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师父,竟然和她的选择一致诶!
对于此事,凤天天虽然在心底稍稍开心了一小会,可她目前身处泉汇山,面前的人,是薛子辛而不是谢云渊。
所以凤天天的注意力,很快被这扯淡的事实给强行拉了回来。
或许对于修真界的强者来说,对于上届的仙族来说,甚至对于其他不在名单里的修者来说,只是死几个人而已。算算,一年总共也没几个“幸运儿”,可却能消灭今后以一当十,万分棘手的魔族,这是一比划算的买卖。
他们将“灵脉的枯竭”“万千修者的修仙之路”同“一年几位修者的性命”,进行了对比。
或许他们没想到,又或许,他们不在乎。
对于大佬们来说,这是拯救万千修者修仙之路的重大选择,可对于死者,对于蒙玉龙来说,别人的选择,决定了他的生命,决定了他的未来。
凤天天不禁问道:“那被杀之人,在死前知道了如此真相,难道不会抵抗,只会笑着说一句‘好的我马上去死’吗?”
薛子辛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有至死也不知道真相的,有知道了真相破口大骂的却无力还击的,也有你口中那种甘愿赴死,不愿意接受日后成魔的命运,并相信自己死后会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的。”
薛子辛凝视着她:“我也没在开玩笑。”
她无法接受,彻彻底底的无法接受。
凤天天摇着头,她甚至无法接受坦然接受自己命运的那批修者。
薛子辛说道:“不信你问问,你们来的一行五人,你是不能接受的那种,其余的四位呢?”
莫虚白当场反驳道:“我也无法接受!”
竺承轩暂时没说话,态度不明。
魏翰却瑟缩了一下,低头道:“如果知道我以后我会成魔的话……我宁愿……”
李正初:“你说什么?!你怎么就信区区一个破天柱说的话?它背后到底是谁你都不知道!”
凤天天也不禁大声道:“是啊,你不觉得这制度太没保证了吗?是谁能确保明镜台传过来的名单,就百分百准确?又是谁能确定,杀了这些可能成魔的修者,一定能延缓灵脉的枯竭?即便尝试过,谁能保证,试验的变量在可控范围内吗?真的没有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吗?”
“再者,你们怎么能保证仙族的传话是真的?是谁和他们接触的,这人可信吗,你们怎么确保他没有添油加醋,抑或是趁机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的话,又快又密,还掺杂着不少他们不太理解的词汇。
就连和她最熟悉的莫虚白,也愣了片刻,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薛掌门却片刻未等,直接回答道:“你说的这些,大家都曾考虑过,也曾质疑过,不止一位,不止一代。”
“修真界也曾尝试过不再执行明镜台给出的名单,结果就是灵脉大量枯竭,短短五十年内,泉汇山境内枯竭了十余条,更不要说整片大陆。”
薛子辛并未掺杂个人情感,也并未有教训凤天天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在陈述事实。
“在执行名单后的十几年里,灵脉的衰竭立刻得到了缓解。后百年时间内,泉汇山境内枯竭了三条。”
这充分说明,执行明镜台给出的名单,是有效果的。
但终究,治标不能治本。
灵脉依旧在枯竭,只是延缓到了一个目前修真界能接受的程度。
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完全遏制灵脉的枯竭,却一直未有头绪。
所以他们便下了决定。
他们要继续使用目前所知的这种方法。
拿数名修者的命,去兑换灵脉枯竭的速度。
薛子辛继续说道:“更何况,在暂停的五十年里,出了一件大事。现在第一剑宗的掌门,魏行止的一名徒弟,同你一样拥有九天仙骨,当时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明镜台的名单中。魏掌门惜材,不愿意执行,甚至以一己之力废除了该制度。”
“他的弟子,也不负众望,修为日进千里,短短十数年时间里,就超越了他师父,飞升上届。却在飞升后不久,堕入魔族。”
“不仅如此,他强行穿越界壁,将凌云剑宗其中一峰的修者,全变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灵魂受他禁锢,供他差遣娱乐。”
闻言,现场一片寂静。
哪怕方才话最多,反驳声最大的凤天天,也安静了下来。
倒不是只因薛掌门的举证,她就认同了这操蛋的制度。
可她一时半会,也难以找到反驳之词。
她目前所能想到的,这些大佬们也曾想过,还执行过,可他们都失败了……她再在他们面前,说这些假大空,有什么意义?
那也不过是在薛子辛面前,宣泄她得知真相后的愤怒而已。
她只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去做,才能在他们面前大喊你们是错的!
