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登基二十载,百姓生活富足,国泰平安。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道当今圣上是千百年不可多得的贤明君主。
但生平唯一的憾事,便是后宫无妃,皇后只诞下了一对龙凤双生子,膝下子嗣稀薄……还都不是很贤能。
太子殿下幼时病弱,如今只喜爱游山玩水,向来无心朝堂政事。
而公主殿下则更为荒唐,及笄之后居然在公主府里养了十几个所谓的幕僚,夜夜笙歌,好不荒唐。
云国民风还算开放,大家只是饭后笑谈提及这事,又或者说早就习惯了公主殿下的这些行为。
但如今坊间又有新的流言,公主殿下有了新欢,是一名从苗疆来的漂亮少年。
传言有已经订亲的姑娘曾经在街上见了他一眼,回去后便魂牵梦萦,为了他不惜退了原本的好姻缘。
原本大家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公主殿下为了这名苗疆少年,遣散了原本府上所有的幕僚。
这件事足矣让整个京城震惊,并且直接让整个京城的百姓们见面第一句问候的话从“吃饭了吗”变成了“你听说公主府那怪事”了吗?
但也有人在期待,毕竟公主殿下和尉迟小将军的婚约已经近了,这样下去又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二楼最隐蔽的雅间有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尉迟家的小将军和王爷家的世子爷。
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坐在桌前,看着桌面上的炊金馔玉却都没有心思动筷子。
江遇时打了个哈欠,眼底满是不耐烦,问道:“尉迟,这已经是你最近第三次把我叫出来喝酒,但是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光坐那发呆了。”
他真的忍不了了,如果尉迟衍今天再不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会直接走人。
而尉迟衍却抬头看眼前人,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他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都在善堂照顾之前那些流民,京城最近发生了什么你可知晓?”
事实的确如此,江遇时已经忙得几天没睡好觉了,所以今日才会如此没耐心。
但是听见尉迟衍的问话,他还是愣了一下,配合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尉迟衍道:“她府中又多了位新人,从苗疆来的,听说模样生得极好。”
江遇时垂下眼睫,桃花眼底一闪而过失落,却又努力露出笑容,自我安慰道:“她向来如此,倘若我们次次记挂上心,你我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整日就抱着醋坛得了。”
“但这次不一样了。”尉迟衍手中拿着酒杯把玩着,但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就连杯中酒泼在了指尖也毫无察觉,只是继续道:“她为了那苗疆人,将府中其它幕僚全都送走了。”
江遇时眼底闪过错愕,问道:“最擅长吹箫的刘公子……”
江遇时又继续问:“那擅抚琴的张公子?”
听见尉迟衍这些回答,江遇时声音都颤抖了几分,道:“那她最喜欢的那个画师呢?”
江遇时伸出手抵在眉心,似乎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喃喃道:“怎么可能,她怎么会舍得?难道……难道她就那么喜欢那人吗?”
尉迟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脸色依旧难看:“苗疆来的,谁知道有没有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呢。”
江遇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巫蛊之术?”
尉迟衍直接起身,只丢下了一句话:“是与不是,总归要亲眼看看。”
公主府的丫鬟毕恭毕敬道:“公主殿下身体不适,此刻已经歇息,还请江世子和尉迟将军明日再来看望。”
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如果公主府内此刻没有传来夏婉的笑声,可能会更有可信度。
而丫鬟却直接给他跪下了,声音里带着恳求:“请尉迟将军莫要为难奴婢。”
还是江遇时伸手拍了拍尉迟衍的肩膀,劝道:“她不想见我们,现在硬闯进去也无济于事。”
“那要如何?也不能就这样听着……”
尉迟衍伸手指向公主府内,那个词到了嘴边却又显然说不出口,神色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气恼。
最后,江遇时带着尉迟衍走了,又没有完全走。
两个人站在公主府后院的围墙前,对视了一眼。
这围墙实在有些高,寻常人想要翻进去绝不是什么易事。
但尉迟衍的身手功夫向来了得,所以他立刻明白了江遇时的用意。
他蹲在了围墙前,让江遇时踩在他肩膀上爬上了墙头。
江遇时坐稳了身子,然后回头看向尉迟衍,他说:“尉迟,你先等等……”
江遇时话音刚落,尉迟衍也就爬了上来。
两个人一起坐在墙头。
尉迟衍奇怪看向江遇时问道:“你刚刚说什么?等什么?”
