服处理伤口。
休夜是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身上伤痕累累,白皙的皮肤上新旧疤痕交错,但如果伤不致死,他却会一板一眼地为自己处理伤口。
——大约就是这样的人设。
晏游敲了敲门,在他门口蹲下,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里面过了片刻,传出来一句轻描淡写的“不需要”。
晏游伸手扒拉砖缝的绿草,道“你的伤药肯定没有神医的好,需要我帮你请他来帮你上药吗?”
“不用。”
晏游站起身,一门之隔,对着屋里的休夜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总是这样,你自己也不快乐。”
他看着门上的木棂,仿佛隔着面前的障碍物望见了某个人。他所看向的,是另一个自己。
休夜的声音很冷很冷,如同冬日里忽然飘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湖面上“与你无关。闭嘴。”
晏游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不过没关系,”他说道,“我不讨厌你。”
房间内沉默,休夜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晏游背着手,离开了。
他看到无情被追命搀扶着绕院活动,热情洋溢地鼓掌贺喜,冲上去在追命耳朵边上喊“恭喜恭喜!!”
追命脑袋一歪,满脸嫌弃“你声音太大了!”
步明灯在韦空帷家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静静地看两个小孩叙旧,听韦空帷讲顾惜朝下场的事。
顾惜朝今年要十三岁,书还未学够,但他聪慧,韦空帷认为他明年就能下场去考秀才。
步明灯不能说话,便只是听着,无一不应,又郑重地请韦空帷用心教导顾惜朝。
韦空帷摸着胡子点头,心里对自己学生的这位兄长十分满意。步明灯温和安静,端看外表也是位十分引人欣赏的人物。
午后,步明灯向韦空帷告辞,顾惜朝送他走出老远,依旧跟在他手边。
步明灯伸手摸摸他的头,轻轻笑了笑。山风吹过,顾惜朝也露出笑容“步大哥,再见。”
两人分开,步明灯回程,看见路边的点心铺,站了片刻,默默走进去。
里面方应看双手背在身后,半俯着身挑选摆放的糕点。
两人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双目对视,方应看露出惊讶的神情“步公子?……真巧。”他笑了起来,“我听说你返京了,却没能见到你。”
步明灯得体地笑一笑。
方应看道“陛下昨日还在念叨步公子,听说你住在晏游家中,可能过段时日便会招你入宫。”
步明灯点点头。
方应看笑道“步公子想要什么糕点?这里我常来,十分推荐这个云片糕和绿豆糕。”
步明灯双目微睁,仿佛讶异于方应看会常来糕点铺,目光顺着方应看指去的方向看去,糕点摆放得整整齐齐,令人食欲大动。
他没有多停留,请掌柜帮忙包好,便打算离开。
方应看想了想,跟在他身后走出铺子。
司空摘星那边的事情正办得如火如荼,听人说休夜与叶孤城交手,这消息迟早会在汴京传开,他不妨趁此机会,再去探探晏游的家。
晏游家中如今不止住了休夜等人,听说无情也住了进去,方应看实在是感到稀奇——晏游是怎么将各种不同的人物塞进他的宅院里的?
步明灯没有拒绝方应看送他回去的善意,尽管关系冷冷淡淡,但不管两人中的任何一方,都没有表露出不再联系的拒绝之意。
而步明灯是懒得挑开讲的人,用温和的外表应对他人,没有人会探究他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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