蒙玉龙的悲剧,她已无法避免。
可她如果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证明名单和灵脉枯竭间没有关系,她就能拯救很多很多个“蒙玉龙”。
少女目光坚定,眼底的野心,昭然若揭,如一头挑选猎物的雌兽,安静且危险。
薛子辛不禁在心中轻笑一声。
就连这模样,也和当年的谢云渊一模一样。
只是谢云渊走上的,是杀伐破坏的路。
破坏之后,必有新生。
不知这少女,会走向一条怎样的大道?
薛子辛微微眯眼,眼中隐有期待。
真相已知,魏翰等人会不会被薛掌门处罚,相较于刚才听过的东西,只是小事一件。
凤天天有些气鼓鼓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气什么。
气修真界,气这制度,气不反抗的修者,气师父不和她说……也气她自己。
气她自己无能为力的弱小。
凤天天就这么气鼓鼓地,同薛子辛告辞,她要立刻回青龙山。
在正道门派多待一秒,就好似认同这破制度一般,让她觉得晦气!
哪知临走前,薛子辛竟然开口道:“你倒是可以仔细考虑下,今后是要留在魔道,还是转投正道。”
凤天天叉腰:“我怎么会转投正道?”
薛子辛:“那可不一定。你此时是这么想的,或许以后,遇到瓶颈,你的想法就改变了。”
凤天天恨不得翻个老大的白眼。
但她认得清形势,面前的薛掌门,很强的。
于是她只能小翻一个。
“不会的。”
薛子辛反而笑出声,他道:“你倒不必如此敌视我。我并非该制度的拥护者,以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只是……”
他的目光放远,环视了一圈,似在看韩峰主的几个弟子,又似乎在看泉汇山这三十三峰。
“……我不是,也不能是该制度的反对者。”
……
凤天天和莫虚白刚走不久,薛子辛便让韩鸿熙将他的三个弟子带回泠溪峰,对外,宣称已经在清溪峰领过罚了便好。
薛子辛虽然身为第二大剑宗的掌门,却并不喜欢规矩和制度。
和行事高调的魏行止相比,近百年他低调得好似透明人。
这规矩和制度,将他困在这清溪峰上数百年,就连飞升,也失去了兴趣。
成了神仙又怎样?一点也不逍遥快活。
上届不也在担忧仙魔之战,担忧着枯竭的灵气。
要按他看,不论是正道的延缓策略也好,抑或是魔道的激进策略也罢,都不如他的办法。
——什么都不干。
他就静待灵脉全面枯竭,进入末法时代又何妨?不过是修者逐渐淘汰,最终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就修仙这点东西,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许久以前,他们未曾上山之前,不也是平凡的普通人么?
普通人离了他们没了灵脉,不也活的好好的。
瞅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这也担心那也害怕的,也难怪这群老不死的,都参悟不了自己的大道,迟迟无法飞升了。
薛子辛躺在软塌上,心里对修真界的数位大能们,进行着惨无人道的鄙视和嘲笑。
当然,若是放在台面上,他现在年纪大了,或许胆子不缺,却也缺了点激情和冲动。
年轻人或许能替他多骂几个。
薛子辛看轩辕剑宗的年轻人,还差点劲。
凌云剑宗的就更不要说了,都快被魏行止那老阴货训成绵羊了,何谈野性?
薛子辛看月昇门的两个年轻人,还有点冲劲。
让他不禁联想起年轻时候,身为门内天骄的自己。
他同那年轻女修一样,也拥有看穿一切的神眼。
如今他却看不穿大大小小问题的解。
他轻轻地、悠长地叹了口气。
体内最后一丝气,排空了,就好似灵魂也抽离了一般。
谁也不知道,第二大剑宗的掌门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他万里传音,竟找到了谢云渊。
薛子辛说道:“关于明镜台的事,你门下的那两位年轻弟子,带着我门下的三个蠢弟子,强行要来要个说法,我没办法,只能说了。”
谢云渊眸色微沉。
上次在秘境,他告诉了凤天天有关那个法器的一些消息后,他便做好了随时告诉凤天天的准备。
她很聪明,她会猜到线索的。
只是谢云渊没想到,凤天天竟从薛子辛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轩辕剑宗那边看到的真相。
“我知道了。”谢云渊回答道,让人听不出喜怒。
薛子辛:“另外我得给你赔个不是,我一时激动,不小心说得有点过,小心你那冲动的弟子,热血上头啊。”
