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冬日的雨

叶孤鸿对自己选中的事情毫无所觉,在来这个镇子之前,他一路上就已经听够了和休夜有关的种种事情。

悬赏榜上的黄纸总是能看见有人提着浆糊换新人,问起缘由,竟然说人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自然不需要再占悬赏榜的位置。

而杀掉这些悬赏犯的人,正是休夜。

叶孤鸿听人说,休夜有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杀了那么多悬赏犯,一个都不曾向官府要悬赏金。

那些逃犯躲躲藏藏改名换姓易容改貌,连官府也摸不清他们位置,休夜却一逮一个准。

休夜杀人,不为钱财,不为名利。反过来说,因为总是毫无顾忌的杀人,他的名声在江湖上已差到极点。

叶孤鸿见到休夜的时候,对方刚刚从客栈中走出,衣角翩飞,叶孤鸿站在他要走的路上,但休夜未分给他任何目光,目不斜视。

休夜即将从身边走过时,叶孤鸿开口喊他,道:“休夜。”

白发剑客脚步微停,侧首看来,眸光漠然。

他这才真正看清了叶孤鸿的模样。

叶孤鸿和西门吹雪的模样极为相似,连陆小凤见他的第一眼都几乎认错人。

在《江湖onle》中,叶孤鸿有玩家们赠送的“低配版西门吹雪”的称号,低配主要是指身高和年龄,若只说外表的话,叶孤鸿几乎与西门吹雪一模一样。

休夜和西门吹雪只见过两次,次次都不超过一刻钟,此刻一见到叶孤鸿,他理所当然地认错了人。

“是你?”

休夜将他当作西门吹雪,想起在龟兹王宫之间两人的对话,面上露出讽刺之色,“你不是说我不配用剑么?”

叶孤鸿面无波澜,心里茫然。

……他和休夜不是初次见面么?

呆了一瞬后叶孤鸿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休夜将他认作西门吹雪。

叶孤鸿内心有一瞬的高兴,毕竟他以西门吹雪为憧憬学习的对象,休夜能将他认作西门吹雪,说明他的模仿是成功的。

但是——西门吹雪有说过休夜不配习剑吗?

将偶像的一言一行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沙漠的那家客栈中发生过的对话,叶孤鸿对休夜的话感到不解。

莫非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西门吹雪和休夜私下里见过?

而且听这话,两人似乎相处得极不愉快。

“叶孤鸿。”被认作是偶像很高兴,但叶孤鸿还是纠正了他,“我是叶孤鸿。”

叶孤鸿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有可能休夜并不知道西门吹雪的名字。他这样介绍自己,对休夜来说只不过是知道了曾经在沙漠中见过的一个剑客的名字。

还是一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讨人嫌的剑客。

休夜沉默了一瞬,冷冷看向叶孤鸿。

“你只是来告诉我名字的?”

白发青年满脸都是“无聊”。

叶孤鸿否认道:“我对你的事迹早有耳闻,是特意来见你的。”

休夜眉头轻蹙。

“早有耳闻”?不是见过两次吗?

“我却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了。”休夜道,“离我远点。”

他话说得难听,叶孤鸿却来不及生气,而是为休夜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再度陷入沉默。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谈了两句,叶孤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顿了顿,又一次道:“我不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休夜道,“谁?”

叶孤鸿:“…………”

他就说!原来休夜根本不知道西门吹雪的名字!

“你在沙漠中见到的剑客是西门吹雪,是我最敬仰的剑客,而我,是叶孤鸿。”

叶孤鸿冷冰冰地解释。

休夜怎么能不知道西门吹雪的名字?

这江湖上怎么还会有不知道西门吹雪名字的人?

西门吹雪的迷弟,叶孤鸿对此万分不解。

休夜闻言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就走。

既然是没有见过的陌生人,那更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叶孤鸿见状立刻大步跟上,心想休夜何等无礼!是不把他放在眼中吗!