江遇时:“……”
他伸出手捂着脸,指缝却张开,眼神疯狂往下示意。
尉迟衍顺着江遇时的暗示看向墙的内侧。
少女穿着并不算太华丽的鹅黄色的纱裙,没有平日在宫里见到时会佩戴的那些繁琐头饰,看起来倒像是寻常女子在家中的打扮。
夏婉双手环胸看着爬上自己府宅墙头的两人,似笑非笑问道:“光天化日的,现在的贼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连我公主府都敢闯?”
江遇时一边想从墙头下来,一边解释道:“婉婉,你听我……”
“不要动!”夏婉呵斥一声,伸手指着江遇时,一副生气的模样。
江遇时人已经从墙头离开就差跳下来了,但是在看见夏婉很不开心的模样之后还是又乖乖爬了回去,不想惹她生气。
夏婉这才满意,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戏里,质问道:“大胆贼人,说说吧,你们擅闯公主府,是想偷什么?”
尉迟衍看着夏婉,答非所问道:“你今天好美。”
夏婉冷笑一声,道:“废话,这种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还需要你说吗?”
话是这么说,但对于尉迟衍的夸赞夏婉显然还是很受用的,所以她也就不再计较两人这偷偷摸摸的行为,大方慈悲让他们俩下来了。
然而这一路上,两个人的目光都在她府中四处乱看,显然在寻找什么,甚至动无视了夏婉说话。
夏婉真的有些生气了,快步超过他们,伸手拦住两人去路,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两个人居然一起无视她?这也太离谱了吧?
还是尉迟衍憋不住话,直接问道:“他们说你府上来了个新人,你为了他,所有人都不要了。我们想见见,到底什么人能够有这么好的手段。”
“你们说谢厌呀,早说啊。”夏婉很无奈地看他们,道:“你们要去见他?”
两个人一齐点头。
然后他们就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谢厌。
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同,眼前少年没有穿戴任何苗疆的服饰,也不像他们以为的那般狐媚模样,只穿了一身素色黑袍慵懒躺在贵妃椅上,细长的眸微挑,对他们的到来似乎没什么兴趣,手中并没有停下动作。
他在剥荔枝,白皙修长的手做这种事倒是恰到好处的减弱了几分他身上孤僻的气质,他将剥好的荔枝果肉被放在了旁边的银盘,抬眸看见夏婉跟在尉迟衍和江遇时身后跟进来的时候终于带上了笑意。
他连忙从贵妃椅上起身,将自己剥好的荔枝都端了起来,拿起一颗果肉递到了夏婉唇边,满是期待喊了一声:“殿下。”
夏婉张嘴咬下,而谢厌的手却未从离开,只是转而摊开手心朝上接住夏婉吐出来的果核放在专门用来盛放此物的另一个盘里。
夏婉夸赞荔枝味道不错,他便立刻满心欢喜地又拿了一颗喂她。
尉迟衍:“……”
江遇时:“……”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压抑的怒火。
于是江遇时先出了声,直接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公主最近寻了什么好货色,没想到竟是个不知礼数的,见到本世子都不懂行礼,这该如何定罪?”
谢厌则是抬眸看向江遇时,似笑非笑扯了扯唇角,说话的声音却又很明显故意带着无措:“是公主殿下怜惜在□□弱,才下令免了这些俗礼。倘若真的唐突了贵人,在下自然是担当不起的。”
谢厌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银盘,一副愧疚神色假装要起身给江遇时行礼。
夏婉直接伸手将他拦住,有些没好气地看向江遇时,道:“江遇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尉迟衍这些年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做过?平日也不曾见你有过诸多规矩,就连今日见也本公主都未曾行礼,倘若说定罪,也应该是本公主先定你的罪!”
江遇时撇过脸去,不看夏婉,也不说话。
尉迟衍则是向江遇时挪动了一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看她是真被这狐媚子迷了眼,已经是非不分了。”
“尉迟衍!从小到大我和你说过无数次,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小声一点!小声一点!!!我又不是有耳疾,我听得见!”夏婉也同样不满,然后又无法理解地问道:“我说你们俩今日发什么疯,是闲的没事干,才专门来我府中欺负我的人吗?”