他可不希望如此年轻的修者,殒命在一些老毕登手中。
当然,他可没有特指凌云剑宗的某人。
“免得说我一介掌门,欺负陷害你门下的小辈,说出去那可丢大人了。”
“不过你也得把小辈们看好了,万一理念不合,跑来我门下做徒弟,我亦是相当欢迎的啊。”
话至此,薛子辛不再往下说,就切断了万里传音之术。
毕竟他和谢云渊,也不算很熟。
当年若熟悉,如今修真界的局面,或许也不是现在的模样……
薛子辛依旧看着毫无变化的穹顶,心里有些寂寥地想着。
另一边的谢云渊,立刻放下了手中之事,转身往青龙山赶去。
他第一次听闻此事时,内心震动之激烈,胸中郁愤之难纾,至今谢云渊都还记得。
直到再后来,那份冷冰冰的名单牵扯到了他在乎之人,乃至他自己。
他不知薛子辛和他们说了什么,说到哪种程度。
但他要把他的所见所闻告知弟子。
之后是去是留,是搏是走,全看弟子们的意愿。
……
凤天天和莫虚白回程的路上,都没有说话。
对于两动不动就先吵再打的暴躁师兄妹而言,如此安静,显得有些不符合两人的性格。
但若有修者靠近两人,便能感觉到两人几欲暴动的灵气。
原本流畅运转的灵气,在爆发的边缘,却被灵气的主人硬生生压缩,缠在周身,他们的灵气流动出现了诡异的凝滞之像。
因此,威压更甚。
两人加在一起,不是双倍,而是平方。
凤天天和莫虚白所过之处,飞禽走兽遁走,除了拥有一定级别的妖兽,不然就地洞里的蚂蚁也遁走。
两人就这么一路高压,回到青龙山。
他们路上恨不得找个妖兽打打,只可惜妖兽都比较灵敏,比没眼色的人还能读懂气氛。
至青龙山,他们却并未回云霄阁。
云霄阁虽不是两人住处,但它是云修竹的院子,他们与云修竹亲近,平日里这里就和他们的根据地差不多。
两人在大门前,意欲分道扬镳。
一个说:“我去后山修炼,这境界根本不够看!弱小,太弱小了!”
另一个说:“我也去后山修炼,这次不入分神期,我就不出来了,届时化虚期指日可待,等我成了化虚期的大佬,他们杀一个我救一个,看他们怎么办?!”
明明才交流几句话,两人又杠上了。
凤天天冷嘲道:“你说得好像你能提前知道名单似的。”
莫虚白瞪她:“我变强后,又怎么不可以?”
凤天天:“天真,没听说那里有结界,又有专人值守?”
莫虚白:“可我变强了!”
“再说你一个个救,救到猴年马月?你还有时间变强吗?你猪啊!”
“你说我猪?我是你师兄!你就是好大喜功,还不脚踏实地一点,要不你说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两人在大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刚才在轩辕剑宗受得火,恨不得都借着吵架的劲,发泄出来。
就在此时,谢云渊从天边云海御龙而来。
老远地,他就听到了莫虚白和凤天天的吵架声。
眼见着两人争了个脸红脖子粗,谢云渊赶紧一手提溜一个后脖颈,将两人分开来。
“吵什么?”谢云渊沉声问道。
这下凤天天和莫虚白都不做声了,两人只是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服谁。
谢云渊见状,道:“此制度,已在修真界执行多年,不是你们一朝一夕间能迅速改变的。”
“那我们怎么做才能改变?”两人竟然异口同声地问道。
谢云渊却忽地沉默了。
虽然莫虚白和凤天天从别处知道了,可他并不想过早地将两人牵扯其中。
他们……还太年轻了。
凤天天知道她这闷葫芦师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得问得有技巧才行。
于是她换了个问题,改问道:“师父,上次在秘境里,你说你在找传说中的那件法器。然后你告诉我,那件法器能护万千修者的修仙之道。结合一下今天从轩辕剑宗听来的劲爆消息,我想问……”
凤天天:“那法器,具体起到什么作用?”
比如能源源不断提供灵气,比如能修复灵脉,再比如,能直接结束上届的仙魔大战?
……不过凤天天觉得她举例里的这三种,都不太可能就是了。
比起大段的解释,寡言的谢云渊,更擅长回答具体的问答。
提到他寻找了多年的那件法器,他某种闪过一丝令人战栗的寒光。
“那是……能破坏天柱,一击便可击碎明镜台的法器!”
闻言,凤天天眼睛一亮。
她扛起黑色横刀,拉着她师父的袖子便往外冲。
“走走走,还有这种便利的法器?让我们现在就进秘境去找吧!”
早看那劳什子的明镜台不爽了。
刚不爽,就有解决的办法。
找到了立刻就砍了它!哈哈哈,天下还有比这更愉快的事吗?
凤天天喜上眉梢。