这样想的下一秒,休夜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叶孤鸿再也看不见那一头白发的醒目身影。

姓名:叶孤鸿

状态:〈怒〉

【叶孤鸿,仇恨值+5】

【叶孤鸿,仇恨值+10】

晏游摸摸下巴:“叶孤鸿真是沉不住气啊……果然是最好刷仇恨值的角色。”

系统:“对你来说不管是谁都是刷仇恨值的工具人吗?人家好歹是名实力不凡的剑客。”

晏游:“实力不凡,他也超不过休夜啊,所以没有比较的必要。”

系统:“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晏游早有计划,嘿嘿一笑:“既然无花大师想借刀杀人,就让他借一借呗,至于杀不杀得了我可不管。”

叶孤鸿特意为见休夜而来,当然不会在被甩掉一次后就此放弃,他用重金定下了休夜隔壁的房间。

休夜隔壁没有人敢住,掌柜以为在休夜离去之前那间房子会一直空着,但看见一身冷气的叶孤鸿和他的剑,掌柜转而开始担心自己客栈的桌椅板凳能否存活下来。

叶孤鸿对掌柜的担心毫无所觉,入住后的第一晚,听见从门前走过的脚步声,他整了整,衣裳,悠然开门。

休夜白发披散,被风吹得略有些凌乱,叶孤鸿对他的背影道:“西门吹雪和你还见过第二次吗?”

他想了一整天,非常在意休夜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十分想知道不为众人所知对话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

白发青年轻飘飘地投来一瞥,在昏暗的过道上神情模糊晦涩,看不分明。

“见过。”

“他说过你不配习剑?”

“说过。”休夜多站了一会儿,问道,“你要代替他来杀我么?”

叶孤鸿一愣:“……他为何要杀你?”

“因为他曾用剑尖抵着这里,”休夜伸出手在脖颈处比划,西门吹雪的剑曾刺破皮肉,鲜血染红衣襟,那里现在光洁如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伸手抚着那里的伤口,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说,他是不是不敢杀我?”

叶孤鸿冷声道:“绝无可能!”

就算西门吹雪不想杀休夜,此刻听了休夜这话,叶孤鸿却已经想杀他了。

没有人能侮辱西门吹雪。

叶孤鸿身周杀气四溢,直勾勾地盯着休夜,表情严肃。

休夜敛了笑容,道:“你若是能杀得了我,便尽管来。”

叶孤鸿:“我要堂堂正正地与你决斗。”

休夜阴沉沉地看了他片刻,嗤笑一声:“我不与人比剑。”

叶孤鸿皱眉:“你要拒绝?”

休夜道:“你若是杀我,我没有意见,比剑,不行。”

叶孤鸿深深地皱起眉,同为剑客,他隐隐懂了休夜的意思。

休夜却已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进屋。

叶孤鸿站在走廊上沉思。

西门吹雪大约也向休夜提出过决战的请求,只是不知当时场景如何……想来绝对不像刚才那般和谐。

冰雨冷冷地飘落,连绵阴雨,下了小半个月。

叶孤鸿从住到休夜隔壁房间的第二天开始,就开始如休夜所愿,一刻不停地杀他。

但无论如何,他也杀不了休夜。

休夜心情好了会迎着剑锋直上,与叶孤鸿打得难舍难分,纵使衣裳破烂,面颊带伤,也没有退缩,最后一剑挑去他手中剑,站在原地收剑回鞘,面无表情。

休夜心情不好了会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冷冷地来一句“不过如此”。

叶孤鸿万分不甘,休夜剑术精湛,收放自如。他第一次与休夜交手时还一度认为自己有胜算,但眼见休夜游刃有余,他却已落了下风,叶孤鸿那时才彻底地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叶孤鸿自认自己剑法在江湖上已算水准一流,纵使还比不上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可他仍有那份自信。

然而……他竟然败在休夜手下!还不止一次!

江湖人会如何想?西门吹雪听到又会如何想?