我的人。
这三个字让尉迟衍难以置信看向夏婉,他指着谢厌问道:“他什么东西?你就这样维护他?他是你的人?那我算什么?我才是与你有婚约的未来夫婿!”
他可以接受夏婉平日胡作非为,现在这苗疆的狐媚子就已经爬到他头上了,那等他和夏婉婚后,她岂不是要宠妾灭妻?
从小到大,青梅竹马十余年,夏婉却从未见过尉迟衍如此生气的模样。
她有些心虚,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然而在看见身旁谢厌惨白的脸色之后又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谢厌身世凄惨孤苦无依初来京城,可尉迟衍和江遇时今天就是故意来找麻烦,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于是夏婉又硬气了起来,本着在谢厌面前更是要维系尊严的想法,道:“尉迟衍,你瞪我有什么用?别以为瞪我你就有理了!”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的时候,婢女却前来禀报,“公主殿下,丞相来访。”
夏婉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让他进来。”
尉迟衍也立刻道:“让他进来!”
两人异口同声。
对于夏婉来说,现在也只有宋之礼到来,才能够把眼前这两个麻烦的人给她先带走了。
而对于尉迟衍来说,也只有宋之礼到来才能好好教育夏婉,替他和江遇时主持公道!
宋之礼很快来了。
他向来喜欢穿素色白袍,为整个人更添几分清冷矜贵之感。
夏婉看了看宋之礼的白衣,又看了看谢厌都黑衣。
嗯,很正常。
江遇时这身紫色看起来也挺顺眼的,所以——
夏婉看向尉迟衍,问道:“你为什么要穿红色?”
就连发带也同样配了红色,极其张扬。
尉迟衍:“……你管我!”
还不是最近一直在试婚服,所以为了提前适应那天,如今他的衣物十件九件都是红色了。
但好在夏婉也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刨根究底的打算。
双方都还是执意要让宋之礼来评理。
这种场合,自然就不方便有谢厌在场了,他去了门口等待。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宋之礼自然是——
责骂了尉迟衍和江遇时。
尉迟衍和江遇时垂头丧气,夏婉趾高气扬。
而此时,宋之礼又看向了夏婉,温柔道:“但是殿下,这件事您也有错。”
“我?”夏婉不太相信地指了指自己,问道:“我有什么错?”
宋之礼看向了门外的黑衣身影,道:“此人来路不明,不应就这样留在公主府,尉迟和阿时也只是关心公主,只是方式用的不太合适。”
夏婉向来听宋之礼的话,但此刻又忍不住替谢厌反驳道:“他不是什么坏人,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路边救了受欺负的女孩子,他真的是好人。”
宋之礼微微颔首:“公主心善,所遇之人也定当皆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如公主先暂时和他少见面,给微臣两日时间,好好查查那人底细,也好让尉迟和阿时也同样放心。”
尉迟衍和江遇时立刻表示赞同,两人都觉得谢厌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宋之礼一定可以抓住他露出的马脚。
夏婉思考了会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说:“那就两日。”
宋之礼浅笑道:“那就让他送我出去吧,我也好和他聊上几句。”
夏婉自然点头答应。
很快宋之礼离开。
夏婉和尉迟衍江遇时面面相觑,问道:“你们满意了吗?”
少女冷哼一声,端起银盘,带着那些剥好的荔枝便直接离开了。
尉迟衍冷笑一声,然后——
躺在了谢厌刚刚待过的地方,接着剥剩下的荔枝。
多简单!这谁不会?他也行!
而比起尉迟衍在和剩下的荔枝较劲,江遇时却回过头看向门外宋之礼和谢厌并肩离开的背影,觉得不太对劲。
他向来是直觉很准的人。
这次感觉更奇怪,不止是那个谢厌,就连宋之礼他都觉得不对劲。
不可能吧……
他们是这么多年的至交好友,他应该就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想这么多。
江遇时又一次成功说服了自己。
然而公主府外。
宋之礼上马车之前,只留给了谢厌一句话。
“别忘了你的任务,无论是用什么手段都好,务必要让公主愿意为了你推迟和尉迟家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