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筱皱起眉,低头瞥了眼贴在她身上的“狗皮膏药”,不耐烦地吼道:“你别抱着我的腰!”
少年调皮地一吐舌头,忽然一指前方。
“小心刀!”
顾筱猛然回神,转过头的同时伸手往后一兜,抓住阿邕的腰带,将人往旁一提,两人堪堪避开了致命一击。
这时,一个虚弱的求助声穿过人墙,飘入顾筱耳中。
她心弦“噔”的一声响,下意识扭头朝声源处望去,只见叶一泽不知何时被几名衙役摁在地上。
尽管他使尽浑身解数挣扎,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两名衙冲上前,用绳子捆住叶一泽的手脚,而其他人则立刻用膝盖压在他身上。
动弹不得的叶一泽将下巴抵在地面上,只能拼命仰起头望向顾筱。
双眸紧盯前方焦灼的战况。
他强忍着身上千斤鼎般的人肉重压,牙关艰难溢出破碎的声音:“妻……妻主……你快走……别管我……”
叶一泽嘴角的鲜红瞬间刺痛顾筱的双眼!
她瞳孔骤紧,失声喊道:“阿泽!”
顾筱几乎想也不想,撇下阿邕就要冲过去救叶一泽,一着急,竟没注意到身后挥起刀朝她砍下的那名衙役。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冷光闪过的同时,阿邕机灵地转过身,直面向那柄砍下来的刀——
“公子小心!”
伴随着沐云沐雨两姐妹的惊呼声,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方扁的东西,以破釜沉舟的气势往前一挡!
空中“当”的一声脆响!
余音环绕,久久不散。
当所有人都为这个毛头小子的勇气感到惊佩时,只听他掷地有声地质问道:“你们不认识我,但总该认识这个吧?”
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攥在手中的东西上。
只见那是一块唐草纹令牌!
令牌正中央赫然刻着……薛字!
方才最先开口嘲讽阿邕的那名京商,一见到令牌上的字样,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脸色瞬间苍白如雪。
一开口,声音竟哆嗦不已!
“你……你是当朝薛……薛国师的人!?”
听到“薛国师”三字,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连孙夫人都愣住了,下一秒再看向阿邕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都退下!”孙夫人喝令道。
让顾筱惊讶的是,孙夫人一声令下,不仅她家家仆们收棍退到一旁,就连胡莱带来喝喜酒的衙役们,也都乖乖侍立一边。
看来在这个隆恩镇,最高话语权者是无一官半职的孙夫人。
围着顾筱二人的人墙左右散开,让开一条道来,孙夫人单手背在身后,跨步走近前,狐疑地打量阿邕手中的令牌。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阿邕脸上。
“敢问小公子,阁下与当朝薛国师是何关系?若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也好向阁下赔个不是。”
闻言,顾筱不由得暗暗佩服。
能屈能伸,难怪她能让这么多地方官和富商财主们对她趋之若鹜、阿谀逢迎,唯恐赶不上吃一口热乎饭似的。
孙夫人一追问,顾筱就看到阿邕立刻别过脸去,略显慌张地眨眨眼,似乎大脑飞转,正思量着该怎么回答菜妥当。
“这个嘛……我和薛国师……”
“嗯?阁下和薛国师——”孙夫人重复问道,目光追随着阿邕,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就在孙夫人猜疑地皱起眉头,打算再追问时,只见阿邕的两名侍女立刻闪过来,挡住她的视线。
沐雨抬起握剑的手,冷声提醒了句:“夫人。”阻止她继续追着阿邕审视。
沐云接着解释道:“我家公子乃薛国师的远方亲戚,从小养在国师府邸,国师之于我家公子,如师如父。”
一听这话,孙夫人的脸颊一秒挂上笑容。
“哎呀,果然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了呀!”她匆忙喝令所有家仆退出去,然后亲自将阿邕迎到上座。
“我家小姑子同薛国师私交甚好,常相约品茶论道、黑白对弈,小公子既是薛国师的亲戚,那咱便是一家人,公子请——”
怎料话说一半,阿邕突然抽回手,一步退回顾筱身边。
“你打住。”
他手背在衣服上蹭了蹭,仿佛方才被孙夫人一摸就脏了似的,嘴上嫌弃道:“咱俩又不是一个姓,谁跟你是一家人?我还期待着去尝尝牢饭呢!”
此言一出,在场陪着笑的人表情都僵住了。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孙夫人以为他在说反话,赶忙朝县令胡莱使眼色,让她上前给阿邕赔礼道歉。
而胡莱一上前,立刻就给自己两嘴巴子。
继而才赔笑道:“阿邕少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小人眼拙不识泰山,您消消气,想怎么罚小人都行。”
阿邕瞪大眼睛问:“真的?怎么罚都成吗?”
“这……”
胡莱抽了抽嘴角,扭头朝孙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只见她朝自己点点头,让她忍一时之气。
胡莱只得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脸上的笑容,咬牙切齿应道:“是,怎么罚都行。”
“好呀!”
阿邕立马兴奋起来,扭头看向顾筱,道:“小娘子,方才我都看见了,是她先招惹你的。你说吧,想怎么罚她才解气?”
顾筱没想到他竟把“球”踢过来,懒得多看一眼,便敷衍道:“让她滚远点吧。”
说完便兀自收起匕首,冲过去推开压在叶一泽身上的衙役,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指腹温柔地抹掉他嘴角的血迹。
“阿泽,你没事吧?”顾筱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忙低头从衣袖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颗递给叶一泽。
“幸好崔郎君这药还有剩,你吃一颗,顺顺内息。”
叶一泽盘腿坐在地上,接过药后垂下眼眸,犹豫了片刻才张嘴吃下。
顾筱松了口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音。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没长耳朵吗?小娘子让你滚呀,还不赶紧滚着出去?难道方才你自己许诺的惩罚只是骗我的?”
几句话吓得那县令胡莱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但她提起袍子,脸上却火烧火燎的,低着头,眼睛都不知道往何处安放,心里后悔不已。
早知这臭小子是薛国师的亲戚,自己就不招惹这尊大佛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实在难以舍
见她半天不动,阿邕冷下脸,喊道:“沐云!沐雨!”
沐云、沐雨立刻侧过身行礼。
“属下在。”
阿邕饶有兴致地盯着胡莱,勾嘴坏笑。
“你二人盯着这位胡莱县令滚出孙家大门,如若滚不到位,就让她回来,重——新——滚——”
他故意放慢语速,摇头晃脑说出最后三个字。
看见对方尴尬得整张脸像熟透的猪头似的,阿邕便笑得更欢了,顾筱见状才明白,原来这才是他喜欢看的戏。
沐云沐雨俩姐妹领了命令,立刻逼向县令胡莱。
在退无可退的现况下,胡莱只得撇下所有尊严,用宽袖挡住脸,认命地躺在地上,像一根木头似的缓缓往外滚……
“你们快瞧啊!”
“啧啧,她可真像条狗哈哈哈哈——”
四面八方,笑声此起彼伏。
滚出喜宴正堂的那一刻,胡莱眼角余光扫了眼角落里正帮叶一泽擦汗的顾筱,气得暗暗磨牙。
眸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