这半个月叶孤鸿积攒了一身伤,几乎全身缠满大大小小的绷带,心上所受的打击却比外伤很重,他好不甘心。

窗外飘落的细雨,正是叶孤鸿心情的真实写照。

除了叶孤鸿,无花大师的心情同样十分不愉快。

叶孤鸿杀不了休夜,甚至还被休夜按着打,无花在暗处围观过几次两人的交手现场,幻视自己与休夜交战的那天。

同样的无助、同样的毫无还手之力。

无花第一次围观完毕,回到寺庙,整整一晚都没能睡着。

闭上眼睛后想到的总是休夜那张面无表情,满是阴郁的脸庞。

叶孤鸿确实如他所愿要杀休夜,却杀不了。

这江湖上竟没有能杀得了休夜的人吗?

无花待在寺庙你念经吃斋,心里想的全是不能在佛祖面前想的事情。

僧侣苦修喜静,少林寺总是安静森严的。但在新年到来之前的这段日子,寺庙中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辞旧迎新,新年伊始,寺庙中扫地的小和尚们围在一起,看房檐上的蜘蛛。

蜘蛛正在吐丝织网,一只苍蝇被粘在网上,徒劳无功地挣扎着。

“苍蝇被捉住了。我们要救它吗?”

“但蜘蛛就没饭吃了。”

只需要织网便能捕捉猎物,无需自己亲自动手,蜘蛛既勤劳又聪明。

无花远远地路过,顺风听到小和尚们的交谈内容,心中一动。

听说有一位蛊师,擅用蛊术杀人,如果是这位蛊师,能否杀得了休夜?

无花思及此处,微微一顿,迟疑。

他可没有忘记休夜一己之力击败将十个袭击他的杀手,更别提石观音的手下,以及他自己,还有叶孤鸿。

若是休夜有对付蛊师的方法,他便是请蛊师来杀他,也是白下功夫。

无花思来想去,头疼,遂对休夜的仇恨值再次增加。

晏游嗑着瓜子扒拉光幕,在这寒冷的冬日过去之前,他就盼着无花能自己气自己,涨涨仇恨值。

莆田的冬季不下雪,反而总是下雨。

叶孤鸿在休夜剑下大受打击,浑浑噩噩,在镇子上过了一个平淡阴森的年。

寒冷的雨日里,他待在房间中放空沉思,连老刀把子发来的信件都看不进去。

握着信,叶孤鸿还在想休夜那套千奇百怪招式凌厉的剑法。

据说是休夜的自创剑法。

叶孤鸿板着脸,不再往下想,重新阅读起信件。

老刀把子在信上说,陈付七早就被名捕无情逮了去,山庄的其他人在想办法,没有叶孤鸿的事了。

就算有他的事,叶孤鸿也提不起心思去做。

他收好信,决定出门散心。

楼下休夜坐在桌旁擦剑,屋外阴雨绵绵,他那一头白发仿佛被雾气熏染,显得灰蒙蒙的。

叶孤鸿心里烦闷,不敢再看他,从他面前匆匆走过。

街道上不远处走来两人,一高一低,一丑一俊,丑得那个辣人眼睛惨绝人寰,俊得那个傲气十足银光闪闪。

叶孤鸿心情不佳,没有细看,与两人擦肩而过,大步流星,带起一阵冷风。

司空摘星隐隐觉得这位路人有些眼熟,但对方却已经走出老远,看不清面孔。

“你真的要去见休夜?”

他问一旁的风萧。

风萧奇怪道:“还能有假?”

司空摘星道:“真的不是有雇主让你杀他么?”

风萧不耐烦了:“没有。”

司空摘星看他不高兴,从善如流地改口:“我明白了,你是想与他交朋友。”

风萧立刻否认道:“不是。”

司空摘星道:“那是为什么?”

风萧看他一眼:“我更想问为什么——你跟着我做什么?”

司空摘星笑眯眯道:“因为我很无聊。你那位叫王狗蛋的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想见见他。”

两人说话间行至问到的客栈前,休夜就坐在堂屋内,桌面上摆着那把铮亮的银剑。

休夜眉眼清冷,神色阴郁,在冬日的阴雨中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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